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邂逅
见天色已晚，酹烈也不便再多做挽留。虽说在城中，但难免怕遭遇意外。
酹烈一直将石碏夫妇送到门口，突已经牵着马车等候在门口了。
“将军不必多送，碏就此告辞。”
公孙夫人站在石碏身后，也行了一礼。
正话别之时，一阵马蹄声传来，有远而近。最后停在将军府门前。
一个身着盔甲的年轻男子翻身下马，身姿矫健。
还未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他就已经越到跟前。
“祖父。”
“胡闹，多次说过，不许在城中纵马。”说完，朝石碏夫妇不好意思的笑笑，“犬孙无状了，让大人见笑了。还不过来见过城主和夫人。”
“子陵见过城主和夫人。”
石碏这才看清不过是十五六岁的青年。模样与酹烈有几分相似。
“原来是将军之孙。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小小年纪就颇有将军之风。”
这话一出，卫子陵显露出不好意思。刚准备接话，就被酹烈一眼瞪过去，吓得赶紧低下头。
“只是当街纵马，易惊扰百姓，子陵公子身为将军之孙，还是要注意。”
“然。子陵谨记大人教诲。”他转头看向酹烈，见祖父也看着他，又收回目光，“只是子陵多日不见祖父，分外挂念才如此。”
“长辈问话你还多嘴。”
管家深知酹烈的脾性，“公子出城巡视两月有余，今夜也是急着回来见将军，你就体恤一下公子，少说两句好了。”
酹烈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公子是小孩儿心性。”说话的是公孙夫人，她嗓音温柔，“也是一片赤诚之心。”
“下次不可再犯。”
“是。祖父。”
“既如此，你就送城主和夫人回去。你不是自诩马术惊人么，夫人既为你求情，这次就不罚你了。”
“然。”
石碏刚准备拒绝，就被酹烈打断了，“别看他年纪小，本领还是不错的。现在天色已晚，让他护送你们归去，我也放心。”看一眼正在马后捣鼓的子陵，那道浓眉又皱了起来。
卫子陵将手中的物什递给管家，“给祖父补身体的。”
这边石碏夫妇已经上了马车，奴婢正将手上的食盒递给公孙夫人。里面装的是糕饼点心。
“这如何好意思？”公孙夫人面露为难。
“这如何为难了，不过是一些吃食，带给孩子们尝尝鲜。”
公孙夫人只得接下了。
“明日再见。”石碏一抱拳，算是作别。
“然，然，我就不远送了。有小儿护送我也放得下心。”
“有劳公子了。”
归去时马车行进的速度并不快，黎城不同于朝歌，地势平坦。这城中之路由于积雪消融多有不便，坑坑洼洼。而且家家关门闭户的早。城中黑黢黢的，只有几处防卫的地方还有光亮。
突驾着马车分外小心。
卫子陵正好不紧不慢的骑着马跟在身后，偶尔遇到平民，平民也会自觉的避让。一路下来，倒也畅通无阻。
卫国的国土大致在中原的中部。这次蛮夷被卫国和郑国大败，而后退之千里之外。
是以今年黎城也只是遭受到轻微的创伤，只是附近几个小部落的侵袭。相较于往年，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但是黎城毕竟地处特殊，酹烈也不敢掉以轻心。就派遣将士沿途勘察，卫子陵也跟着一同前去了，这一去就是两个月。
虽说没遇到蛮夷，但是两个月露宿在野外，还是寒冬腊月，说不吃苦也是假话。所以一回到黎城，卫子陵就不管不顾的带着事先打好的野物骑着马回来了。
他的父亲死于蛮夷之手，那时他尚在襁褓之中。他的母亲也在他五岁之时忧思成疾而故去。
祖父严苛，对待他一丝不苟。而老管家服自从妻子病故以后，也没有再续弦，将他视如己出，两个老人一个□□脸，一个扮白脸。
到达城主府的时候，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了。卫子陵在马背上都快要睡着了。也不能怪他，长期的戒备，徒然松懈下来，睡意怎么也阻挡不了。
但是该有的警惕还是有的。突刚刚停下马车，卫子陵就睁开半阖的眼睑。
一阵哭闹传进耳朵里。石碏的小妾怀中搂着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怎么哄也哄不住。
公孙夫人听到哭声早已按捺不住，率先下踩着小木几下了马车。石碏也跟着下来了。
那小妾一见公孙夫人的从马车中下来，脸一下子舒展开来，像是遇到了救星。
“夫人，小小姐从睡醒后便一直哭闹不休，婢妾如何也哄她不住。”
公孙夫人也了解自己女儿的这番脾性，使起性子来谁也哄不住。
她过去摸摸石蔓的头，将她搂在怀里。
石蔓一见是母亲，这停止了哭闹。只将手挂在公孙夫人脖子上。
“这么大的孩子了，还粘着母亲，也不怕闹笑话。”
“呜呜呜～”
“好好好，母亲不说了。蔓儿晚上可有用晚膳？”
“未曾。”
公孙夫人想起马车上还有酹烈将军送的点心，就让婢女取了来，谁知刚说完，一只手就将点心盒子递到公孙夫人面前。
石蔓这会儿已经不哭了，她从母亲怀里抬起头，见到一双手伸到自己面前。
穿着盔甲的少年，头上却并未带头盔。长发束起成一个髻，五官柔和但是面部线条又不失硬朗。
“你就是那个说着要见我祖父的女娃，真是个爱哭鬼。”
石蔓昨日的无礼之言已经传遍了黎城，还好公孙夫人的睿智。时人也不会同一个半大的孩子计较。卫子陵现在说出来也不过是为了揶揄她。却没想到石蔓那般好哭，听到这话又哭了。
少年满脸尴尬，拿着食盒很是尴尬。
公孙夫人半牵着石蔓往里屋而去，嘴里还招呼着，“子陵公子进来坐坐，小女无状，还望公子不要往心里去。”
早有婢女接过他手中的食盒，石碏也吩咐婢女去泡茶。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卫子陵也不好再拒绝。就随石碏一同进了里屋，两人聊了一会儿黎城的城中之事，卫子陵就请辞了。
天色实在是已晚，石碏也未作挽留。他还要准备明日的交接之事，马虎不得。
卫子陵走到大堂的时候，正碰到石蔓坐在榻几上吃点心，那点心真是酹烈将军送的。
两个腮帮子一鼓一鼓的，雪白的面容粉雕玉琢。虽已是春季，但是天气还是严寒。小姑娘裹得厚厚的，可爱的紧。
“公子，您站在这里坐一会儿，夫人说让您将食盒带回去。”
卫子陵也未曾多想，点头同意。那婢女行了个礼转身就去了膳房。
卫子陵却起了戏弄之心，这小姑娘太不知礼数。
“好吃不？”
“好吃。”石蔓正觉得声音不对头，抬头一看居然是卫子陵，吓得半块点心掉在榻几上。
卫子陵捡起来放进她手上，“吃吧。”
石蔓却随手将点心仍在榻几上，“乳母说脏掉的不能再吃了。”
卫子陵将点心捡起来放进嘴里，眼神冷下来，这世上还有许多人无衣可穿，无粥可食。果真是娇小姐，未曾见过这人间疾苦。
石蔓被他的举动吓呆了，愣了半晌。
直到卫子陵再度开口，“点心好吃吗？”
点头。
“好吃也吃不到了，将军府里的点心不会给一个娇小姐糟蹋。”
他站起身，婢女公孙夫人亲自提着食盒出来。
他接过，里面沉甸甸的。卫子陵面露诧异。
公孙夫人却笑起来，“礼尚往来为理也。”
卫子陵也不拒绝，就由着她送自己出门。然后跨上马背而去。
回程快了许多，一路疾驰。
管家服为他留了门，他回去的时候，服手提一盏灯笼张望。
见他进来，满脸欣喜。
卫子陵将点心盒子递到他手上，有奴仆过来牵马去马棚。马是很珍贵的动物，不仅可以行军打仗，更是交通运输的必备品。一些贵人出行用的还是牛车。一匹好马抵得上几十上百个奴隶了。下人不敢怠慢，牵着下去好生伺候了。
“祖父呢？”
”将军这几日处理春耕事物累了，傍晚又多喝了几杯，这会儿已经睡了。”他也察觉到了手中食盒的重量，“这…”
“公孙夫人送的回礼。”
服点点头，不是被退回来的就好。
“有吃的没？饿了大半天了。”
卫子陵走得匆忙，到现在还没吃过食。
服一听脸上露出心疼之色，“给你温在蒸屉里呢，老奴去给你端。”
还多亏了石碏夫妇今日前来，这蒸屉就是用来为公孙夫人蒸糕饼的。不然这个时候只能吃冷的了。
将军府有令，晚膳后不得生火。
“那劳烦服伯替我端过来。”
“然，然。公子先进去坐一会儿，这里凉。还有这这盔甲也脱了，硬邦邦的。”
“快去吧，我都饿了。”
卫子陵怕吵醒祖父，就直接回了房。也没唤婢女，就自己脱了盔甲，随意披了件常服。
刚换好衣物，服就端着饭食过来了。
一碗红烧鹅，一碟野菜，还有一碗清汤。
服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往外拿吃食，拿到最后，是一碟精致的点心。
不管是卖相还是香味都不同于将军府厨娘做的。不必说，定是公孙夫人所送。
“这是今日城主大人前来，老奴特地多留的饭食，公子，还热着，赶紧趁热吃。这点心真是精致，老奴还留了一碟子给将军…”
卫子陵拿起筷子扒了一口麦饭。打断服的话，“我带回来的野味呢？”
“在膳房里呢，明日煲汤给将军补补。这天冷可以多放几日。”
不几下，饭菜就去了一大半。“恩，服伯你也吃，别舍不得。吃完了我再去打。天气渐暖，饿了一冬，猎物都觅食出来了。”
“老奴省得的。”服连连点头，“公子你先吃，老奴给您去备水，好生洗洗。”
“恩。天黑你慢着些，多点几盏灯，别怕耗了灯油。”
“然，然。”
用过饭，卫子陵看着榻几上没有动过的点心，捻了一块放进嘴里。
口感的确不一样，普通的点心只做成方形或圆形，平民可能一辈子也吃不到点心。连饭也吃不饱，哪里有闲钱吃这种奢侈品。卫子陵也是由于来了贵客才能在厨娘那里分得几块点心。
他只吃了一块就停下了，“吃多了这种食物，难怪贵人们都格外娇纵。”
他是粗人，吃的是五谷杂粮，练就的是钢筋铁骨。品不出这精细的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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