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梦想
且不提上层人员接到消息后是怎么运作的,普通市民和组织的底层人员对暗涌一无所知。
隐瞒、糊弄、转移注意,直到事态严重才不得不做补救,最后找一个替罪羊假装惩戒……这也是上层们约定俗成的处理方式了。
至于这个过程带来的灾害?
只要不损害他们自己的利益就好了,其余的总会有人被迫买单。
身为港口mafia的底层人员,织田作之助本来也该在“什么也不知情”的范畴,奈何他有一个唯恐天下不乱、所以将消息一股脑告诉他的好友,还有新认识的、对风吹草动十分敏锐的新朋友——前者是因为无聊、想给自家上司找麻烦和自己找乐子,所以毫不隐瞒地告知,而后者则是顾虑织田作之助收养的那群孩子,才选择告诫。
这或许也是三人熟悉起来的契机之一。
在某人刻意涉及、而另一人有心顺应的情况下,三人再度聚在一起。
介于是私人性质的会面,三人集合的地点并不在酒吧,而是织田作之助带着孩子们暂住的咖喱店内。
其实万叶和织田都不是那种擅于搭话的人,不过有太宰在,他们也从不冷场。
在双方心知肚明的套话和挡回试探的过程中,话题不知不觉就产生了偏移,转到了更为私人、或者说,对双方立场不那么重要的事情(情报)上。
“我们好歹也是朋友了吧?”短暂地进餐后,太宰忽然打起精神,兴致勃勃地开口,“但却一点也不了解对方诶!”
“比如说,万叶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想法吗?”
“我的话是‘寻找毫无痛苦成功自杀的办法’——不过织田作的梦想很出乎意料哦!是‘成为小说家’!当初听到的时候,我都吃了一惊呢。”
织田有些无奈地回应,“小说家什么的,我还没有那个资格……但未来有的话,我的确想将夏目先生给予我的那本书续写完。”
“资格?”万叶闻言难得主动问,“这种事也需要‘资格’的吗?”
织田笑了笑,没有说出过去的事情。
他只是挑拣了最关键的信息回道,“你可以当作这是我设下的‘目标’。为了更好地达成那个目标,我还需要一些时间‘准备’。”
万叶似懂非懂。
不过他听得出这个“目标”对织田而言是件好事,所以思考了片刻,万叶只是建议道,“续写的话的确有些难度,琢磨前作者的思想、文笔,以及对事件的处理方式,都是需要时间考究的。不过在那之前,织田先生可以先从‘自传’写起。”
“以我现在的工作经历,恐怕……”
“我有个朋友曾对我说‘小说都是经过填写(艺术加工)的’。”万叶的表情带上一丝笑意,“真实的经历加上自己对其的幻想、或是祈愿,不是直接续写,而是先从自己身边的故事写起……只是这种程度的话,写来练手也是好的。毕竟,如果不率先尝试去写,等到‘有资格’的时候,可能就无从下笔了。”
“……说的也是。”织田认真思考了一番,终于点头,“我会开始尝试的。”
听到他们的对话,太宰若有所思。
等到两人讲完,太宰便朝万叶问道,“万叶对这些事很了解啊,是也有这方面的涉猎吗?”
万叶的表情一切如常,甚至从容地点了点头。
“我的家乡曾举办一场特别的祭典,在那里我认识了一个小有名气的作者,名为‘枕玉’。”少年露出些许思乡的怅然,但很快变成了怀念,“因为某些经历,我与他相熟,也知道了一些关于写作的知识与技巧。”
“只可惜,在这边我并未与他重逢,也不知他现在如何。”
枕玉?也是异世界的人啊。
太宰治原本的怀疑消散些许,但仍觉得过于巧合。
他曾怀疑新晋的小说家冬木与这些异世界人有联系。
万叶提及小说,以及他对这行的了解,让太宰加深了这个怀疑。
可这些到底只是怀疑,并无证据支撑。
毕竟太宰曾收到下属的消息,知晓万叶所属的船队领头人是北斗,更知道北斗与最近盛名的凝光是私交……而凝光资助思兼会社,也有一定原因是因为她有一个过去的合作伙伴是小说家。
他们说的是一个人吗?
太宰猜测着。
能让凝光说出“合作”的话,大概率是他们那个世界极有势力的组织。可与万叶交好、甚至能和他成为讨论琐事的朋友,其年纪必然相差不大。
如此算下来,比起组织的首领,那位小说家更像是首领的继任者、或是血缘后代。
熟练地活跃话题,又熟练地猝不及防套话。
深知语言艺术的太宰治在猜测中,没有忘记适当地回避回答,将对方的注意力转移到不必被戒备的问题上。
“说了这么多,万叶你还没告诉我们、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太宰治笑眯眯地将话题又转了回去,“说是梦想也可以。”
“梦想……吗?”
原本是不指望用这个问题获取消息的。
但太宰治听到万叶此刻的声音,却意外地发现了他语气背后的情绪泄露。
那是追忆,也是酸涩后的释然。
“我的梦想早就实现过了。”万叶回答这句话时,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不过,人的梦想是不会停止的。”
“未来的话……”
“是啊,身为漂泊者的我,只想继续像现在这般、随着北斗姐和船队成员们自由地旅行。”
“很棒的未来。”织田附和了声。
某种程度上说,织田作之助和枫原万叶两人的追求是一样的。
大抵也是因为这份相似,太宰治没有在这时候说些泼凉水的话。
很快,半个月便过去了。
横滨内的一切好似如常,但少数人知道,的确有什么不好的事正在发生。
作为横滨最大的黑色势力,港口mafia自然做出了相应的预防措施。
首先是派下属秘密潜伏敌对组织,成为卧底。
然后以接应为由,将战力极高的准干部派往外国。
之后找上某个有潜力却不愿施展的底层成员,赋予律令,查清港口仓库被袭击的真相。
最后将这一切并不怎么掩饰地透露给刚升上干部没几个月的弟子,调动他的情绪,让他不得不跟着认真查证。
组织内部的事情,若非专门盯梢也是难以知晓的。
所以万叶忽然被织田主动找上门时,表情展露几分意外。
“发生什么了吗?”
万叶不免怀疑是不是孩子们出了什么问题。
“我没事,孩子们和店长相处也很愉快,没什么需要担心的。”织田摇头,打消了他的顾虑,“只是我接到了一个意料外的任务,最近会很忙。”
“之前因为你的话,我开始尝试写点东西,但现在这个任务被我接下,我恐怕没时间继续写下去了。”
“我将故事暂停,准备等忙完这一阵再继续……恰好第一卷的故事也算完整,现在拿出来也是想问问你的看法。”
织田难得明确的在脸上表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但即便如此,他将手稿递过去的动作也没有迟疑,“你是第二个读者,如果能喜欢这个故事,那就再好不过了。”
万叶甚至不用问就猜到,织田作之助没有提及的“第一个读者”,一定是太宰治。
少年接过手稿的复印件。
只是扫了眼扉页语,他便点头应下。
“我会认真拜读的。”
如果是其他人代替织田,看到枫原万叶这么认真的态度,一定会玩笑地来一句“我又不会让你写读后感,不用那么慎重”,或者说些别的打趣。
不过站在他面前、将手稿给他的是织田作之助,所以红发青年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句,“那就麻烦了。”
目送织田的背影消失,万叶将手稿收好。
“那就是你认识的朋友?”上船的时候碰到了北斗,她看到了两人对话的模样,未被眼罩遮住的那边挑眉,“气势挺不一样的,不过——”
她察觉出对方的习惯并不是普通人会养成的,但仍旧不在意地笑了笑,“看上去是个值得交往的人啊。”
“是。”万叶也回以一笑,“他叫织田作之助,是个不错的人。”
万叶被托付了小说初稿、看上去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但他背后的少女却肃然起敬。
“本来以为是和我一样的轻小说型写手,没想到居然是个写实派的未来大佬吗?!”
只看了扉页的标语,千代柊便读出不同于“轻小说”,属于“文学作品”的气息——简单点概括,就是日本文坛最能接受的那种小说类型。
少女觉得这本书日后大有可为。
千代柊自己的作品相当通俗易懂,受众范围也广泛。
如果说她的文笔只能被称作合格或者中等偏上,那么她的写作手法才是真正的加分项。只是手法和文笔不同,前者若真要模仿也不是不能水准持平甚至超越,而后者则是相当个性化的条目,并不是简单的一句多练就能改变的东西。
千代柊从不觉得自己的作品好到无可替代,但她的眼力不算差。
她相信。
若给织田作之助一个机会,不论是想续写还是创作他自己的作品,都会流传后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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