第3章 绝对的黑白
我听着吴逸垣在我耳旁絮絮叨叨着一些废话,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我往嘴里塞了一口生菜,咽下。
“你确定真的是叶彦委托的你吗?”我不太信任吴逸垣。因为他有背叛我的前科,所以我选择不信任他。
我垂眸,手不停地转动着红汤中的勺子。
沸腾的水被我的动作一点一点地带起,随着勺子的快速转动,红油不出所料地溅到了我的脸上,给我带来了一阵刺痛。
“别动。”吴逸垣拿着一张原木纸,递到了我的脸旁,我最喜欢用的就是原木纸。
我想他大概是想帮我擦一下油吧,但是我偏不想如他的意。
我缩了一下身子,避开了他的手,然后自己用手将脸上的红油擦去。
然后我才接过他手中的纸,朝他笑了笑:“不劳您费心了,吴老板。您这金手一伸,可得折了我几年寿命。”
虽然红油早已冷却,但是我还是觉得我的脸上带着难以消散的火辣辣的疼。
我觉得我有些强颜欢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装什么。
吴逸垣收回了手,也没有再自讨没趣了,他缓缓道:“穆姐这是要走了啊?那请让我送送你吧。”
我拒绝了吴逸垣的邀请,出了门。
我走得很急,吴逸垣却依然跟上来了。
我看见李塬没有跟上来,自然地走到监控盲区,等着吴逸垣跟上。
吴逸垣跟上了,飞快地打了几个手势。
“情况有变,宋家更迭。”
我看懂了。
我离开,没在管吴逸垣,而是飞速地来到李塬的车边,掏出手机,给李塬打了电话:“亲爱的医生酱,你人呢?”
“你等我一分钟。”李塬的回复传得特别快。
其实我觉得,李塬的一分钟可能就是二十秒甚至是十秒。
我挂了电话,打开秒表,然后靠着车身,闭上眼睛,数着自己迟缓的心跳。
一下,两下……
“穆席。”李塬的声音不低沉也不清亮,是那种很普通的声音,但是我总能第一时间认出他。
我瞄了眼手机,看到秒表才显示00:14:96。
真快。
我由衷地感叹。
车上。
“医生。”我突然喊了他一下。
“嗯?”李塬专心开车。
“我该信吴逸垣吗?明明他背叛了我。”我慢条斯理地系上安全带,看着窗外,像是有些不解地发问。
李塬的声音好像带着笑意,不知道是在笑什么,但我总觉得他在嘲笑我,没有为什么:“穆席,当你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自己也有一个方向了,不是吗?”
“你只是需要一个人来肯定你。”李塬的声音在我耳边缓缓地响着,他的声音很温和,很平静,有一种奇异的能力,总是可以让我出奇地感到平和。
“如果下了决定,那就向着那个方向前进,没有什么对与错,一切都是取决于你。”
我怔怔地看着李塬,看着李塬带笑的脸,有些恍惚。
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那个念头带着不甘和怯懦,最后被收进温顺或者说是温和这个情绪的盒子里。
它被囚禁,被剥离,被遗弃,被固定:
那你为什么不去选择?不去决定?让我去选择,决定,让我去孤独、可怜地去内疚?!
我又怎么会让你得逞?
这不是我的情绪,我迅速抽离了这宛如绒丝般包裹着人让人感到窒息的情绪海中。
“你知道我要去哪。”
“好,我在楼下等你。”
我来到了叶彦的办公室。
我知道她在。
她必须在这里,因为叶家现在还不稳定,她必须在这里坐镇。
“小东西,不知道敲门吗?”叶彦听见了门被推开的声音,头都没抬,“怎么,你好像不高兴啊。”
我走到了她身边,将脑袋搁在她的肩上,用手环着她,形成了一个禁锢的姿势。
“吴逸垣是怎么回事?”我在她耳边问道。
“你想听什么答案呢?”叶彦侧着脸看我,微笑。
“我要听真的。”我蹙眉,感觉叶彦的态度不对。
果不其然。
“是我叫他干的。”叶彦抬起手,拍了拍我的手背,“小东西,私自跑出去,还不经过我同意,自然是要接受惩罚的。”
“我不接受你这个解释,我不是你手底下的狗。”我龇了龇牙。不耐烦道,“你这糊弄糊弄3岁小孩就算了,别糊弄我。”
我松开她,将手撑在椅背上,弯腰,跟她额头相抵:“我只是缺了点多巴胺和其他无关智商的激素,并不是缺智商。”
“不要把我当傻子。”
叶彦的眼睛很让人着迷,我定定地盯着。
以前的我很喜欢盯着她的眼睛看。
可是现在我却恼怒,为什么拥有这样眼睛都让竟然也会背叛?
过了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越美丽的东西,往往是最危险的东西。
当实力无法与其配比的时候,这种危险会反噬到自己身上。
“小东西,你太把人心当回事了……”叶彦推开我,将我压进椅子里,不让我起来:“我来给你上一课,不要见到是一个人就是一个好人。”
“在疗养馆……还没被骗够吗?”
环境忽然寂静了,我感觉空气好像凝固了,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跟叶彦的姿势好像……格外的暧昧。
我不自然地推了推她:“走开,走开。”
我感觉自己在下意识地转移话题,我觉得我对疗养院是不在意的,但是我的反应给了我一个强有力的驳斥我的证据。
叶彦轻轻一笑,直起身子,稍稍地向后仰地坐在了身后的桌子上,双手环胸,以极强的存在感来侵占我的大脑。
我好似有些受到冲击而缓不过神。
良久,我才闷闷地开口:“叶彦,我们的关系到底什么样的。”
我讨厌不清不楚,我的世界非黑即白。
“是合作,还是竞争?如果是合作,你这个举动算什么?背叛吗。”
我感觉我的心跳得很快,但是我觉得周遭异常的冷,我感觉我的胃在翻滚,我的头有一种撕裂了的痛楚。
怎么回事?是应激性反应吗?
我还没有理解出我的身体做出的反应。
“没有绝对的黑白。穆席,你要知道黑白本是一体。”叶彦的声音好似永远都是淡淡的。
“洗手间在哪?”我打断了叶彦的话,我终止了我不想聊的话题。
冷汗已经从我的额头上流下来了。
“诺。”叶彦给我指了个方向。
我只觉得全身无力,但还是用尽全力地跑去洗手间,关了隔间门,我只来得及弯腰抓头发,下一秒就吐的稀里哗啦。
这次的应激性反应很不一样,是我没经历过的。
我闭上眼,沉浸在这次新奇的,毫无体验过的感觉中。
我耳边的声音再次响起:“嘻嘻,小穆席啊,你怎么这么狼狈啊。”
我的眼珠子转啊转,睁开眼便瞥见我身旁那娇艳的女人,她凑在旁边,脸上带着幸灾乐祸,却又假惺惺地戴着“你真是个坏孩子,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啊”的面具,担忧地蹙着眉望着我。
这使我更加恶心想吐。
这大概是被恶心吐的?
我不确定地想。
“是啊,这么折腾,不如换我们来?”
周遭逐渐吵嚷,那是令人厌烦的喧嚣。
“对啊,她都赖在那里那么久了,凭什么我们不能取而代之?”
“她没资格。”
“让我们来——”
尖利的声音剐蹭着我的耳朵,我的头就更加痛了,我吐完了,摸了一把嘴巴,声音沙哑无力,却还是想给她们一击,不然我不高兴:“怎么?狗就这么爱叫嚣吗?哪个品种的?想要我的躯壳?来啊,看看是你们厉害还是我厉害。”
“跟我一具身体的人格都不留下来,你们这群因为我的施舍才出现的东西算什么?难道是还没有分类好?”
我还有些不过瘾。
隔板的门突然被敲响,声音和幻象瞬间消失,我勾唇,有些讽刺:一群欺软怕硬的家伙。
“穆席。”我知道那是叶彦的声音,但是我实在说不出话了。
我疲惫地打开门,感觉喉咙有一种火辣辣的疼痛,我抬眼看向叶彦,绕过她,去洗手池那里洗手。
我真的疲于去面对她了。
我捧了一捧水往脸上砸,想要冷却自己心中的暴虐。
刚刚那一下,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我的手在抖,在不停地颤抖,仿佛抑制情绪这件事在这个时候是一个十分困难的事情,对于我来说。
而事实也如此。
我咽了咽口水,感觉嗓子已经没有那么疼了,终于能抽出精力将注意力放在叶彦身上了。
“叶彦。”我听着这割嗓子般地沙哑,感觉不是很疼,但是听的觉得疼。虽然我不在意这些,我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将她一把扯过,“我不管你做了什么,这是最后的机会。”
我把她压在隔板上,眼中带着怒火,我像是条疯狗一样,见人就咬,用自己的标准来测量别人。
“叶彦,我被骗的太多次了,所以我才更加珍惜。”
我的灵魂在怒号,那是无底的愤怒,可有带着无力感。
我什么都做不了,就只能像个懦夫一样,在这里冲着一个女人发火,撒气。
我觉得我真的很废物。
就如同无数个晚上我对自己的自剖一样——我可能生来有罪,生来便是罪孽。
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我控制不住我自己的情绪,我像是捅了一个名字叫低落的马蜂窝。
它们对我强追不舍。它们的声音令我害怕,不敢尝试踏出一步。
我松开了叶彦,洗手间的灯光是橘黄色的明亮和温暖,也不能将我点燃。
我像熄灭了的蜡烛,被扔到了阴暗的角落,无人提起,无人在意。哪怕是看到了,也只是嫌弃地看一眼,再一皱眉,厉声道:“这是什么东西?晦气。”
我好像忽然不在乎叶彦的回答了。
我推开门离开了洗手间,离开了叶彦的办公室,离开了叶彦的公司。
感觉就像离开了我渴望的人世。
我坐上了李塬的车。
我该回到了我该有的身份上。
我回到医院,李塬看着我坐在窗前,走上前,拽了拽我的后领:“老爷子来话了,叫你今晚回去一趟。”
“好。”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虽然拍不拍都一样,但是我就是想拍。
我看向李塬,窗外的榕树被风吹的哗哗响,一片叶子探进了窗中,虽然不再是嫩绿了,但是我还是能看出它的年轻——因为它的好奇。
但是它的好奇早就了它的死亡。
“老爷子还说了什么吗?”我上前一步,毫不留情地拽下了那片叶子,揉碎,然后看着它离开我的手掌在风中随意地飘动。
“哦,说你父亲胆子大了。”李塬看着远处的护士在给病人打针,随口道,“你父辈争权已经没有机会了,机会在你这一辈,大概是叫你好好努力,给你做做动员吧。”
“嗤。”我不屑。
这个世家蛀虫累累,这繁华茂盛的大树的强壮的枝干下早已经是伤痕累累了。
到处都是虫洞,随处漏出的都是各个世家所趋之若鹜的把柄。
有什么好护着的?
“我收拾一下,今天回去。”我转身,抓住了李塬的手,我笑得很灿烂,“不过——我亲爱的医生,你得留下。”
李塬听到了我的话好像也不觉得惊讶,推了推他的小黑框,歪了歪头,算是他疑惑的表示。
我觉得我喜欢歪头的习惯大概就是跟眼前这个男人学的。
“这是医院啊,医生,你应该去履行你的义务呢。还有我的床铺……你要帮我留着。”
“我还会回来常住的。”
我笑着看着他。
叶彦,你不是要我吃教训吗?既然你已经给我做了一份现成的,那么就一个查收成果。
你可要擦亮眼睛了。
虽然不是很情愿回穆家,但是我仍在晚上之前赶回了穆家,我径自来到了书房,每一次都是这样的,这是我跟老爷子约定成俗的规矩。
我肚子很饿,但是这个时候并不是什么吃饭的时候。我心中想着事,低着头走了一段不长不短的路。
穆老爷子取消了父辈的争权,却不知道父辈的人本事通天。
例如……我那个好爸爸。
或许可以说是,穆老爷子知道父辈的人本事通天但是成不了气候,为了维权,就假装放权给孙辈。
权利让父子争破头脑,让祖孙互相折磨。
我嘲讽地笑了笑,转角就是老爷子的书房。
穆老爷子的书房的门口常常守着两个女仆,不知道为什么是女仆而不是保镖,女仆的安保能力还没有保镖好。
我自己的解释就是穆老爷子想让自己身心愉悦。
这些水灵灵的女仆,我看着都心动。
“小姐。”女仆朝我弯腰行礼。
我不习惯这一套,都元7012年了,谁还吃这套啊,也就穆老爷子这个老古板觉得享受。
我朝她们颔首,等着她们打开门我进去。
于是,我看到了……背对着我的叶彦。
“穆席,”老爷子听见门响,抬眼看见了我,眼角的褶皱都堆到了一起。
“爷爷,晚好。最近可安好?”我礼貌地跟老爷子寒暄,我的伪装一向不差,我想骗人的时候还没失败过。
“啊,好好好,爷爷最近都好,就是挺想你的。”穆老爷子朝我挥手,叫我坐到他的身边。
我看他身边有一副早就烫好的茶具,于是自己动手给自己添了杯茶,顺便给这俩人也一起满上七分了。
“小彦啊,这是我的亲孙女穆席。”穆老爷子拍了拍我的肩膀,向着叶彦介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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