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第六章小别扭
翌日黄昏。
石洞内没点烛火，光线昏暗。只依稀见得灶台上热气袅袅，锅里的汤水咕嘟咕嘟冒着泡，骨汤的香味充斥着整个石洞。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自白色蓬软的被子下伸出，被窝里的人四肢大敞伸了个懒腰，嘴间溢出慵懒的哼唧声。
突地，那双连指尖都透着舒爽的手，凭空一滞，被子里的人维持着伸懒腰的姿势，僵硬了几秒，一把掀开被子，翻身爬起。
“嘶~疼疼疼疼！”
林小苗龇牙咧嘴跪在石床上，缓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将悬空的屁股贴到被子上，慢慢斜着身子坐下去。
洞内静悄悄的，不见少年身影。
他暗松口气，两手掐着腰揉捏直叫唤：“哎哟我的天，我的老腰啊。”
床头放着六月梨送的防冻油膏，月饼大的红色铁盒还没盖上盖子，里面的白色油膏所剩无几。
林小苗：“……”之前也就用过两三次吧，昨晚……
昨晚的更多细节和片段涌上脑海。
林小苗耳边响起自己的声音：“不要亲嘴。”
……
他默默回想片刻，忍不住双手捂脸。
什么不要亲嘴，也太太太太羞耻了吧！都怪那些小说里瞎写，电视剧里瞎演，什么亲了嘴的滚床单就是爱情！他人里里外外都沦陷了，嘴上却还坚持着这么一句。
……
洞外传来脚步声，少年抱着捆柴禾踏进门来，朝他看了眼，飞快低下头。
林小苗：“？”
不是，屁股疼得是我，你害什么羞？
阿朝往灶洞里添了柴，将小木桌放上床，盛了两碗排骨汤端过来。
“米饭还要等会儿，先喝碗汤。”
林小苗睡了将近对时，早已腹中空空，闻见骨汤香味再也无心想他事，搛了截小排骨往嘴里喂。
排骨炖得十分软烂，轻轻一嗦便骨肉分离。汤汁清鲜味足，冬瓜入口即化，是林小苗最爱的口感。他唏哩呼噜喝了两大碗汤，打了个饱嗝，捧着滚圆的肚子往后一躺，抬眸看向静立于旁的少年。
两人视线相交，一触即分。
“……那个……”林小苗眼神飘忽，支支吾吾的，想说点什么打破这诡异氛围，但没能开得了口。干脆拉过被子将头一蒙，捧住了滚烫的脸颊。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林小苗默默拉下被子，只露出双眼看着少年背影。越看心里越开心，两条细腿不自觉夹起被子，在床上欢快地打滚。
除了某些特定地方，身体这回像是吸饱了水，软绵绵，轻飘飘的，说不出的舒爽与轻快。就连心脏也像是浸在水里，飘飘悠悠，涟漪阵阵。
“小喵！”突地，洞外传来一声急切的喊叫：“快跑！”
六月梨扑里扑腾撞进门来，“我……我昨晚贪杯喝多了，不小心把阿朝的身份说漏嘴了。涂长老带着乌木灰，还有，还有几个界兵来抓小朝了！”
“界兵？！”林小苗顾不上其他，一骨碌翻起身，“还有界兵？！”
界兵专管人、妖、仙三界秩序之事，是妖界三兵里办事最不讲情面的，阿朝如果落进他们手里就完了。
林小苗扭头看向少年。
两人视线交汇，他便知他们想到了同一件事——趁这机会让少年独自下山，离开村子。
不行，昨夜才刚把人用了，今天怎么能让人走？可不能做这么渣的事，他是迟早要离开，但不是现在。
林小苗当即做了决定，他悔恨得直扇自己耳光的六月梨拦了。一开始，他对六月里撒了谎，心中也有歉疚。
“你不说漏嘴迟早也会被发现，我原本也想换个地方住。”他抓起里衣往自己身上边套边朝少年道：“快收拾东西。”
六月梨擦了泪，颤声道：“我在日落河湾有院旧房，界兵不会管到那边去。要不，要不你们先过去躲两天？算了算了，那里离隐兽谷太近，太危险了。”
他急得原地团团转，话一句一句不经思考往外蹦，已然没了主意。
“行，就去那儿。”林小苗一口答应了。
也许是在谷中遇见小骷髅给他留下了太好的印象，他对隐兽谷的畏惧，远没有其他村民那么深。
“那……那我先去拦着他们，给你们拖延时间。小喵，走后山那条路去乘船，下船后向东沿着溪流走半里路，山脚下有七八户人家，第三户就是。”六月梨说着起身往外跑。
林小苗冲他背影大喊：“别受伤！”
“放心。涂长老不会为难我，顶多关几天禁闭。”六月梨沉沉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口中的关禁闭相当于换个地方睡觉，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林小苗也不再多说什么，利索地与阿朝将洞内东西装满小推车，从后山的暗涧小道顺利绕出袄袄村，乘船前往日落河湾。
对于这个山洞，林小苗没有太多眷恋，相反地，他心中莫名更期待之后的日子。
河水悠悠，清风浅浅。林小苗张嘴打了个呵欠，将身体重心从左屁股瓣转移到右屁股瓣，努力挺直脊背靠着船篷。
以后可不能坐没坐样，站没站样，得注意形象了。
阿朝注意到他的动作，从行李里翻了件外袍叠成一个小垫子，靠过来问：“要垫子还是坐我腿上？”
林小苗：“……”这位古人脸皮虽薄，嘴上却是个没把门的。
他拿过垫子垫了，望着不断后退的连绵群山，不一会儿，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也是怪了，明明才睡醒没多久。
不能睡不能睡，林小苗晃晃脑袋，这一天睡醒了吃，吃饱了就睡，多损形象。
片刻后，阿朝轻轻靠过去，将他垂下的头拨过来靠在自己肩膀，顺手擦了他嘴角口水。
半个时辰后，林小苗悠悠然转醒。睁眼，清澈平缓的河水波光粼粼，托着夕阳与晚霞，天边绯红橘黄交织，一片金灿灿的绚烂。
林小苗呆呆望着眼前壮丽的一幕，竟生出漫长一生行至尽头的错觉。
“公子，下岸咯。”船夫吆喝了一声，他彻底清醒，掀了盖在身上的外袍。
阿朝将小推车放在岸边，返身回来朝他伸手。林小苗以为他要拉自己一把，便也抬起了手。
哪知下一刻，少年将他公主抱抱了起来。
林小苗：“……”在脸红透前立马变成猫形，埋头于少年颈间。
沿着溪流向东前行，不过片刻，便看见了六月梨说的那七八户人家。
“第三户……不会是这吧？”林小苗看着眼前简易的篱笆门，以及里面矮趴趴的茅草屋惊了，“这也太破了吧！”
下妖界的各位虽然和他一样，修为只够维持每天的化形，但却在吃住方面没有人类要求那么高，随便找个洞窝着是常事。
身后传来少年的叹气声，林小苗立刻转言道：“没事没事，打扫干净也能凑活的。等天热了再盖两间，我看这附近也挺大的。”
经昨晚一事，他心中责任感更重。以后绝不能再找借口混日子，让人跟着他吃苦，得努力赚钱，并且舍得为人花钱。
茅草屋前后有很大面积的荒草地，若是清理干净了，盖一院房不成问题。
阿朝嗯了声，两人着手收拾，及至星落山野，勉强将屋子打扫干净。
林小苗提着羊毛褥子，仔仔细细铺上床。这屋子虽然破，却有一张还算不错的床。
挺好，他挺满足。环境艰苦点没关系，只要……只要人在身边，一起努力，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林小苗脱了鞋躺在床上小憩。
阿朝在屋外空地生了火，架上铁锅做晚饭。自从他来后，林小苗便再没操心过吃饭的事。
晚饭毕，阿朝收拾碗筷规整行李，林小苗去溪边溜了一圈，回来早早洗漱完，褪去衣裳，钻进了被窝。
他原本想的是，与少年错开上床时间，赶紧睡着了，就不必面对两厢无言的尴尬。但躺下后，却是翻来覆去，睡意全无。
而且心还莫名其妙突突地加快，一些声音、气味、触感不受控制地自身体内沁出，将他包围。于是原本的躲避，渐渐变了味。
他面对着墙壁，咬着下唇等啊等。等到身后动静小了，烛火也灭了，身后特意空出来的床却没有按想象中被填满。
林小苗转身一看，少年竟又如同在山洞中那般，拿薄毯子打了地铺。
什么意思？他满脸问号，这什么意思嘛？虽说没什么感情基础，但昨夜都那样了，今夜也能睡一起吧。
“你……”林小苗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开口，直接要少年上床来睡，显得他多急切似的。可是不开口，这明显两人的关系在他那儿还没发生质变。
犹豫半晌，他道：“我……我问你，你现在当我，是什么？”
阿朝今天一直在干活，人累了，也像是奇怪他为什么会这么问，神情颇为迷茫。好一会儿才张口，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然——”
“救命恩人？！”林小苗不由得打断他，心凉了半截，果然！果然啊。
他默默坐起身，垂着头，一时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梳理这情绪。
“快睡吧。”黑暗中传来少年低沉的声音，林小苗张了张嘴，始终没能说出什么来。
也是，从认识到此刻也不过二十来天。昨晚的事，在古人与他这个现代人眼里，性质就是不一样的。况且是在多重因素的作用下发生的，并非两情相悦水到渠成之事，又何谈其他呢。
罢了，林小苗躺回被窝裹紧自己，心中默默下了决定。
第二日早饭过后，他摸了两锭碎银握在手中，看着少年的身影，纠结再纠结，终于，心一横，大声道：“你走吧。”
“反正你身体上的伤也已经好了，我救你一场也算有始有终。我们……相识一场也是缘分，就到这儿吧。”
他将银子塞进阿朝手中，不由分说将人推出门。全程，都没敢抬头与人对视。当初就是那双眼睛让他动了恻隐之心，现在哪还敢看。
“砰！”茅草屋的门被重重摔上，扬起一片尘土。
林小苗靠着门呼哧呼哧喘气。快刀斩乱麻，无非于此。
“狗系统你什么时候才能好？！我想回家！”他愤愤骂着，靠着门不知站了多久，抬眼看见床上少年因为干活热脱下的外袍，愣怔片刻，连忙抓起拉开门。
门外，却已空荡荡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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