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姜玄霖喝到一半的茶汤差点没给呛出来。
这话说的，句句带刺。
这位徐一清徐大人一口气说了皇帝不知道多少问题，什么上朝太迟，不上朝的天数太多，话里话外就是说姜玄霖她不务正业。
冤有头债有主，免朝太多是原身的锅，经筵日讲俱停也是原身的锅，这位爱卿属实误会朕了。
“哈哈”姜玄霖语塞了一下，这大臣的话属实有些难接。
按照封建王朝的看法的话，这位徐一清徐大人真可谓是犯颜直谏的典范，不仅让皇帝的面子挂不住，让天下都知道自己的忠心耿耿，忠心彪炳日月。
但是由于立场问题，在姜玄霖这的角度看来
徐卿，你可真刑，别的不说，你这小日子是狱来狱有判头了。
姜玄霖尬笑道：“徐卿言切治道，朕已知之矣，过两日经筵日讲便各俱开始罢。”
换句话说就是，“老徐你别说了”，“朕知道了”，“差不多得了”。
不就是在古代上课嘛，上着也无妨。况且更有助于了解自己所处的境况，又有何不可。
“如陛下能纳臣之言，臣不胜涕零。”这花白胡子的老头对着皇帝又一番行礼，然后微微屈身退后至官僚行列之中，看着神情很是欣慰。
那老臣退却之后，姜玄霖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松懈下来，此后的六部臣子之属开始一个接一个上前奏事，但是姜玄霖昨晚上因为多梦睡得不是很好，早就哈欠连天，这些臣子的话几乎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但姜玄霖实在睡不着。
为何？
不是因为她的困意不够，而是这天儿实在有点热。
姜玄霖她自幼便是不耐冷热，在穿越之前就一直对温度极其敏感，空调暖气不断。而此时虽然有身后的太监帮着扇风，这盛夏的酷暑仍然相当难耐，少帝额角开始出了点细密的汗珠。
若说最会观察皇帝情况的，还非内侍莫属。姜玄霖身侧的老太监祥宁见少帝出了些汗，便态度极其恭敬地用一种谄媚的声音在姜玄霖耳边道：“皇上可要喝些别的茶饮？奴才这就吩咐人去办。”，等姜玄霖回答说“不必”之后，又走到后边去低声吩咐后边的小太监扇风扇卖力些，莫要让皇上热着了。
姜玄霖在龙塌上看着祥宁太监忙里忙外的，心中澄如明镜一般，虽说嘴上不说，但是心中还是对这祥宁太监的体贴周到颇为受用。这一帮内侍平日里别的不干，除了勾心斗角以外最重要的也就是察言观色伺候主子了，术业有专攻，在朝堂之上的文官集团论“把握圣心”，跟这群太监比起来还是太不够格。
太监每天接触的都是皇帝、宫妃、宫女，对于宫廷之事，皇帝状态等事的理解可以说是领先文臣几个版本。嘛，虽然内侍好用，但是自己多少得提防着些。
此外，除了太监之外，北洛国的皇帝最为亲近的，也就是直属于皇帝的特务人员——锦衣卫。锦衣卫指挥使在北洛国并非仅仅是名誉上的最高领袖，也是实际上的统领，皇权特许、先斩后奏，掌握着关于皇帝的一系列安危信息，所以历来是由皇帝最亲信的人担当。
想到此处，姜玄霖不由得抬眸看了一眼身旁紧绷着脸，神情严肃又站得笔挺的夏厉瑄，见她的面上也多了许多晶莹的小汗珠，便忽然起意，伸手想要拿御案上的抽皮砂茶壶给空茶盏斟满，但手指刚接触到茶盏的把手，便听得扑通一声，身旁的太监跪了一地：
“皇上万金之躯，这等事情交给奴才们便是。”耳边是太监尖细的声音。
姜玄霖的手僵了僵，用这等令人哭笑不得的方式对封建等级制有了更深的理解。作为一个生在红旗下的现代人，她很难理解古代的那种尊卑制度，甚至本能上还有点反感，但是她作为这个世界的皇帝只得入乡随俗，按照封建等级制行事，何其不自由。
实际上，太监对她事无巨细的照料反倒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巨婴，一个连茶水都要别人倒的巨婴。
“不必，朕自己倒一次就好，你们速速平身。”姜玄霖不再搭理那些太监，自己给两杯空着的象牙雕花杯茶盏满上，将一杯推到御案靠边，向那一身煊赫官服的锦衣卫道：“天儿热，爱卿请喝茶。”
这杯茶水温温热，嫩绿的茶叶在清汤上舒展着。夏厉瑄的眸子不同皇帝对视，而是微微垂下眼眸，示弱的样子：“臣领命。”，然后便伸手去取御案上的茶盏。
姜玄霖挑眉看向夏厉瑄，那锦衣卫的手指很是修长，又骨节分明，配上浅麦色的肤色，煞是好看。
少帝对眼前的锦衣卫观感不错，原因除了眼前的锦衣卫随时能要了自己的命这种认知带来的人质情结之外，更加欣赏的是她身上无意间流露出的飒沓气质，以及那张玉琢刀刻般的俊俏容仪。放在现代，大约是个很帅的长发t。
感觉到皇帝炙热的视线毫无顾忌地落在自己脸上，锦衣卫捏着茶盏的手微不可查地颤了颤，随后举杯利落地仰头一饮而尽，将空茶盏稳稳地放到了御案上，整个动作都极其轻，几乎没有声音。
姜玄霖还没打算收回自己的视线。
因为北洛国官员打扮的风气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上来奏事的官员不论美丑老少，都喜欢涂脂抹粉，如此相比较而言，自己身边的这位不施朱紫的锦衣卫夏大人倒是格外的清水出芙蓉。
姜玄霖越看夏厉瑄越是喜欢，这下是完全忽视了高台下正在奏事的官员。只听台下一声刻意的不行的剧烈咳嗽声，姜玄霖的注意力才被吸引了过去。
台下站着的，正是一位涂脂抹粉的俊美男臣，身着紫蟒袍，向皇帝拱手道：“臣礼部侍郎赫连处文谨奏：自古贤明远谋之君，必以妙龄佳丽充斥宫中，以绝皇嗣后继无人之患。我朝历代之君，宫妃之数未曾下数百之众，今皇家龙嗣凋零，除陛下龙身之外别无旁系，臣惶恐不知陛下何以自视。迩者陛下躬亲遴选佳人，三千秀女仅选得明王府郡主一人，陛下或至昏暮，欲爱幸佳人，不知奚所瞻视？”
姜玄霖倾耳而听，听到“妙龄佳丽充斥宫中”句，便知这位礼部侍郎大人是想劝谏自己广开后宫。又说了是为“皇嗣”着想，一副义正（确实）辞严的样子，让姜玄霖都想为他鼓掌。只可惜她是个假男儿，纳再多的秀女也只是祸害别人，让人家守活寡，这么缺德的事儿，她才不做。
不过这位礼部侍郎的话中，却透露了些许意料之外的信息。比如“三千秀女仅选得明王府郡主一人”句——是说那个始终态度疏冷的妃子吗？
明王乃是本朝唯一一个世袭罔替的王爵，不同于姜家皇室的子嗣凋零，算上旁系血脉的话，这明氏宗族少说也得有上百人了。两相对比之下，更显得姜家皇室的凋零像是篡国的报应。
现任明王明宜澈，自幼玩世不恭，喜好斗鸡遛狗，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她昨日在皇史宬特意留心看了些关于前朝皇室血脉的动向，看到明宜澈竟是如此一个不成器的东西，顿感欣慰，是以印象特别深。但关于他家中的其他人，姜玄霖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朕春秋鼎盛，子嗣之事不急于一时。”皇帝沉吟片刻，开口道。话语里满是不容许拒绝的口气。
这高踞于御塌之上的皇帝身穿明黄色的五爪金龙袍，头戴翼善冠，端的是容颜如玉，气质如兰，一派温润的君子之风。都说权力是最好的催情药，又加之以容姿俱佳，若非姜玄霖贵为天子，不容轻慢亵渎，这京洛好事者所评的“天下第一佳公子”之名，她大概就当仁不让了。
当然，当初她做太子的时候也评不得。无他，皇权尊贵罢了。
这北洛国弃前代的宽松律法不用，改用严刑，其法度相当酷烈。姜玄霖的皇祖爷爷在位时，由于得国不正，故而格外在意世人看法，对于贪官污吏打击极狠，官僚俸禄之低令人发指，朝臣这脑袋朝不保夕，以至于每次上朝之前都要同家人挥泪告别，因为指不定这次就回不来了。
再到姜玄霖其皇考在位时，延续了这严刑峻法之风，但略有放缓。此外又设立了锦衣卫等机构监察百官，朝臣仍然心惊胆战。久而久之，这一堆堆臣子纷纷有了人质情结，反倒更加虚心仰上了。
那赫连处文听得皇帝如此答复，不知为何，他内心反倒松了一口气，但是面子上仍然固请皇帝再举办选秀，在他之后，也有数个官员出列跪请皇帝再办选秀，无一不是朱紫贵的重臣，只是有支持之声便有反对之声，看出皇帝不太乐意选秀的大臣也纷纷出列进言迎合圣意，双方意见相左，便唇枪舌剑地争斗起来，好不热闹。
但无论是反对派还是进言派，赫连处文等人的话，此时全被皇帝给无视了。
皇帝压根不鸟这几个大臣在说什么，而是侧过头同自己身旁的锦衣卫说说笑笑：
“夏爱卿，可是觉得热？”皇帝很关切地问道。
夏厉瑄抿了抿薄唇，道：“臣不热。”
你这话可是欺君之罪，额上明明全是细汗。姜玄霖默默在心里想道，随后开口：
“那夏爱卿可有听过绵羊这种羊？”
夏厉瑄沉默片刻，恭敬道：“臣有所耳闻。”
“绵羊被剃光了毛之后难以成寐，夏爱卿可知为何？”皇帝兴致勃勃。
“臣愚昧不知，还请陛下明示。”夏厉瑄思索片刻，随后轻声道。
“因为它啊，失眠（棉）了。”姜玄霖得意洋洋地讲完了这个冷笑话。
身处农业发达的封建古代的土生土长的原住民夏厉瑄就在此刻，忽然领略了现代冷笑话的魅力。
虽然现在时值盛夏，但是夏厉瑄不知为何，听皇上说完之后身上却一阵发凉。
好冷的笑话。
只见这锦衣卫的神情一滞，随后眼神中闪过一丝顿悟，眉头微蹙又渐渐舒展开，对着皇帝抱拳道：“皇上构思精巧，神姿卓秀，只是台下众臣仍在”
夏厉瑄言犹未尽，姜玄霖已往台下那堆吵得热闹的大臣处落了眼：
姜玄霖视觉：↓
赫连处文等众臣：“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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