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未来
杨林岭没有失言,他真的考上了当地最好的高中,进了最好的两个班之一。
和李婧一个学校。
毕业后,苏明玉将录取通知书递给杨林岭,“恭喜,你真的做到了。”
杨林岭敛下眼。
“李婧,在哪个学校?”
苏明玉一愣,随后笑道,“和你一样,你们都考得很好。”
他和从前没什么不同,眉眼却独独有了几分从前未有的少年生气,他真心实意地笑起来。
“那就好。”
苏明玉喝了一口茶,双手交握,犹豫着道,“我其实一直都想问你。”
“什么?”
“你喜欢她吗?”
“谁?”
“李婧。”
杨林岭开始不明白,懂得苏明玉的意思后,他问了一句,“什么是喜欢?”
“这——”
杨林岭截断她,“其实不是的,老师。”他对上苏明玉的眼睛,“我很小就认识她了,她那时还很好,很阳光,她和我不一样。”
“我只是觉得,像她这样的人,其实就应该过很好的生活的。”
他低下声,“如果她也不能,那我就真的不知道,该信什么该坚持什么了。你知道的老师,人这辈子,总得有点期待。”
苏明玉有些诧异,她看着杨林岭清澈的眼睛,真诚而明亮。
“原来是这样。”
“那你现在,还是将期待放在她身上吗。”
杨林岭想了想,温声道,“大概吧,但现在,我对自己也是有几分期待的。”
“那很好呀。”
苏明玉有些感慨,她其实没想到,他们这样年少,经历过那么多,却还是一直在往前走。
她轻声道:“希望你们能越来越好。这也许,也是我的期待。”
“谢谢您。”
“只是——”
“嗯?”
苏明玉望着窗外,“林岭,你知道吗,一个人是不能将所有的期待都放在另一个人身上的。”
彼时杨林岭不明白。而到后来,他才终于清楚地将这个道理刻在了心上。
仿佛是用了全部的力气。
可他也不曾后悔。
高中时,杨林岭和李婧不在同一个班,却隔得很近,一扇门,一座墙,所有人都说,他们有很好的未来。
杨林岭却再度茫然了起来。
李芙已经痊愈了,出去找了工作,没有待在李婧身边,而自从那之后,李婧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比之前经历过父亲离世的她,还要冷漠一些。
她对所有的事都不以为然,什么都没有放在心上,散漫、无温、疲倦,满脸的提不起兴趣,什么风光都印在她的眼底,却也什么都没有进入她的眼底。
她认识了很多新的人,也有了许多朋友,可太多时候她还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她看起来和所有人都相处得很好,可是杨林岭知道,她只是觉得无所谓。
路过她身边时,他曾听见她的朋友揽着她问,“婧婧,你脾气怎么这么好啊?感觉你从来没有生过气。”
李婧温柔道:“因为没什么可生气的啊,都会过去的。”
她不再是曾经的模样。
大抵是在发现她真的变了,与从前毫无关系时,杨林岭才发现出,自己是喜欢她的。
会很心疼,会想让她开心一些,会希望她过得很好,会愿她如愿以偿,在喜欢面前,他又一次胆小了起来。
姜煜转校过来后,杨林岭起初是他的同桌,后来成了他的好友。
即使不是什么都聊,但还是足够敞开心扉。
可是。
李婧喜欢他。
李婧,居然喜欢他。
杨林岭知道,姜煜那么好,一切的发生和进展都无可厚非,她喜欢他也无可厚非,因为就连杨林岭自己也是羡慕姜煜的。
优秀、坦然、上进、努力。
他同样没有很好的家庭,也同样有着很多的苦难,他生得,却和他们都不一样。
他的眼里没有郁气,没有对整个世界的失望,没有无所谓,也没有苟且偷生的胆怯。
然而杨林岭还是忍不住想,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为什么不能是他被眷顾被怜悯被喜欢,为什么不能是他被恩赐被关心被喜爱,为什么?
他其实知道答案,他一直都知道答案。
因为他不配。
有些人生来就是不配的,人生来就是活在命运当中,人逃不过宿命。
他的宿命就是等待。
是得不到,是放不下,是断不了。
是行千里路只为了看看她过得怎么样,是周围人问他他有没有喜欢的人时的迟疑与犹豫,是无论如何都极力克制着自己的不打扰,是日日夜夜转辗难眠梦里无数次的分分合合,现实却一点关系也没有的冰冷与无奈。
是她真的将他当作朋友,当作是,姜煜的朋友。
那样残忍,又那样理所应当。
杨林岭一眼就看了出来。
李婧生了欢喜。
因为姜煜,他和她,才真正的开始熟悉起来,因为姜煜,她记住了他的样子,也记住了他的名字,因为姜煜,他们成了列表的好友,他们成了生活里的朋友。
如果不是姜煜,他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和她接触。
杨林岭和李婧相处得很正常。
李婧瞧着姜煜。
杨林岭站在她身边,单手插进兜里,看着她眉眼间的缱绻与温柔,他掐着掌心,才对她笑起来,戏谑问:“怎么?就那么喜欢他?”
李婧神色不变:“大概吧。”
杨林岭绷紧了下颌,“怎么不追?”
李婧笑了笑,温声道:“算了,就这样也不错。”
“试试吧。”
他嘴里苦涩,面色却如常,“说不定,就成了呢,如果不试一试,那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她摇了摇头,“说了,或许连朋友都做不成。”
“就……这么喜欢?”
“也许吧。”
“林岭。”
她认真叫他,杨林岭心尖一动,觉得心脏似乎是浸满了水,掠夺了他的呼吸,哪怕是一次接近,似乎都是一种恩赐。
“怎么了?”
李婧眉眼染上了他看不懂的情绪,“如果可以的话,答应我,别告诉他这件事吧,我知道你和他是很好的朋友,可我还是不想让他知道。”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觉得,我自己现在还没有资格,我也没有勇气,就这样看着就好。”
“可是你不去追的话,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轻松道:“得不到就算了。就这样也挺好的。”她看向他,眼中带着些许期待,“答应我吧,好吗?”
杨林岭一瞬间泄了力,松开了兜里握紧的拳,他应声。
“……好啊。”
他觉得人生或许就是这样戏剧与荒唐,李婧现在过得很平淡也很自然,成绩还是很好,那大概也是很好的生活。
然而无论是她还是他,他们都失去了很多力气,比如对生活的激情、对生命的期待、对自己的坚持。
消失殆尽的,似乎不仅仅只是年岁。
还剥夺了他们的能力。
李婧还是找过苏明玉,问她,“苏老师,我还是想知道,曾经帮助我的究竟是谁?”
“他不愿意让你知道。”
“我只是想说一声谢谢。”
苏明玉递给她一杯水,“不用想太多的,现在你过得好,他就已经很高兴,他把一部分期待放在你身上,所以只要你好好生活,那就是对他最好的报答。”
李婧有些茫然,“我有什么好的?让他可以将期待放在我身上?”
苏明玉定定地看着李婧,几秒后,她一字一顿,“可能就是因为是你吧,所以他总觉得,你应该过更好的生活。”
苏明玉扣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屏幕上显示。
——“正在通话中。”
——“林岭。”
声音透过听筒传进他的耳里,他靠着墙,真切的高兴了起来,脸上露出庆幸的笑容。
李婧再也没有问过。
她明明对生活厌倦,明明没有期待,明明不想要有任何地耐心与坚持,可是在遇见姜煜前,她还是在好好的、认真却散漫的,慢慢走着。
她交朋友,学习,微笑,温柔。
都只是因为,曾经有个人说,她是他的一部分期待。
而杨林岭,则是一直都走在她的身后。
他看着她从无所谓变得认真生活,变得更好,变得更郑重。
她喜欢笑了。
是发自内心的笑。
后来,在那段漫长而又短暂的时间里,李婧看着姜煜,他看着她。
李婧第一次见姜煜的那场大雨里,他跑在姜煜的身后,看到的,是她惊艳又晃神的目光。
他们擦肩而过时,杨林岭也同样看着她。
他们一起站在红榜下,他侧着头,看向她的侧脸,身边的朋友问,“你在发什么呆啊?”
他欲盖弥彰地垂下了眼睛。
“没什么。”
她曾经在下大雨时被塞进怀里的黑色格子伞,桌上的早餐,生日收到的玫瑰花束笔记本,印着浪漫告白样式的书签,许多许多,她都不知道是谁,就像她不知道当初帮她的人是谁一样。
她记得。
在未来却都将遗忘。
可她却也记得姜煜的每一次温柔,每一个微笑,她记得姜煜的生日,送给了他最喜欢的水瓶座玫瑰,记得他给她撑过的伞,说过的晚安,收到玫瑰时嘴角的笑容,眼里的星光和月芒。
所有的都只是因为。
她不喜欢他。
所以她不知道,也不记得。
高考前夕,杨林岭走出教室门,叫住路过的她,“李婧。”
李婧弯眼,“回家?”
“嗯。”
“一起下去吧。”
杨林岭看了眼走在前面的姜煜,摇了摇头,“我还有事儿,只是有些话想给你说。”
“什么话?”
杨林岭郑重出声:“高考加油。”
“嗯,你也是。”
他笑说,“好了,我没什么其他事,快去吧,他在前面走着呢。”
李婧微愣,眼睛弯着,“行。”
于是,杨林岭站在原地,看着李婧追上姜煜,看着他们远去。
他觉得眼眶酸涩。
身后来了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又在发呆?”
他回过神来,“没事,走吧。”
这么长的日子里,她现在一定很高兴吧,等到将来真正如愿以偿,那一定是个挺好的日子。
一切都再好不过。
除了他。
高考结束后,班级组织同学聚会,那一晚,姜煜和他都喝了许多的酒,杨林岭按住姜煜的肩膀。
“未来可期,你可一定要过得好,也一定会过得好。”
——只有你过得好,她才会高兴。
“借你吉言。”
杨林岭问:“准备报哪个学校?”
姜煜有些懒散,“再说吧,还没定呢。”
“行。”
“你呢?”
杨林岭弯唇,“和你一个学校吧,有个照应,好歹也是前五,不至于和你是断层一样的区别。”
姜煜手搭在沙发上,灯光五颜六色旋转变换。
“……好啊。”
果然,姜煜想得不错,老师把他们叫去学校的那天,李婧坐在姜煜身旁,走着神,知道姜煜说出a大,她才回过神来。
她看着他。
杨林岭一心,也只看得到她,看着她眼里的爱慕和喜欢,看着她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看着她因为另外一个少年而变得更好。
他竟觉得也不错。
老师说让他们好好考虑,认真地选择。
可以填志愿时,杨林岭勾了调剂,填了保底专业,学校都是同一个城市。
无论是在哪里,他都希望能离她近一点。
点提交退出的那一刻,所有的都成了过眼云烟,日夜焦虑的痛苦,微沉的海水,梦里不清楚的人影,手中拿着的是从没有放弃过的的卷目。
如今全部都远去了。
他们都有光明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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