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大囍(7)
金府大门前,揉搓着双手的少年郎伸着脖子直直看向西方,神游天外。
“老爷,都准备就绪了!”阿晴一蹦跳过高高的大门门槛,落在息焕身旁,叫醒了心思挂在鸿鹄山观那边的少年。
跟着一并出门的,还有两道白衣身影,白画生和白月开紧随其后迈出大门,在息焕身旁站定。看着府门前长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息焕闭上那双诡异金瞳,揉搓着眉心。
白画生在一旁说道:“就只有几位身上气息不对劲,来得人是不是太少了些?”
白衣剑修所指,当然是雪走营的谍子和鸿鹄山观的援手。至于吕府的干扰,其实是最不需要担心的。本就是根基不大的外来官家,府上能有个一二境的小武夫,就已经是十分不错的了。如果说是耗材耗力更耗时才能培育出的山上修士,吕府若真有这本领,早就不会被下放到这小小的昌郡城来了。
“提高警戒,负责好自己该负责的那一块,开门,送新娘上轿。”息焕当机立断,不待过多拖延,金府那扇常年紧闭的厚重宅门向两侧被缓缓拉开,在前院中早已等待已久的迎亲队伍纷纷抬头看向门外。
大红花轿,足有六位人高马大的府上壮丁抬起,以花轿为中心前后,同样一身喜气的佣人敲锣打鼓、提篮发糖,身扛嫁妆彩礼各式各样,一长队人马好不热闹。
为首的父子二人,早已各自骑乘一匹白马。金荣正端坐在马背上,面色沉重地看了一眼门外长街,明知踏出门外这一步,就意味着暗流涌动的昌郡城金府大婚案要正式打响了。
门外恰好在此刻回头的息焕没有过多言语,只是朝着他微微点头,金府老爷用力大手一挥,轿夫起轿,四方四檐宝塔的大红花轿便稳稳当当的升了起来。绣有富贵花卉的绫罗喜红轿帷微微摇曳,在一阵鼓乐齐鸣中,这只怪异的成亲队伍就这般浩浩荡荡的朝着府外走去。
早已听闻消息的人们有不少远远站在街角,也有不少坐在临街酒肆内,一个个都好奇的看向那只人马齐全的迎亲队伍。不少人不约而同的有种奇怪的想法冒出心头,这郡守大人此番结亲,如此张扬,甚至把酒席摆在了城外,已经嫁入金府的新娘子又特地抬了出去,好像就是为了让全城的人都看一看这番阔气的场面,真可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只是今日这金大人的脸色,好像不怎么好看,有心之人已经察觉到了,哪怕是金荣正一路上强颜欢笑,可微微皱缩的眉头还是让其面貌有些违和。
“金伯伯,放轻松,别的不敢保证,但你们父子平安我还是可以做担保的。”息焕就随着队伍走在金荣正的马侧,东岭四人已经慢慢散开分布在了队伍各处。
金荣正小心擦了一把额头间不经意冒出的汗,很想告诉少年这可不是说放轻松就能放下心来的,这可是在和朝廷做对啊,再往大了说,是要掉脑袋的。老实了一辈子的中年男人,到头来没想到将至暮年了,自己竟然还有机会“叛逆”一回,想到这,金荣正既是害怕又有些兴奋。
息焕在一旁小声提醒道:“把马速放慢,我们不能着急,就是专门出来做样子的,可不是来和朝廷比时间。朝廷真正的獠牙一定不会放在此刻出手,他们一定会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快一步慢一步都不行。
一条笔直的隆盛街,一路走下来,街边上聚拢的人越来越多,围观凑热闹的百姓都在好奇打量着那座大红花轿,想着能够趁帷幕翻起的一瞬间捕捉到新娘的一丝样貌。
白画生身处在陪嫁的丫鬟队伍中,不断有孩童争抢着抛洒出的喜糖,哄闹的人群里他冷眼打量四周,注意到先前那几道气息明显异于常人的身影不知何时消失了。
“撤退了?”白画生可不会觉得对方是知难而退的主儿。
此时队伍的前头已经到了隆盛街的尽头,开始转头进入了昌盛街,之后只要沿着这条昌盛街直出城外,不消一炷香的功夫便能看见那座生意冷清偶有贵客的临江阁。
队伍中一直有几道飞剑沿着一定轨迹来回穿梭,这是白月开特地为无法做到传音入耳的息焕准备的通讯道具,原本对于人类修士来说颇为鸡肋的传音飞剑,在此刻却十分方便,白月开似乎也明白了为何自己的那只百宝袋中会有诸多诸如此类的奇怪法器,看来自家的那位老祖宗,不仅仅是在为她一人考虑。
传音飞剑掠过白画生耳畔时,少年的声音从飞剑上传出:“队伍收拢,警戒。”
突如其来的警告让三人如临大敌,潜伏在末尾的阿晴不仅没有靠近队伍几分,反而拉开了一段距离,已经显得有些掉队。妖族少女不是此次护送任务的主要成员,相比于盾的角色,阿晴更像是一支矛,在对手出现时,息焕甚至允许少女主动独自出击。
所以她需要离队伍远一些,这样才能够方便纵观全局,那人群中的那位主谋给找出来。
很快其余三人便明白为何走在前头的息焕会如此重视,随着整支队伍转入昌盛大街,暴露在众人眼中的景色,是人山人海!
如果说隆盛街的行人是三三两两,那此刻的昌盛街,仿佛整个昌郡小城的百姓都聚拢在此,翘首以盼着金府的送亲队伍!
不对,白画生猛得瞪大了双眼,不只是昌郡城的人!这群凑热闹的百姓中,十个里面竟然有七个身上流淌着不同于常人气息,白衣剑修身处那条长街前,只觉得前方密密麻麻的充斥着各路气息,举目所及皆是敌人!
而随着队伍的到来,街道两侧的人群像是被点燃了一般,争抢喜糖喜钱的人中不再仅限于孩童,甚至有男人妇女加入,宽阔的街道一下子被挤到只容两匹马并驾齐驱,队伍前进的速度也是大大降低下来。
“金大人!恭喜啊恭喜啊!大人肯定不记得小人我了,早些年我来昌郡城发家,遇上一桩不公买卖,还是大人您仗义出手,原本不归您管的案子最后还是您做主,让小人免受负债之苦,谢谢您啊金大人!”
“郡守大人!郡守大人!有您这样的大官人是我们昌郡百姓的福气啊!大人您一定要长命百岁!恭喜啊恭喜啊!”
“这不是金鹿少爷吗!一表人才啊!能够嫁给金公子,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有这等福气哦!”
“对啊对啊!金鹿少爷有福咯!听说这新娘子啊貌美如花啊!”
一张张面孔挤在眼前,连胯下白马都忍不住收惊开始嘶鸣摇晃,金荣正看着那一张张狂热的面孔,只觉得气氛过于火热了,中年男人甚至无法一个个感谢过去,争先恐后的人潮开始往前翻涌起来。
海啸般的声浪中混杂着马匹的嘶鸣声,现场开始混乱起来,甚至盖过了鼓乐的奏鸣声。
海潮般的人群恐怖的开始朝前推进起来,满眼只有这支成亲队伍的百姓们狂热的往前挤动,甚至有人摔倒在地,很快被淹没在人群脚下也无人动摇,那被踩踏的人直到被淹没前,也保持着渴求离队伍近一些的挣扎姿态,至死也没有发出一丝惨叫。
息焕和府上壮丁一并挡在队伍前头,形成一道人墙希望能够延缓人潮的推进,密密麻麻的人头中息焕朝着传音飞剑嚷道:“阿晴!不许虐杀百姓!人群不对劲!我们要赶快退出去!画生月开!保护好队伍两翼!”
人群后方,原本已经点火的少女满脸不情愿地嘁了一声,一把捏熄了掌心的火焰。息焕太了解她了,若不是及时喊出这句话,阿晴就要借着老爷难得许可的机会一把火把面前这群尸潮般的人群给点了。
整只队伍被两侧的人潮不断冲击,开始歪扭了起来,很快那一条鲜红的长队,开始断断续续分裂开来,从高空俯瞰下去,宛如一条赤蛇正在被蚁群分解着。
金荣正努力拉住马缰,摇摇晃晃中他和儿子金鹿被迫和息焕困在了一起,人群中已经开始出现了大量伤亡,可却没人意识到踩踏的现象,依旧自顾自的吐露着机械的话语,面露癫狂地朝他拥抱上来。
息焕推搡着人群,眼角捕捉到几道熟悉的道袍身影,当他意识到这条街上的势力,不仅有雪走营的埋伏,而且就连鸿鹄山观的大部分势力都参与其中时,心中突然意识到事情的发展已经变得无法控制起来了。
“鸿鹄山观的人?还不在少数,那陆谨安那边是什么情况?明明许诺不会让山观道士的势力加入这场混战,那此刻出现在此地的大批道士,是不是意味着李时淼那边已经遭遇不测了?”
种种疑问冲击心头的同时,最让他们一行人感到气愤的是这群道士居然在联手做法,无形中已经控制了长街上的人群,开始驱使无辜的百姓前来阻碍成亲的队伍。
好狠的毒计!这是打算遭受大道天谴也要拖我们下水吗?息焕已经开始不再隐藏气力,随着金府的壮丁一齐驱散面前源源不断的人潮。
无论施术之人是何方神圣,此刻布下的局已经开始造成无辜百姓的伤亡,大道反噬是一柄悬在每一位修士头顶的利剑,只要做了有违天道的亏心事,随时便会落下。
涌动的人潮中,有两位身穿道袍的身影锁在街角木箱上,远远看着长街上的那一幅“盛况”,其中一人身姿矮小佝偻,通红的鼻头让人怀疑是不是有着常年酗酒的习惯,另外一位道袍下浑身黑色夜行服,就连面部也笼罩在黑布之中,贴身衣服下隆起的肌肉就连宽大道袍也掩盖不足。
红鼻头老头看着人群中那伙东岭的年轻人,眉目怨恨道:“就是这群人害死我家远儿?”老道人身上杀意浓重,他已经隐忍了很多天了,若不是自己的那位观主师弟阻拦,他早就下山去为自己那位前途无量的儿子报仇了!
这位老人,正是先前在淮南城有过一面之缘的候德榜,远游归来后,老人没想到迎接自己的竟然是家中独苗早亡的噩耗!甚至来不及仔细调查背后势力,老人便直冲冲地下山而来,势必要让这群恶徒血债血偿。
“是的师叔,准确来讲只是其中两位。”一旁的年轻人提醒道,他这位山观二师兄,和这位多年未见的师叔同一天回到山观,虽然任务仓促,但男人比起心思迥异的大师兄和三师弟,是踏实干事的性子,只要是师父让他干的活,只要老实做完了,就没什么问题。
这趟远门,也是师父见他已经学有所成,命令他去暗中报复一位多年前的仇家,这位二师兄足足在那位仇家的宗门潜伏了数月,才找准一次同门比武受伤的机会,将那位已经升任一处旁门领事的老人终结在病榻之上。
很多事情,只要耐得下心来,哪怕最后收益不高,但起码任务终归是完成了。
“没有区别!”老道人耸动着通红的鼻头,盯着那群人道:“都是凶手!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队伍中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老道人不禁咦了一声:“是他?”
他还记得息焕,在南淮城就吃了少年的亏,以至于今日他身上的那两处窍穴运气都十分淤塞,已经有了成为旧疾的驱使,想到这老人更恨了,这座多人联动的大战就是他的手笔,设计利用无辜百姓也是老道人的绝户计,如果能够借此将那位少年郎剿杀于此地,他不介意事后多承担一些天道反噬。
“要来了!”
“月开!把驱魂旛打开!这些百姓已经迷了心智了,和游魂行尸无异。”息焕指挥道,现如今,最要紧的事务便是让队伍全身而退,为此顾不得珍惜法器珍贵,破局最重要。
白衣少女早就在袋中摸索了半天,不用息焕提醒,她就想到了这件事先清点好可能会派上用场的大范围法器,原先的计划是插在临江阁内,起码能对朝廷的杂兵有干扰作用,影响心神,不料提早会在这用上了。
“找到了!”白衣少女开心地将足足有三四人高的旗旛从巴掌大的方寸袋中间抽了出了,人群中很快立起来一道醒目的标杆。
“快用啊!”息焕见少女抽出旗杆后迟迟不动,焦急道。
耳边的传音飞剑却传来了月开丫头断断续续的声响:“姑爷......我好像.....出事了......”
队伍的右侧,守在此处的白月开怔怔望着自己腰间插进的那柄匕首,人群推挤中不知何时伸出了一只黑手,十分精确的一刀捅在少女腰间,黑血漫出,独属于雪走营的淬毒开始发散。
“姑爷.....人群中有鸽子......”话音未落,体术不佳的少女当即拄着旗旛跪倒下去,头顶的天空,很快被乌压压的人群盖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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