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巨石之上，树荫之下。
梁鹤鸣没来得及睡着，反倒是梁恩瓕裹着巨人的外衣陷入酣眠。
家里的后山有点高，但是爬到三分之二就能累成这样在梁家人中实属罕见。
梁恩瓕身体素质确实不太好。
“哎呀！真是辛苦阿兄呢。”梁鹤鸣不好意思地看着梁恩瓕。
巨人蓝川挨着梁鹤鸣坐下问：“今天怎么有空来爬山？”
最近蓝川都是往深山走，梁鹤鸣太小了不适合跟他进深山，两人有段时间没见面。
且宋仪一直在试图给梁鹤鸣启蒙，她想溜到后山玩儿家里也没人敢带她出门。
“哎～阿爹阿娘今天去西归县了。我没跟着去。”梁鹤鸣似模似样地叹气。
小小一个人竟然真的有了几分忧愁。
这孩子小大人一样，蓝川时不时就想逗她。
“哦～你不高兴是因为你阿爹阿娘没带你出门么？”蓝川拖长了声调。
梁鹤鸣一直认为自己的灵魂早就成年了。
成年就代表一个人有了担当可以承担责任，可以独自面对困难。
成年人有不开心的事得往肚子里咽。
梁鹤鸣看着自己短短胖胖的胳膊和圆鼓鼓的小肚皮，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个小豆丁。
小豆丁‘肚量’不大，不开心的事情往下咽多了大约会消化不良。
为了自己的‘肠胃健康’，梁鹤鸣说出了自己的不开心。
“不开心才不是因为阿娘出门没有带上我。是因为我阿爹要离开乌象村了。”
“离开？”蓝川有点惊讶，没想到宋仪会选择离开乌象村。
“嗯。家里人都知道阿爹要离开。阿爹阿娘有意瞒着我和阿姊，我还是知道了。他们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梁鹤鸣捧着胖脸生气。
“阿留是不想让阿爹离开么？”
小孩子都不想离开父母，这太正常了。蓝川摸了摸梁鹤鸣的头毛。
“嗯。但是不可以阻止阿爹离开。他离开是去完成很重要的事。”梁鹤鸣知道她不想宋仪离开是一回事，真正阻止宋仪离开是另外一回事。
个人的命运和前路不是外人可以左右的。
宋仪的离开终究是他自己思考之后的抉择。
这件事蓝川也帮不了梁鹤鸣。
高大的巨人斟酌了一下提议道：“阿留，父女之间很多话只要说出来就好。把你的想法说出来。你阿爹也许会选择留下，即便他要离开也是带着女儿的挂念离开。不是么？”
最终结果如何端看宋仪如何选择。
蓝川不知道宋仪的破家之仇，梁鹤鸣却是再清楚不过。
破家之仇不是轻易就能放下的，梁鹤鸣作为宋仪的女儿没有立场让他不要离开。
山风习习，梁鹤鸣陷入了暂时的沉默。
这个世界真的好大！
梁鹤鸣皱着包子脸望向远处。她能够了解这个世界的渠道有限，知道的信息更有限。
每每获得只言片语，不过是管中窥豹。信息盲点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无数信息在证明这个世界的发展进程独一无二，独树一帜。
文明发展常常出现戛然而止的情况。
仿佛有人在恶意或者善意地重新开局。
一旦走向不好就换号重来，这就导致每个朝代的统领者与异人都是矛盾重重。被牵连的人更是不可计数，阿爹宋仪的亲人不过是被裹挟牺牲掉的一部分罢了。
根据知道的信息推断，躲是躲不掉的，不想被动的被裹挟、牺牲、碾压那么就只能跟随、推动、前进。
既然不能后退，梁鹤鸣干脆不再纠结父亲是留下还是离开。
从现在起梁鹤鸣不会阻止宋仪离开。
梁鹤鸣很珍惜这一世的家人，她开始暗自盘算这两年在乌家集市淘换到的好东西。好东西怎么也要给亲爹带上才行。
高大的巨人最为沉稳可靠。
蓝川作为合格的朋友，梁鹤鸣不说话他就一直陪她坐着。
一大一小周围的灵元持续有规律地流动。
蓝川调动灵元构建了一个能量场牵引灵元规律流动，灵元的规律流动有利于梁鹤鸣放松心情。
梁鹤鸣从思考中回过神来，顿觉心情舒畅。
感受着周围流动的灵元，梁鹤鸣咧着一口小米牙笑了起来。
“谢谢蓝川。蓝川最好啦！”
“不客气。”巨人也笑了起来。
连日的愁绪被一扫而空，梁鹤鸣心情好转。
心情好了，梁鹤鸣的孩童本性也冒了出来。
难得父亲母亲都不在家，留在家里的长辈们又很宽容，梁鹤鸣彻底成了脱缰的野马。
有蓝川陪着哪里去不得呢？
连日拖着梁恩瓕伙同蓝川一起上山下河，梁鹤鸣和山里的小猴也没差了。
快乐的时光是短暂的，得意忘形放飞自我要不得，一不注意就被抓住‘小尾巴’。
梁鹤鸣被回家的阿娘逮个正着。
含泪挥别友人，小花猫一样的梁鹤鸣就这么被拎回了家。
家里有外客，梁士玉不可能让女儿这样脏兮兮地去见客人。
吩咐婢女烧了热水梁士玉亲自给女儿洗澡。
澡盆里胖墩墩的一团，藕节一样的胖胳膊在澡盆里捣乱。
梁士玉见她这样不知愁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抓起女儿捣乱的胖胳膊开始搓泥，梁士玉问“阿留天天脏兮兮的。你伯娘可有嫌弃？”
“阿留那么可爱。伯娘才不会嫌弃。”梁鹤鸣大言不惭道。
“哦～”梁士玉抓起女儿的胖胳膊假意咬上一口道：“哎呀～阿留有点臭臭的。一点都不香了。”
满头黑线的梁鹤鸣斜睨了一眼亲娘说：“阿娘说谎。小心变成小猪。”
“阿娘变成猪猪，阿留就是小小猪。”
搓好左胳膊，梁士玉又开始搓右胳膊，小脖子和后背也没有放过。这么多年，两个孩子洗澡洗头都是她这阿娘亲力亲为。
“阿娘轻点。”搓澡的确很舒服，但是亲娘的手有点重。
“好。阿娘轻轻地。”梁士玉给小女儿冲干净再涂上澡豆搓出来的泡泡。再冲一次水，香喷喷的梁鹤鸣就出炉了。
烤干头发，给梁鹤鸣换上见客的大衣裳，梁士玉亲自给小女儿梳了两个小鬏鬏。
“一会儿阿留跟着阿娘去见一个小弟弟。”梁士玉给女儿腰间挂上一只虎头样式的玉佩。
“弟弟？哪里来的弟弟？”梁鹤鸣假装惊讶地看着亲娘。她知道那个孩子到了。
“你阿爹朋友家的孩子。比阿留小一点点。一会儿还要见一位叔父也是你阿爹的朋友。阿留要乖乖的。”梁士玉给自己也换了一身衣裳，头发重新梳过头饰也换了新的。
梁鹤鸣自然是乖巧地应了。她像一只年画娃娃一样被亲娘抱到了浩然居的正厅。一路上她都在想信中的人都是怎样的形貌。
正厅内，宋仪陪着王珍说话，梁鲲毅一定要挨着亲爹，霍长宁抱着阿秀不放，阿秀只能抱着霍长宁在王珍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屋内几人已经在西归镇互相见过，倒不是太拘谨。
梁鹤鸣随母亲来到浩然居正厅，规规矩矩地拜见了叔父王珍，又同那个叫霍长宁的小男孩互相见了礼。
两个两岁多的小孩子表情严肃，格外郑重地互相行礼看得周围的大人笑出了声。
“阿兄好福气。”王珍笑着说。
“嗯。我确实有福。”宋仪大笑着回答。
不理这些大人说了些什么客套话，梁鹤鸣光明正大地观察来客。
王珍看着年轻，面上却有些许风霜之色，看来近两年确实过得辛苦。
另一位婢女阿秀，身材细瘦，四肢有力，肤色近似小麦色，两年的流浪生活给这个婢女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唯一不变的是她的柔美面容和清明坚毅的眼睛。
霍长宁这孩子个子较矮，体型瘦弱，五官端正，眼神清明，口齿清晰，衣衫洁净，看来阿秀和王珍把他照顾得很好。
不过，王珍的到来一是为了将霍长宁托付给梁家，二是邀请宋仪出山。
想到宋仪要离开，梁鹤鸣虽然不会阻止宋仪离开但是她心里还是不高兴。因此她实在不喜欢王珍，顺便不喜欢王珍带来的霍长宁。
大约梁鲲毅和梁鹤鸣想的一样，两姊妹用一种莫测的眼神一会儿看看王珍一会儿看看霍长宁。
王珍同宋仪许久未见，在哪里他们都可以聊得很开心，两姊妹的眼神并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霍长宁就不一样了，他出生到现在就没在安全环境待过，警觉性极高，对梁鹤鸣和梁鲲毅不善的眼神极其敏感。
霍长宁真的感觉到了敌意。
男孩子要哭不哭地一头扎进阿秀的怀里。
梁鹤鸣和梁鲲毅眼睛瞪得更大了，她们可没见过害羞秀气的男孩子呢。
宋仪和王珍久别重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男人们旁若无人地聊天，孩子们莫名其妙的眼神较量，两个女人身份悬殊十分不熟，厅内气氛无形中变得有些尴尬。
孩子们之间的眉眼官司看得梁士玉自是哭笑不得。
大女儿不喜欢霍长宁，好嘛，小女儿也不喜欢霍长宁。
未免自家两个继续吓唬别人家的小孩，梁士玉只能以准备洗尘宴为由强行抱走了两个女儿。
直到看不见霍长宁，两人才收回了视线。
“怎么？你们都不喜欢小弟弟呀？”只剩母女三人梁士玉柔声问。
“不喜欢。爹干嘛要抱他。又不是我们家的弟弟。”梁鲲毅记恨宋仪在西归镇一直抱着霍长宁“阿爹是不是更喜欢小弟弟？”
“你阿爹第一次见他就多抱一会儿……你阿爹只是怜惜他没有母亲又不能和父亲相见才多抱一抱他。阿爹不会更喜欢小弟弟的。”
梁鲲毅虽然很黏父母平日也不会因为亲爹多抱别的小孩而妒忌。
梁士玉知道大女儿反常完全是因为他们夫妻之间的微妙气氛的影响。
不久之后宋仪将要离开的事实梁士玉还没想好怎么同女儿们说。
“鱼儿要是对此有不高兴，阿娘给你阿爹说。我们家的女郎最重要。”
“也不是啦。他……真的没有母亲吗？”梁鲲毅问。没有母亲是怎样的感觉梁鲲毅简直无法想象。
“嗯。他的母亲生病去世了。小弟弟永远都见不到他的母亲了……”说起霍长宁的母亲，梁士玉心里也是一阵唏嘘。
“那我爹借他多抱会儿。”梁鲲毅兴致不高地说。
女儿心善又可爱，梁士玉把大女儿抱在怀里亲了又亲：“阿娘的鱼儿最好了。不过阿娘还是要给你们阿爹说要多陪我们鱼儿和阿留。”
看着腻歪的亲娘和姊姊，梁鹤鸣心情微妙地挤了过去。
胖乎乎的她一挤过去，就占了好大一块位置，看着怀里的两个女儿梁士玉瞬间笑了。左手抱一个右手抱一个，孩子的重量让人心里格外踏实。
看着胖乎乎的梁鹤鸣，梁士玉问“阿留也不喜欢小弟弟么？”
“没有。”梁鹤鸣撒谎了。跟随王珍出现在梁家的霍长宁她暂时喜欢不起来。
“真的？”梁士玉觉着这娃儿没说实话。
“真的。”为了显得真实诚恳，梁鹤鸣瞪大了眼睛。
看着梁鹤鸣如此真诚的大眼睛，梁士玉也不揭穿她只笑着说：“嗯嗯。阿娘最相信我们阿留了。小弟弟以后都会住在我们家。要住很长的时间。”
没有贴贴，夸奖也怪怪的，梁鹤鸣觉得有什么不对。
“阿留以后就不是最小的孩子了。阿留以后是姊姊了，要照顾好弟弟哦。”
梁鹤鸣瞬间呆住。
啊这……是被套路了吗？
照顾霍长宁的重任就这么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梁鹤鸣的头上。
‘不是。阿娘。阿爹要走了哇。还要让你照顾他朋友的孩子。’
‘阿爹要留下我们独自出山啊。很多年都见不到，说不定余生不见啊。’
‘你…你真的不难过吗？不讨厌他们吗？’
一时语塞梁鹤鸣竟然无法反驳，只能内心疯狂刷屏。
梁鹤鸣哪里知道梁女士就没打算计较孩子们的爹要离开这件事，也不会迁怒自家郎君的朋友和小孩子。
宋仪是怎样的人梁士玉很清楚，他的离开留下可不是旁人可以左右的。
母女相对。
梁士玉欣赏着小女儿气嘟嘟的小样。
梁鹤鸣无暇顾及亲娘戏谑的眼神，心中怨念的小九九不断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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