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桃花梦（八）
从筑基开始，每升一个台阶，所要渡的劫都极凶险，越来越凶险。
天赋一般的人，大部分到筑基或者金丹就会止步不前，很多人一辈子也就是个中等修士。梁婉夸口说，自己能抵达化神境，是个人听了都会觉得好笑。
面具人没觉得好笑。
他浮在半空中，宽大的衣袍随风滚滚飘动，良久才缓缓开口，“那还真是让人期待。”
说完，他就让开了道路。
梁邪自然不懂得“客气”是个什么东西，见混沌的使者不再阻拦，继续向飞雪峰进发。
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个人忽然没了话，不同与之前那种相对自在的沉默，这一次反倒显得有些尴尬。
过了很久，梁邪低声问，“你不想我去帮忙？”
梁婉快速眨着眼睛，目光来回乱窜，“嗯，你如果去帮忙，我肯定要叫你回来。”
“那我就不去。”他胸膛挺阔，双眼望着远方。
飒飒风声中，梁婉抬头看向他的脸，皮肤极白极细，下颌线条利落，如果不是他时常因为发脾气，而把自己搞得人人畏惧，其实……也是个美男子。
越往前越冷，刮来的风夹杂着鹅毛似的雪花，脚下的景色也从青青草地，变为墨绿色的松树林，最后那抹绿又被厚重的白雪覆盖，最终在看不见了。
峰顶果然有一棵桃花树，夜晚时竟然散发着淡粉色的光芒，一朵朵桃花在满天飞雪中依然盛放如初春，不远处还有座木屋，一层的，很大，屋脊上压着积雪，摇摇欲坠的样子。
梁婉修为已到筑基，竟不觉得冷，她仰头看到梁邪面上有些诧异，想必是没料到这里竟然是这番光景。
“这地方可真古怪，”他看着那棵桃花树道，“我以为管事的会有多高的修为，没想到竟连两百年的道行也没有。”
他在说这棵桃树吗？梁婉四处打量了一下，这里很静，明明下着大雪，雪花斜飞，却连风声也听不到。
“你没来过这里？”梁婉奇道，明明之前他说是故意带自己来这里，以为他对这附近很了解，怎么连飞雪峰也没上过？
“我只是知道这是混沌手下的一处据点，”粱邪还在四处看，“这是第一次来。”
“连那个镇子也是？”
梁邪半转过身体，高梳的马尾上挂了些花瓣和雪花，“你觉得我之前要是来过，那镇子还会存在吗？”
……
倒是合情合理。
梁婉忍不住好奇，斟酌着问：“那你平时都在做什么？”
“在做你最痛恨的事情。”他答。
梁婉：……
其实这个问题，问了也相当于白问。他之前在做什么，她不是都在小说里写了吗？和李仙歌打之前，他一直在设法搞死李仙歌呀。
一开始他是打不过李仙歌的，所以这期间他一直在磨练自己的法力，后来就是想找李仙歌比试，但是李仙歌平时很忙，忙着修炼、培养徒弟、著书、拯救苍生，遇到小说男主以后还忙着谈恋爱，那里有时间去对付他？
他之前也想过很多办法想要杀掉李仙歌，可是一直没成功，李仙歌懒得和他打，毕竟他那时候他在人间作乱，很快就被李仙歌和她的弟子们，以及其他门派联合起来制止了。
后来他才想到先杀掉裴靖，李仙歌为了报私仇，自然没办法找别人帮忙，她只能单独来和他搏命。
小说到了这里，也抵达了终点，结局就是他死了，李仙歌也死了。
愧疚感的利爪攀上心房，她提一口气，快速在脑海中搜索新话题，“我之前在镇上除掉的妖怪说，这里住着妖王。”
梁邪面露不屑，“区区小妖，她也配？要真说有妖王这种称号，那也是属于我的。”
梁婉对他翻了个白眼。
他说的时候仿佛理所当然，转念一想，也许人间还真没有几个是他对手的。
谁让他血统放在那呢，半神半妖，他要是称自己为妖王，除非也有一个半神半妖的，来和他打一架，看谁最厉害。
“你的那些兄弟们，不也有很多是半神半妖？你三哥就比你厉害。”梁婉呛他。
他低头睨她一眼，“那不一样，我那些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
说到这里，他似乎反应过来什么，就不再继续往下说了，生硬地把话题拉回到原处，“总之这桃树精，肯定不能被称为妖王。”
一阵劲风袭来，梁婉眯了下眼睛，就在桃花树下见到了梦中初遇桃绯绯时的场面。
桃花瓣忽然变多，在桃树下凝聚成人型，穿着粉衣的美人便施施然走了出来，眉眼带着笑意，向两人作揖。
梁邪挡在梁婉身前，侧着脸看她，“你是谁？”
“见过八爷，我叫桃绯绯。”桃绯绯回答。
“是你在替那些妖怪传输法力吗？”梁婉探头问道。
梁邪不乐意地扫她一眼。
桃绯绯笑而不答，伸出一只手指向木屋，道：“先进去喝杯茶休息一下吧。”
梁婉和梁邪对视一眼，她从梁邪那里得到一个“怕了吗？”的表情，顿时鼓起胆子，还给他一个“谁怕谁”的表情。
木屋虽然只有一个门，但是有两个出口，可能是建在这样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所以不怕有贼人来偷，所以除了正式的大门外，面对着桃树还有一个更大的“门”，就是那赏雪景的台子，没有门板，全敞着，到后面才有一个推拉式的木门。
进去后梁婉就见到了第二场梦中的场景，她坐在一张矮几旁边，连位置都和梦里一样，矮几上摆着几碟点心，粉的、绿的、金的，一侧煮茶的茶壶也似曾相识，里面的蒸汽打着盖，“咕嘟咕嘟”的。
美人在收拾着准备泡茶，低垂着眉眼，手上的动作优雅而井井有条。
梁婉一直在观察她。
她不像坏人，也感觉不到身上有恶意的气息，虽然看出她身上的道行——比她修为要高很多——但是这也说明不了问题。她确实是妖精，却不像是会做坏事的妖精。
猛然间，她忽然意识到之前桃绯绯给自己托梦的时候，她还在李仙歌的身/体/里，会不会是她认错了人，把自己当成了李仙歌，所以才托梦过来的？
“那个……”梁婉觉得自己脸颊发烫，“你是不是想找李仙歌？她之前被我夺舍了，而且她也不在人世了，所以你想找她的话，可能找错人了。”
桃绯绯轻笑道：“梁姑娘，你难道忘了，之前在梦里，我是如何称呼你的？我要找的人，就是你呀。”
哦，对，之前在梦里的时候她没叫自己李姑娘，而是梁姑娘，所以真是找她的。
梁婉摸着立即的脸道：“可……我现在变了副样子，你还能认得出是我？”
桃绯绯抿嘴笑着，提起壶倒了三杯茶分给他们，慢悠悠道：“有什么不可以的？我见到的是你的魂，又不是你的身，自然认得出你。”
“原来如此。”梁婉吞了一口口水，接着她就听到梁邪在旁边嘲风的轻笑声，斜着剜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的？”
“笑你没有常识。”他道。
梁婉不服，“这算哪门子常识？”
“人人都知道的常识，抵达一定阶段后，高修为者不仅能看到低修为者在世间的躯壳，还能看穿对方的灵魂形态，只不过要稍微耗费一些法力罢了。”
桃绯绯出来解围：“梁姑娘初来乍到，对这些事情不了解也没什么要紧，现在知道了也不晚呀。”
梁邪的眼神顿时变得狠厉，“注意你的言辞……”
“你也注意你的言辞。”梁婉气哼哼道。
“她不过是个小喽啰罢了。”梁邪抱起双臂，“敢来拆我的台，没有当场被我大卸八块已是我的仁慈。”
梁婉还想争辩，桃绯绯垂首道：“八爷说得是，桃绯绯以后会注意的。”
“嗯。”梁邪支起一条腿，一手撑在上面，托着腮漫不经心应道。
此刻梁婉心情很是复杂。
“梁姑娘尝尝这个。”桃绯绯雪白的手捏起一个绿色的团子递过来，“这是我最新做的。”
梁婉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刚才她是在替自己说话，没想到还是让她难堪了，但是桃绯绯丝毫不在意，还脾气很好地给自己递吃的，温言软语的，她真的怀疑，这样的角色怎么可能是制造了那么多妖怪的妖王。
她最后还是接过来了，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桃绯绯睁着一双美目看她，神情里透出些许紧张，俨然不似梁婉想象中妖王该有的样子。也许她真的不是妖王，可是这飞雪峰上也没别人了呀。
还是说那绿眼老妪在骗她？
如果妖王另有其人，那么清浊门真的杀上来，会把她认作是妖王，赶尽杀绝吗？
梁邪都能感知到她的修为并不高，远不到能称王的地步，清浊门的人也会意识到这一点，从而放她一条生路吗？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桃绯绯，帮她躲过这一劫吗？
她不动声色地嚼了嚼，细细品，滋味有咸有甜，相互交织着滑进咽喉，余香袅袅留在嘴里，她弯起双眼，道：“好吃。”
“那就好。”桃绯绯松了口气捧起茶盏小啜一口。
梁婉换了一种问法：“你为什么知道我？”
“其实是两位神仙告诉的我。”
两位神仙？
“机灵二仙？”
“正是。”
梁婉瞥见梁邪在旁边翻了个白眼。
桃绯绯道：“他们说，你是能帮我的人，还送给了我你灵魂中的一抹气，让我在你出现的在这附近的时候好托梦给你。”
之前那两个老神仙帮梁婉治伤，原来还拿了点她的东西。
梁婉脸红了，“我修为很低，刚刚过筑基，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呀。”
“既然两位神仙那么信誓旦旦，自然也有他们的道理。”
梁婉会想起那一高一矮的身影，心中却不很踏实。
“那个，”梁婉清嗓子，“你托梦给我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木屋内亮着五六盏灯，烛火摇曳，映在美人的眼眸里，朦朦胧胧的，像噙着一汪浅泪。
她把手上的茶盏放回去，轻声道：“时间也不早了，不如二位先住一晚，明天早上，定会如实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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