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7赋予与掠夺
鱼身革命军新政总部。
锤头敲打发出阵阵叮当，建筑物已有了成型的摸样。周围的城镇也在改造，巨大的岩石随着吆喝声，被绳索牵引着往前挪动。
人们干劲十足，来自渔型岛各处的民众，心怀希望挥洒着汗水，搭建起他们的家园。这里没有王权霸凌，不用担心食不果腹，不再惶惶度日。压榨和欺辱的源头，已经被伟大的革命军捣灭。
临时会议用的房内。
明斯的上半身缠着绷带，那时被蕾西波及的伤口已好的差不多。他随性地披着一件墨绿色军装，和老者扎兹坐在桌前，谈论着接下去的规划。
一旁克劳德抱着身形小只的萝拉，两人画着城市的构造图纸。
房间内的气氛有些严肃，心里有着各自的担忧。
王城一战之后已过数周，所有的事情都在步入正轨。只是潜伏的危机依然存在，哈鲁特艾恩的两个源血在逃，王族暴毙的真相未知，作为书群的明斯一行人，深知其中的严重性。
老者扎兹停下手中的笔，顿然说着，“如果下次再遇到源血，不要贸然出手，单独行动。根据明斯的描述，废弃王女的源血力量，可能比我们想象得更加可怕。”
萝拉少有地沉着脸，“不管她什么来头，只要是王族，我就绝对不会原谅……”
克劳德心疼地看着她，握住她的手。
在萝拉的世界里，对王族的恨意不那么具体。她的记忆零碎模糊，只依稀记得，是克劳德带她离开那个牢笼。而将她人生弄得乱七八糟的祸首，就是那群恶心的王族。
王族的字眼让她心生恐惧和厌恶，一味地遵循本能地憎恨着。
颤抖从牵着的手中传来，克劳德感受到她的异样，留下一句先走了，便带着萝拉直径走出了房间。他不愿让她想起种种过往，只要保持暂有的纯真，就足够了。
他将萝拉拥入怀抱，耐心地安慰着她，无数次尝试消抹她心中的黑暗。
房内的扎兹叹气，他拍了拍明斯的肩膀，“你也不要想太多，当下最重要的是推行新政，让一切重头来过。”
明斯默然，他最后一眼看到的蕾西，是怒目愤恨，是白发血影。她是否会因此，和自己一样踏上复仇之路。
楼下的军队中，沃肯一身怪力举起石头，和大家一起搬运忙碌着。他隐约听到不远处，雷姆和菲丽的大声谈话，依旧跟平时一样的斗嘴。
“拿错了啊！为什么你连药草都分不清？！只长个子，不长脑子吗？真是完全排不上用场！”菲丽仰面朝着身边的雷姆大吼道。
他们两在帐篷边帮忙做着一些杂活，比如照顾病员之类。大战过后，革命军伤亡的残景犹在，面对王庭训练有素的士兵，这些平民都已经尽力了。
雷姆抓着脑袋，头疼地看着眼前这堆长相差不多的杂草，“这也不能怪我啊！你看这些玩意儿有什么区别？！说起来……你自己的伤没事了吗？”
这突然的关心，让菲丽有些不习惯。他今天难道偷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她塞过一把药草给他，“看仔细了，这是止血用的药草，将它捣碎，然后再……”
她耐心地解释着，顿了顿又说，“我只是被源血的余波震到，已经无碍了。”
他扑哧的笑出声，眼神温柔，“我就说嘛，不愧是你，果然身强力壮，一点也不像个女人！”
菲丽的额角杠起青筋，举起捣药的石头，追着雷姆扬言要锤死他。
吵闹声从帐篷处传来，沃肯感叹道，他们的感情可真好啊。
“报！！！”一个小兵急急忙忙地闯进总部，大声地喊着，“有鱼尾的消息！！！哈鲁特艾恩的王女已被擒获！”
话音未落，明斯披上披风，上马疾奔离开。
菲丽愣住，揪着雷姆衣领的手松开，她突感一丝慌乱。抢过小兵手中的缰绳，蹬脚而上，追随着明斯的身影，往着鱼尾的方向前去。
……
简陋破旧的屋子内，蕾西微微睁眼。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她没有概念。瞥眼四周，空荡的房屋里，一扇窗落得很高，光束招进来的地方，灰尘的颗粒悠悠舞动。
一副制作粗糙的锁链，沉甸甸地将她双手束缚。
她内心冷嘲，现在真的是一个人了。
“喂，肮脏的害虫！给我出来，处刑的时间到了！”踢门而入的大汉喊着，打破了原本的寂静。他粗鲁地拉过蕾西，四个平民装扮的人将她包围，带往外面的世界。
她眯眼，第一次觉得阳光过分毒辣，让人刺目难受。她还穿着那对母女给的衣服，麻布下几个异色补丁有些显眼。赤着双脚行走在滚烫的地面，脚掌传来被石子扎到的钝痛。
这让她昏昏欲睡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些。
后面的人将她推了一把，嘴边碎碎地骂着什么。一路上围观的人伸长了脖子拥挤着。
蕾西被带上木头临时搭建的简易高台，还能依稀看到那家小酒馆的位置。
听到废弃王女被抓的消息之后，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人围成一个圈，里面不乏还有很多鱼身的民众。他们熙熙攘攘，或大声或小声地谈论着，比曾经的鱼尾巷还要热闹。
处刑台上的蕾西，冷冷扫视面前的人们。他们脸上的表情多样，无一不期待着将她施以极刑。
一颗石子朝她的额头丢来，她脸上看不到任何疼痛的表情。
没有做出反应的她，让人们放心下来。血造族，也没有那么可怕，如今在枷锁之下，她不过是一个任人宰割的阶下囚。
人们变本加厉，手边的廉价东西纷纷砸向她。
“去死吧！你这个靠着吸食我们而存活的寄生虫！！”
“你们是残害他人家庭的渣滓！！！”
“苛扣钱财和食物的恶魔！”
“鱼尾的人们为你们感到羞耻！你们是嗜血的怪物！！！”
一字一句细数着王族的罪孽，即使炎阳让人昏沉，她都听得非常仔细。
原来这里早就坏掉了。王族也好，其他人也都一样。
她心中念着，自己从未对他人行恶人之事。在这场强与弱的博弈中，所有的人都在被赋予，又被剥夺。两边都有着牺牲，不断轮回的压迫，只是对象的不同而已。
此刻，她终于明白，轮椅上威尔森口中所说的“无法相互理解”。威尔森早就感受到了吧，正是这样的矛盾，困住了他的一生，现在又如枷锁，将她带来这里。
屋顶上，明斯和菲丽看着刑台上的她。
这次再见，她已经不像在宫殿里那般华贵，寒酸的穿着和憔悴消瘦的身体，她一定吃了不少苦吧……菲丽的内心叹道，转眼看向明斯，希望他不要对蕾西鲁莽出手，又害怕蕾西不甘于此，伤害他人性命。她内心矛盾着，无所适从。
蕾西低着头沉思，说此刻不恨这些人是假的。她现在的狼狈，都是拜他们所赐。
但是呢，她又觉得他们像个可怜虫，活在圈好的地界中。他们只看自己认同的，只听自己想听的，趋于本性，为了给自己减少痛苦和焦虑。这是大部分的人，真实存在历史的长河里，不被记载。
一颗腐烂的菜叶向她扔来，这次的她侧身避开，没有再欣然接受“制裁”。
蕾西嘴角微微上扬，不再逃避刺眼的日光。
她甩了甩被汗水浸湿的碎发，脸上带着往日的骄傲，居高临下地对着他们喊道，“鱼尾的人啊，我不同情你们！王族在乱世庇佑你们，护城军给予你们安心之所！你们一边受着恩惠，却以骂名回报！我从未苛待过任何人，却成了你们口中的恶魔！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地转移恨意，把我当成宣泄的理由！你们无知又自私，你们媚强又鄙弱！我没有错，错的是被制定好的规则！”
她一口气说完了所有积攒在心中的怨愤与不满。声音回荡在闷热的空气中，她神情威严不可侵犯，散发着与她年纪不符的凛然。
围观的人们被这些话语震慑，面面相觑，随后又交头接耳地小声碎念。
菲丽的余光中，明斯的脸上闪过一丝欣然，她恍惚之后定眼看着，刚才的神情已不再。那大概是自己看错了吧，她这么想着。
蓦地，蕾西一脚猛踹左边的大汉，将他踢落高台。随即用额头奋力冲撞向左边的来看守，力气之大，那人只觉头晕目眩，脚跟不稳地倒下。她奔向后方措不及防的两人，熟练的跳起，将他们的肩膀当成踏板，纵身一跃，来到了屋顶。
在这里，她对上了菲丽和明斯的目光。
“让我离开，不然下面的人都将陪葬。”蕾西话语深沉冰彻，咬破嘴唇流出血液，滴落在手铐上熔断，将她的双手解放。
明斯不语，她在威胁自己……她真的会这么做吗？
夏风将她卷曲的黑发吹拂，美丽又让人惋惜的囚犯，心中升起活下去的希望。父皇的死因，梵尔的去向，亚修的失踪，这些都是牵动她生存的原由。
在一片喧哗中，她果断向后跳下屋檐，消失在错综复杂的街巷。
“走吧，回本部，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明斯说着，没有要再追下去的意思。
菲丽点头，看着她的离开，内心竟有些宽慰。
今天赠与夕阳的时间很长，它像是在留恋天空，又不得不沉落于西。
蕾西不停地向前跑着，跑着……直到体力不支停下，已是黄昏。
她撑着墙面，大口贪婪地呼吸着空气，连肺都在尽力张弛着。经历了多次脚底裂开又愈合，眼里蒙着一层白雾，浑身被流淌的汗液侵袭。
这是活着的感觉。原来假装坚强，真的会把自己也骗进去，在心的周围竖起铜墙铁壁。
熟悉又陌生的八音盒声响起，跟随着清脆悦耳的音符，她又一次来到了这里。
仰起头，挂着的看板上，写着红木乡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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