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孩童明亮的嗓音跨越晴空传来。
来自真实世界的声音击碎了笼罩霍长宁的‘壁障’。
因现在的生活与过往经历大相径庭，而生出的不真实感一遭碎裂，霍长宁飘忽向下的心落回了胸腔里。
手下更加用力揪住梁鹤鸣的衣袖，仿佛握住连接过往与未来的长链。
明明梁鹤鸣个头不算高，霍长宁站在她身后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身心回归安宁，霍长宁因自我保护龟缩在灵魂深处的知觉开始复苏。
复苏的知觉不断向外蔓延，连带着孩童天生的好奇心也逐渐抬头。
心在胸腔里跳动，逐渐被有趣的世界撩拨得有些乱。
霍长宁一半心绪留给叔父、阿秀以及爹娘，另一半心绪与真实世界同步感知探索气息、环境、声音……
霍长宁觉着那声鹤郎必然是在叫梁鹤鸣。
梁鹤鸣确实就是鹤郎。
自从能带着仆人溜达到乌象村，梁鹤鸣就同村里的孩童们生出了奇妙的友谊。
阿留这个小名梁鹤鸣认为是家里亲人的专属，外人她是不给叫的。
梁鹤鸣也不想让村里孩子叫她女郎，女郎听着好生分，她让村里孩童叫她鹤郎。
不同于梁鲲毅与村童们的不打不相识，梁鹤鸣和村童们相处就要和乐许多。
梁鹤鸣愿意拿食物和他们分享，孩子们玩的时候也愿意带她一个。
山里生活平静，万般无聊的‘皮猴’们哪里闲得住？打草放牛的空余也不忘玩耍。
孩童们能做的有趣事也就那么几件，抓鱼无论如何是不能错过的，梁鹤鸣欣然同意，拉着霍长宁奔着树下的人跑去。
“你看过抓鱼吗？”梁鹤鸣边跑边问。
“看……看过。”霍长宁体力可没有梁鹤鸣好，呼哧带喘好不容易才回答了梁鹤鸣的问题。
“那我带你看看我们村里的小溪。那里的鱼味道可好了。你一定没吃过。我请你吃。”
“好……”霍长宁吃过的鱼都是腥味极重的，他实在想不出鱼能有什么好味道，他不想辜负梁鹤鸣的好意。
树荫下是周湖和几个村里孩童。
村人家里缺少荤腥，几个孩子准备去抓点小鱼解馋。
小鱼还没有踪迹，视角先移回梁家。
因梁鹤鸣一溜烟带着霍长宁跑没了影，急得阿秀不得不找宋仪的东君梁士玉帮忙。
梁士玉听着阿秀说明来意，也是头疼。
只能让阿秀在偏厅坐了，再派人告诉梁士安去抓梁鹤鸣。
至于宋仪现在可没有空闲去抓梁鹤鸣这皮猴。
青鸟阁内宋仪同王珍相对而坐，小几上摆着一壶新茶，一叠糕点，两只茶杯。香炉烟气袅袅，满屋都是淡雅的香味，这香是宋仪惯用的。
宋仪吩咐仆人不得靠近青鸟阁五米以内，屋子里只余他们两人。
“尝尝我这里的茶与你家有什么不同。”宋仪亲自为王珍斟茶。
“多谢阿兄。”王珍接过茶盏。
茶汤清亮，茶香扑鼻，这样的好茶王珍很久没喝过了。
这两年为了躲避神出鬼没的追兵王珍一直没能回乡。
不要说一杯清茶，一口安生饭都少有能吃到。
王珍自觉已经有了一番经历心也足够坚定，哪想到一杯清茶搅动了他的心绪。
咽下茶水王珍叹道：“好茶。弟这几年漂泊在外，倒是不记得家乡的茶是何滋味了。”
“哎～我亦是记不得家乡的味道了。”宋仪苦笑“不说这些。还请弟告知我现今山外的情形。”
“好。”
王珍就着一杯清茶将山外的见闻事无巨细坦诚相告。
自华光降临以后皇帝钱湘最终还是选择诛杀有可能成为异人的人家。
和往年没有差别，都是鸡犬不留。
这次更狠，那些家里在外的家人一个都没有放过，外嫁的女儿以及女儿们的后嗣都没有放过，牵连极广。
皇帝算是犯了众怒。
王珍逃亡一年以后各地已经和皇帝有了嫌隙。
各地天灾不断，有些流民拉了反旗。
各地官员有应召镇压的，有视而不见的，有相互勾连的，总之越来越乱，皇帝能控制的也就剩下靠近皇城的地方了。
说来也奇怪，各个封地的皇族对此都视而不见，他们固守封地依然醉生梦死，完全不在乎皇帝如何。
短短两年时间里陈国可以控制的地方迅速减少，流民军冲在前面消耗了陈国国力，各地官员和当地豪强趁乱捡漏，也拉起了反旗，真是乱上加乱。
乌象村这样的村庄在外面早就见不着了，陈国的南方、北方、东方早就卷入混乱之中，西面因为各种天险反而比较安全。
华光降临三月之后义兄霍正的夫人去世了，霍正从此算是了无牵挂，之后借着孙卫的力量离开白麓城，他入了孙卫的伙。
两年多的时间，孙卫同人合伙经营的势力不断壮大，义兄霍正站稳了脚跟实力大增。
三月前在固定落脚的一个地方，王珍收到了义兄霍正的来信，信上言明时机已到。
“阿兄请随我一同下山。”王珍递上霍正的亲笔书信。
宋仪接过信握在手中暂且没有打开。
结合近几年得到的消息，宋仪知道时机已到。
他本就打算离开，这次义兄相邀他不想推辞。
厚厚的书信宋仪握在手中沉甸甸的，等翻腾的心绪平复他才拆开来仔细阅读。
看着久违的笔迹，宋仪心中感慨万千。
宋仪深知自己一介读书人，未到及冠就家破人亡，姻亲故旧也被牵连其中，想报仇很难。
孤零零一个人一路躲藏逃亡，宋仪只能通过友人的些许信件知道一些外面的事。
这些年经营的力量微如萤火，但是宋仪还是不打算放下心中的恨，他是要下山的。
以卵击石不可取，可是不去碰一碰谁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呢。
“阿兄可愿随我下山？”王珍看着宋仪问。
四目相对，宋仪和王珍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坚定。
“愿意。”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再次说明宋仪去意已决。
离开的想法再坚定，宋仪心里还有一家子人。
离别苦，真的苦到心里，苦到四肢百骸。
终究难以两全。
去意已决也不是说走就走，还是要给孩子们好好道别的。
宋仪慢吞吞地收拾信纸。
“具体下山时间再定，阿弟还请多歇息几日，一是阿弟先休养一下身体；二是我需要告知东君和孩子们。”宋仪将信件揣入怀中。
梁家主宅今天发生了新鲜事。
平时对待梁士安能动手不动口的梁老家主难得的同小儿子讲起了道理。
梁老家主反常的缘由自然是家里突然多出来的十几个人。
梁士安心善带回来十几个孩子。
十几个孩子年纪都不大，干不了什么活计，偏偏又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到饭点那饭量……哎，不能不管，肯定不能饿着这些孩子。
这些孩子来自流民，怕他们带了疫病，梁老家主发话单独腾出一处偏僻干净的院子让他们暂时居住。
集中居住三个月是最低期限，还不可以出院门，这些孩子自从来了乌象村就没出过门。
有地方住，不用挨饿，孩子们年纪不大环境一安全好奇心就回来了。
孩子们每天趴在院墙上眼巴巴看着外面，那鬼鬼祟祟的样子和猫也差不多了。
十几个孩子比猫可闹腾多了。
想着多出来的十几个孩子，再看看儿子。
大带小很有必要，小鬼们要有人管着。
未免以后梁家人口泛滥，梁老家主决定得让儿子明白带回来了就是责任，可不是偶发的善心，更不可以丢给家里其他仆人就完事了。
“都是人，哪里能随便决定？既然带回家了就要好好养活……”
梁老家主正在长篇大论，梁士安听得抓耳挠腮。
面对突然唠叨起来的亲爹，没人顶得住。
梁士安正想怎么脱身，传话的仆人就到了。
听说需要帮忙寻找梁鹤鸣，梁士安自然不会推辞，立刻脚底抹油溜了。
看着儿子加速离开的背影梁老家主恨不得追上去踢他几脚。
梁鹤鸣不知道梁士安要来抓她回家，这会儿正站在太阳底下看村里孩子们抓鱼呢。
周湖果然是周二的儿子，捉鱼的技术是得了他爹真传的，就这么会儿功夫岸边的篓子里已经有好几条鱼啦。
梁鹤鸣看着眼热，要不是个子太矮还带着一个比她还矮的，她一定要亲自上手抓鱼。
“你看。好多鱼。”梁鹤鸣拉着霍长宁看篓子里的鱼。
“嗯。”看着活蹦乱跳的鱼霍长宁也觉得有趣。
周二心疼儿子，空闲时间给儿子制作了不少抓鱼的工具，有小网、小篓子、小鱼竿……
东西一摆出来周湖瞬间成了全村孩童羡慕的对象。
周湖学着他爹极讲究地下网、下竿、下篓子，剩余时间还带着孩子们摸螃蟹。
他们还用竹竿赶着鱼往渔网篓子的方向跑。
不一会儿，梁鹤鸣就看着大孩子们又收获了不少鱼。她眼神好，一眼就看到了一种鱼，这种鱼味道极好。
主人家不能失言，为了请霍长宁吃一口鱼，梁鹤鸣挤到了孩子们分鱼的圈子里，野韭不放心小主人跟着挤了进去。
“阿湖。今天你们抓的鱼我买了。可行？”梁鹤鸣抓住周湖的袖子。
“啊？这些鱼不大。不是最好吃的。”周湖知道梁家找他家买鱼都是买大个的，这样小的一般看不上。
这鱼都是正常大小，填梁家大胃王的肚子自然是不够，可是喂饱一个霍长宁还是可以的。
梁鹤鸣坚定地说：“我都要了。嗯。知道你们是为了解馋才来抓鱼，鱼有刺，猪肉、鸡肉、兔肉可是都没刺的。你们愿意换吗？”
孩子们互相看了看，周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鹤郎。我们这么多人。肉可以多给点吗？”
“多给点就换。我本来是想烤鱼拿回家给我阿妹吃呢。”
“我阿奶、阿娘也好久没吃肉了。”
孩子们围着梁鹤鸣叽叽喳喳。
“行，可以多换点，不会亏了你们的。保证你们都有一块肉吃，还可以带点回家。”梁鹤鸣小手一挥道。
“好。鹤郎最讲信用。我们跟你换。”周湖点了点头。
买卖谈好村里的孩子们还帮梁鹤鸣把鱼都装进了篓子里，竹篓算是送给梁鹤鸣的，他们还分了两只小螃蟹给梁鹤鸣和霍长宁。
梁鹤鸣提着拴好的小螃蟹正要递给霍长宁，一只大手把她提了起来。
“阿留。不是给你说过不可以到水边玩么？”梁士安提着侄女儿说。
“哎。阿留可听话了。没有下水，只在边上看看。才看一会儿。”梁鹤鸣踢腾着四肢狡辩道。
“嗯嗯。看这么一会儿还买了一篓子鱼。”梁士安笑。
“喏。那是家里来的客人。阿娘让我照顾他。我们这儿的鱼味道可好吃了。我说了要请他尝一尝……”梁鹤鸣叽叽喳喳讲理，她理由正当一点不心虚。
“嗯。你们两老实跟我回家。你娘叫我来抓你回家呢。”梁士安抱好侄女儿顺便把霍长宁也抱了起来“其他人跟在我后面，把鱼给我送到梁家，我给你们换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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