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6
“你们这样比武,简直是在侮辱所学的功夫。”
我和御风皆是一惊,下意识地抬头朝那声音的方向看去,然而却没有看见半丝人影,不由得震惊地看向对方——如果说之前没有发现还有其他人,可能是因为我们两人都是分心,然而现在还没有发现说话之人,这就意味着那人的武功远远高于我和御风,甚至,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御风一手将我拉至身后,一手解下用白布包裹起来的魔刃,只听刀剑出鞘的一声长吟,魔刃便被玄衣青年握在手中,而他不带任何温度地说道:“不要装神弄鬼,出来。”
“九重神佛斩?看来,你练的还不够火候。”
那人的声音回荡在山谷的四面八方,在这寂寥夜色下,显得尤其的空旷瘆人。
我握着御风的手,只觉得他在那一句话中,手指尖凉得如同一块冰。青年一向沉静如水的嗓音一瞬间染上了怒意,带着澎湃内力大声说道:“给我出来!”
声音恍若一道道利刃将山崖的崖壁凿出斑驳深坑,而伴随着他的那句话,一个身着玄色衣袍的长发披肩的男子缓缓地从天而落,面容冷峻逼人,额间一道抹额上绣着诡异而纷繁的花纹。那男人踱了几步,负手带着狂傲之气斜睨着我们,语气嘲讽:“难道,本座说的不对吗?”
御风握着我的手下意识地一紧,而我不动声色地看向他,只觉得玄衣青年神色凝重得不成样子,赤茶色的眼瞳被那火光又或者是被那个人刺激得拼了命地往里缩着。
那男人嗤笑了一声,伸出手一件件地数着:“断七情,绝六欲,饮千血,忘前尘。”说着,他嘴角凝着讽刺的笑,可目光发冷发寒,看向御风质问道,“凭借着天赋强行练到了九重,可九重神佛斩所要求的四样,你小子又做到了哪一样?你要想清楚,若是做不到,走火入魔功力反噬,世人不下地狱便只有你一个人身处阿鼻。”
手上传来的力气越发大,仿佛怕我的挣脱,我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力道转眼便轻了许多。
独孤御风碾着牙关,盯着那个男人:“百年来没人能练成九重神佛斩,更不可能知道那十二个字!你,到底是谁!”
那人目光从我身上碾过去,轻飘飘地一眼,却仿佛挪了一座泰山压在我身上:“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既然知道,又为何不行礼下跪?”
御风气息一滞,脸颊的线条随即绷得很紧,整个人便处于极度的紧张之中,下一刻他便伸手挡在了我的身前,盯着那个男人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虎狼,杀气腾腾。
我蓦地睁大了眼睛,而耳旁便响起了我坐在悬崖边彭祖说过的话——
……我想这人世间恐怕便是再过一个百年,也再出不了一个像谷卿臣那样的武学怪胎。
……我自认无欲无求,却还是不如那家伙的七情断绝来得干净。
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抬起手指着那个男人,睁大眼睛说道:“你不会就是打败了彭祖的那个魔教教主,谷卿臣吧?”
一句话被风吹得四散开去,飘飘渺渺地散在了山谷之中,却仿佛被惊动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让天上本来被遮挡住的月亮再次从乌云之中移了出来,照亮了那个男人的容貌——
岁月仿佛对他情有独钟,披在身后的长发如同黑色的锦缎,被额头间的抹额缠住,整个人如同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刀,便是站在那里便已经散发出强大的气场。世人称御风为剑魔,可我觉得,他同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沉淀下来的戾气、杀气与狂傲之气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那人蓦地笑了,连笑容都像是一把刀雕刻出来的,毫无人情味可言:“小丫头认识我?”
御风也疑惑地回过头,连他都不能肯定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圣教中那个传言中的绝顶高手,眼前的少女又怎么会那么肯定地说出他的名字?
他没有否认。
也就是,他承认了自己就是谷卿臣,历代魔教教主中,第一个练出九重神佛斩的人。
看着眼前的男子,我惊得说不出话来,而彭祖的话仿佛还在耳旁回荡着:
……江湖武林,人才辈出,再没有人能记得那个家伙的猖狂傲然与不可一世.
……我虽输了他半招,可也还是输得心服口服。
……这世间,我再也无法寻找出一个可以比肩的对手。
彭祖以为他早已经死了,世人也以为他早已经成为了江湖里的传奇,然而谁也没想到——他还活着,甚至比彭祖活得更久更加年轻。因为,他已经是魔。
看着我一脸复杂的神情,谷卿臣不过转了个念头便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你使的功夫,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是彭祖成名江湖的功夫。”他顿了顿,眼睛里泛起杀意问我道,“彭祖,他违背了自己的誓言?”
我怔怔地看着那个几乎是站在了这江湖武学巅峰的人,喃喃道:“没有,我师祖……他,已经仙去了。”
如果彭祖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对手没有死的话,是不是不会那么安然地选择结束他近乎不老长春的生命?
如果彭祖知道,当那个谷卿臣听到了他的死讯那一刻面容上出现的皲裂,会不会在九泉之下得意大笑?
我不知道。而我下意识地握住了御风的手,和他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对于宿命的怜悯,一同看着那个听到了彭祖死讯的那个男人,近乎于悲伤的面容。
断七情,绝六欲,饮千血,忘前尘。
说得好听,可都是屁话。
于是,谷卿臣看在我是他昔年故人弟子的份儿上,并没有太过为难我和御风。虽然的确是我们先贸贸然地闯入了他的地盘,并且还将他们各自的绝学使得‘不堪入目’。
本来还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三个人围着篝火。只不过御风不相信谷卿臣,执意要坐在他的另一边。御风将身上的披风笼着我,挡去山谷夜里的寒冷。
对面的谷卿臣眼神复杂地看着那团篝火,沉默了半响后,出声问道:“你师祖他,临去前可曾受过什么苦?”
我愣了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御风低头看向我,下巴贴着我的额头也等待着我的回答。我靠着他的肩膀对着篝火后面的谷卿臣瘪了瘪嘴巴,说道:“我师祖他虽然年纪一大把,可是精神却是很好,每天都会把我抽得漫山遍野跑。”
御风微微皱眉,问我道:“他打你哪里了?”
我有些得意,安慰他道:“本来他还能抽我辫子,可是后来我伤好了,他就抽不到我了。”我转过头看着似乎努力从我只言片语的描述中想出彭祖样子的谷卿臣,笑了笑,“他很喜欢吃鸡,养了一些猴子,便训练那些猿猴给他烤鸡吃。啧,整个人是个老人,可更多的时候,却像一个孩子。”
御风对于自己的前辈并没有多少好感,似乎是因为先前的对话,隔了好几代两位魔教教主便接下了口|角之争的梁子。
只是,谷卿臣似乎因为彭祖的缘故,对我并没有像对御风那般疾言厉色、语气嘲讽,反而有了些亲近之意。然而这一点,让御风更加不喜欢他。我想,他大概是希望我能多告诉他一些关于师祖的事情。
“他住在那个山洞里,也说不清楚他到底在那里带了多少年。”
“山里的那些猴子很听他的话,一个个都快成精一样,专门伺候他一个人。”
“师祖总是嫌弃我功夫不好,每次追着要打我的时候,我就喜欢叫他老怪物。”
那个晚上我说了很多,说最初见到老怪物的情形,说他教我功夫的样子,说他让我赌咒发誓的殷切,说他与世长辞时的从容,而谷卿臣一直沉默地听着我的喋喋不休,褪下了初初见面的时候他一身的狂傲冷冽,只剩下百年岁月沉淀下来的孤独与落寞。
御风眉眼被那火光映得颇有几分岁月安然的味道,就连眉心的伤痕也阻挡不了。青年时不时地往火堆里添些树枝木叉,一直安静地听着我说话,有时候会微微侧过头注视着我神采飞扬的脸颊,然后朝我淡淡一笑。
等我讲完那一段短暂的故事,谷卿臣才笑了起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恍若一声叹息:“看来,他还是记得我们从前比武立下的约定。”
我好奇地问道:“前辈,你们到底立过什么约定?”
到底是什么约定,能让看惯了春秋与生死的彭祖,还念念不忘着逼我发誓。
谷卿臣摇了摇头,云淡风轻地说道:“大概只是为了谁能做武功天下第一罢了。他一日赢不了我,便一如锁在那山洞之中;八荒六合一日胜不了神佛斩,他便一日是我的手下败将。”
他说得很是轻巧,可若是真的懂得,便都知道——
武功真正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谁也不肯被人压下半个头,更不肯终身背负一个败将的称号。
说到这里,谷卿臣深深地看了一眼御风,微蹙着眉头说道:“不过看来,如今到底还是彭祖赢了。”御风不在意地撇过脸颊,便错开了谷卿臣锋利的目光。
我眼睛一亮:“为什么?”指着自己,我有些得意地笑起来,露出颊边的酒窝问道,“诶,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功夫要比御风的好?”
谷卿臣哼了一声:“若是你的对手根本不想同你比试,无论两个人的实力到底如何,都只会有一个结果。”说罢,他的那一双眼便盯着我,眼瞳里仿佛有漩涡在旋转,而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靠在青年的肩膀上只听他说道,“阿摇你若是累了,便靠着我睡一会儿。”
感觉到有人将我的碎发抿到耳后,我困意袭来叮咛了一声:“那天亮,你记得叫我。”说罢,便再也忍不住枕着青年的肩膀沉沉睡去。
“就这样输给了这个女孩子,也不怕丢人吗?”
独孤御风面容平静地看过去,淡淡说道:“天下第一,我不在乎。”
谷卿臣眼瞳深深,问道:“哪怕走火入魔,你也不在乎?你前面那三任的下场,难道你还没有引以为戒吗?”
御风眼神一寸寸地冷了下去,最后冻成瞳孔里的十里寒川:“这一身武功,我也不在乎。”
对面的男人嘲讽地扯了扯嘴角,仿佛在嘲笑御风的天真:“若是废了你的武功,恐怕还没等你走出这座山,你的仇家便已经找上门来了,恐怕到时候,一个江湖都会要你不得好死,到时候你旁边那个丫头,你愿意让她陪着你被人追杀到天涯海角吗?”
……阿摇,我一定会好好学功夫的。
留下一身武功,就不能陪伴你;废去一身武功,就无法保护你。
御风抬起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红衣少女熟睡的酡颜,目光单纯得像是一个孩子,更是无法撼动的执念。他微微一笑,而当再次转头时,眼睛里仿佛燃起了光:“会有办法吗?”
谷卿臣被这种目光看得一怔,只听他再次问了一遍:
“……会有办法吗?”不等谷卿臣真正回答,御风便已经低下了头,长长的额发挡住眉间的伤痕,青年轻笑了一声,眼睛里的光明明灭灭,“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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