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炼金


港口mafia的现任首领是前首领的私人医生,森鸥外。

        对于他的忽然上位,很多人心里都有疑虑,甚至有的干部还在心里怀疑,觉得他被任命是蓄谋已久的阴谋。

        ——嗯,当然,这猜测是对的。

        森鸥外亲手将前首领杀害,且绝不会承认这一点。

        利用医生的身份、在用手术刀终结了前首领后,森鸥外伪造了继任的遗言,力排众议地坐上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首领之位。

        知晓真相的第三人是他的弟子亦是共犯。

        聪慧到难以对外产生归属感、以至于开始追求“永恒(死亡)”的少年,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选择暂且投入森鸥外的麾下,并协助他完成了换代。

        这个少年就是太宰治。

        掌握秘密的人不会在这个时候拆穿谎言,所以即便有了“前首领死而复生要回来报仇”的奇怪传言,港口mafia内部的不安与矛盾也没有立刻爆发,影响到森鸥外的统治。

        但这只是暂时的。

        这份动荡迟早会席卷整个组织。

        在那以前,森鸥外要将这件事处理干净。

        于是理所当然,身份可疑、随着传言一同出现的吟游诗人成为了焦点。

        将人直接“请来做客”实在是一招险棋。

        只是如果连这点魄力都没有,森鸥外也不可能成功坐到现在的位置,还一坐便是多年。

        再者,像他们这样的人,是无法切实对“神明”产生敬畏的。

        温迪曾是千风中的一缕。

        自神魔战争胜利、夺得七神的称号,风对他的亲和力越发能够明显感应。

        最直接的就是,他能通过风捕捉到任何角落的私语。

        风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它的“眼线”也随处可见。

        云层随着风动,被天空钟爱的飞鸟停留屋檐。

        对它们司空见惯以至于未觉异常的人们,将自己的秘密自以为隐蔽地说出了口。

        ——然而风也不是万能的。

        现代高楼建起,丛林递减。

        辽阔的天地与狭窄的沟渠都曾被风眷顾,唯独房屋内部是少有的盲区。

        换到现在,建筑等非自然之物也成了某种“概念”的具现,有了削弱风对万物感知的作用。

        虽然不曾过多了解,但对于某些不常见却被小众人群津津乐道的知识,混迹各处阴暗地的前医生自然也听过一些。

        所以森鸥外将温迪请到了大楼内。

        他为客人备好了酒,态度不显殷切地引导来人说出那些从未听闻的故事。

        或许也是双方心知肚明的配合。

        这次,吟游诗人讲述的不再是这位心思深沉的首领曾派遣手下窃听,再零零碎碎拼凑而成的有关于“双龙”的战争故事。

        而是有关代称“黄金”的炼金术师,以个人之力创造“生命(灵魂)”的奇闻。

        “这是choya的苹果酒[1]。”森鸥外请温迪落座,自己并未从主位站起,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他们面前摆放的酒,“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酒,但我想……符合温迪先生的喜好比起单纯的‘价值’更重要。”

        温迪挑眉,也不怕他的酒有问题,便坐下尝了一口。

        带着果香的酒让风神露出享受的愉悦表情。

        对森鸥外来说,讨好一个有着明确喜好的对象显然没那么困难。

        “不错的酒。”温迪清了清嗓子,做出讲述的姿态,“作为回报,就让世界最伟大的吟游诗人,告诉你某段被遗忘的‘历史’吧!”

        “在很久很久的过去,大陆还未被‘神明’统治的曾经——”

        ——有一个名为坎瑞亚的、没有神的国家。

        它是一个强大的、由人类建立,空前繁荣和辉煌的文明。

        大概是因为坎瑞亚所在的地下很暗,难以有自然生命存活,名为“炼金术师”的职业者比起点石成金的普通研究,更倾向别的领域。

        而在众多炼金术师中,有一个走到职业顶点的炼金术师,被称为“黄金”。

        她——

        真名“莱茵多特[2]”的炼金术师在坎瑞亚覆灭的那一刻堕落为“罪人”,她以世界之外的力量孕育出大量的魔兽,并将灾厄带去“外来者”统治的大陆。

        “于是战火飘熄,余烬落定。”

        “——温迪先生。”

        森鸥外在一个合适的空隙打断了他的讲述,主动提出问题,“那是怎样的‘炼金术’?”

        察觉到森鸥外掩藏于眼底的探究与狂热,温迪弯起了眉眼,将清朗的嗓音压低道,“‘无法获准诞生的生命、无法实现的愿望、彷徨在漆黑宇宙中的,悲哀的未果之梦[3]’……比起普通的‘炼金术’,我更愿意将它归类到‘创造生命’这一分支领域吧。”

        现场安静了片刻。

        温迪不愿再说下去,刻意停在这里,而森鸥外有意获取更多细节,却不想过多地暴露自己曾做过的事情。

        但最后打破沉默的还是森鸥外。

        “真是有趣的说法。”他面不改色地做出总结。

        他将这一切定义为虚构的故事,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很久没听过这么有‘完整性’的故事了。”

        温迪象征性地拨动了一下方才为了配合叙述,重新拿回手中的六弦琴,“我倒是觉得‘艺术来源于生活’哦。”

        “现实可没有统治人类的神明,更没有能创造‘生命’的技术……即便是异能,也比不上‘黄金’所达成的成就。”

        “可森首领所说的‘异能’,也不过是人类百年前新发现的力量。”外表年轻的吟游诗人微笑着,青绿的双眼泛着流动的光,“‘未知’,并非‘不存在’——不如说,森首领正是因为相信‘特别的力量’,并怀疑在组织内的传言是这份力量捣的鬼,才会将我请来证实吧?”

        人类拥有异能。

        人类为了创造异能者,甚至抓捕陨落的神明用以实验。

        ——是啊,森鸥外是相信“未知”的。

        正如他从未亲眼见过神明,却从不否认祂的存在。

        所以他说的是“现实没有统治人类的神明”,而非“世界没有神明”。

        森鸥外从不敬畏神明。

        他只会对其提防、观察、周旋,最后加以利用。

        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就会达成自己的目的。

        就像将温迪请来的同时,森鸥外算计着另一个禁锢着神明的“钻石”,铺好了最适合他的解决道路。

        现在的一切,都是他在印证自己的猜想。

        那场流言到底是未知力量造成的巧合,还是有心之人刻意针对他的陷阱?

        “看在苹果酒的份上,再告诉你一件事吧。”

        恰逢此时,温迪轻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直明媚的双眼沾染了些许并不适合他的暗沉,偏偏他的嘴角还带着一贯的笑意,声音也仍旧轻松,“即便是创造生命的‘黄金’炼金术师,也无法让死者复活——那是神明也无法涉及的领域。”

        于是森鸥外知道了。

        这是一场针对他的阴谋。

        始作俑者必定是怀疑换代之事,企图借由“异变”掩盖自身的组织内部成员。

        明白了这一点,秉着无利益不冲突的原则,森鸥外客气地让人把温迪又好好地送了回去。

        并非巧合。

        送走温迪的也是太宰治。

        只是和之前见面不同,温迪再次见到太宰治的时候,少年的手中捧着一本不厚的读物。

        神明的眼神很好。

        所以温迪能轻易看清那本书的封面画着一只倒在折断兵器之中、翅尾染血的白鸽。

        “——连神明也知道这本书吗?”太宰只是瞥了一眼,就看出温迪知道他手中的小说是什么。

        想到不仅是自己的好友,连眼前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神明”也对这本书感兴趣,太宰治对冬木的好奇一闪而过。

        但这种好奇并不足以让他付之行动,反而挑起了他本能的搞事想法。

        太宰治原本打算敷衍地完成森首领的命令,将温迪带出大楼、再随便找个手下把他送回酒吧。

        但现在,少年显然有了别的想法。

        比如——

        主动挑起话题,试图踩中这位神明大人的禁区,以达到激怒对方(最好再顺便搞死他自己)的目的。

        “冬木要是知道自己的读者有一位是神明,恐怕要受宠若惊了。”

        “酒吧的客人经常讨论,忍不住好奇借了一本。”温迪并未在意他的针锋相对,语调也依旧平和,“虽然是新人,但作者的资历并非评判故事好坏的标准……当然,我不否认我喜欢这个故事。”

        “因为什么?”少年又翻了一页,“为了女主角幼稚的反抗手段吗?”

        “幼稚?”温迪发现他在试图惹恼自己。

        “能奋不顾身反抗命运的人,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他人,总是‘发光’的——我喜欢‘白鸽’的故事,也偏爱这样的人。”

        太宰治露出些许觉得无趣的表情。

        他说:“所以你才主动配合森首领。”

        这次,温迪只是笑了笑,不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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