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祁城
于燃站起来,不忍心再看一眼。
若是她能早赶来一些时候,恐怕还能救这无辜女子一命。
想罢,她燃了一道符纸,烧了那一滩化尽的脓血。龙昱笑叹道,你算是给她超度了魂灵。
黄昏余后,暮夜渐临。
于燃欲驻扎在树林丛中,等待明日天明再进城。
既然她今晚要留宿树林,龙昱也一同留下来陪她。
虽说是萍水相逢可到底是为捉妖相识,龙昱性格原本也随和,又有江湖道义在列,便同于燃打来两只野味,默契生火,没多话可说,相处融洽。
饭后,月升斜空,于燃掏出那柄匕首,用绢帕细细擦着残留在上头的豺狼妖血,紫檀色的,在月光和火光映射下,越发瘆人。
龙昱抬头之时正看到绢帕上的妖血,心里头突然联想到,在制服那豺狼妖之时,这丫头处慌不乱,就算心里只有五分胜算,手上也要拿出十分的架势。
更为可贵的是,她确实有些本事,她手中的那柄剑运用幻策。
龙昱注意到于燃右手手掌心至于腕处的老茧,没有十年、八年的磨损,是不能那样糙厚的。便随口问她,那柄匕首和长剑可有缘来。
于燃捏着匕首刀尖,道。
“这柄匕首是我同门亲师兄于我临下山,送我的,倒是这柄剑,时间长些,是拜入云门、敬茶尊道之时,师父亲授的。”
长剑也就罢了,只是那柄匕首格外不同,青鞘纹理,做工精致,刀口锋刃,是柄好刀。
于燃也细细看龙昱身旁那柄金色长剑,剑柄似短棍般圆滑,柄头圆木状,尽头还镶嵌了一颗鹌鹑蛋般大的水蓝色石,若不是月光,十分不容易瞧见。
于燃原本不是多话的人,这一夜翻身躺在火堆旁睡去。清晨醒来,龙昱已经收拾妥当,还替于燃打来了河边的清凉水洗脸、洗手。
两人沿着树林,出了山,走上了进城的官道。
祁城。
城门之上写着斗大的两个字,城门关卡严谨,进城、出城都要一一盘问。
“城内进来失踪的人越来越多,盘查得也紧了。”龙昱解释道。
进城之时,龙昱掏出一块牌子,士兵便说了一个请,放了两人进去,没再多问。
进城以后,于燃要告别龙昱。
“多谢你护我进城,省去了不少麻烦,我们就此别过,他日再会。”
“且慢。”
龙昱喊住她。
“你我同是捉妖,何不同行,相互之间尚且有照应。”
于燃笑着转身,回她,若是志同道合,自会再会,告辞。说罢,朝着城内去。
龙昱立在原地,也细笑一回。
我们定是还会再见的。
祁城比那清泽镇要繁华得多,物件应有尽有。客栈讲究,于燃身上有些好些银两,也不委屈自己,挑了一间上好的去住,要小二给一间带窗、带檐廊的。
店小二见她出手阔绰,随手打赏也给的多,自然喜笑颜开地应了去,忙不迭给于燃送水送汤。
“客官您先洗个热水脸,小的给你准备饭菜,有吩咐尽管招呼。”
卸下包袱头一遭事,就是将那妖囊用禁咒重新封印。
豺狼妖修为着实高了些,若不要小心看着,怕那孽畜的妖灵破囊而出,那可就要多费些心神。
饭后,于燃又向小二要了一张祁城简图,查看各处建筑,了解现状。
且说这祁城是座古城,现今城主,叫宇宁修,乃称祁王。
听闻他还有位王妃,生得美得不像人。
小二上来上灯添油,于燃问他,这城主夫人到底如何模样?小二一听,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过来细细说给于燃听。
这位祁王妃,倾城、倾国都叹尚且不足,唯有天上的神仙尊女才能配得上她。
于燃笑着反问,世上哪有这样美得人,可是夸大其词了些?
“可由不得我胡说,她那出尘绝世的模样,见一眼,我们便一辈子也忘不掉的。”
“既是如此,那你们城主应该很喜欢她罢。”
“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城主将她请回来那日,从城外铺了两丈宽的红毯直至大宫内殿,那阵仗,君临之下也不过如此。我们生得好,幸而见了这场面,也见到了那如仙的人物。”
请回来?
“从哪里请回来?她原不在祁城内?”
“是从青兰峰的兰陵庵中接回来的,我们这位祈王妃,她,她原来是个姑子。”
小二说完,拿着剩下的灯油,退下了。
于燃想,这其中,恐怕又有另一故事。
祁王妃,夏曦末,是祁城城主宇宁修的心头爱,就算是千金、万金也舍得换她去。
从祁城到青兰峰五百里之远,宇宁修亲自去接她,兰陵庵在青峰之上,数千石阶,他一步一步,虔诚而去。
满庵的道姑,一样的衣裳,一样的发式,她站在人群后头,合掌低头。可宇宁修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穿过人群,站在了她的面前,抬手将她发上的木簪缓缓拔走,瞬时,她一头青丝散落在肩后。
宇宁修将簪子放在自己手掌心里,注视着眼前的可人儿。
“和我回城罢。”
回城那日,夏曦末站在城门口,看着前来观望的众人,笑着这样对宇宁修说。
你终究会后悔将我接回来。
可是他却不在乎,只要她人在自己身边就好,就算有什么现世报,那也等来了再说。
于是他牵起她的手,进城受沐,带着她去了自己替她新建的宫殿。
内殿无尽奢华,精致古朴。
她将要入住的一房一角,是他费心想的。他曾连夜亲手绘制样图,命人新建寝殿。
他舍得千金、万金,只要她愿意。
只可惜,她偏偏是不愿意的!
回来数日,她日日素面,不施粉黛,不沾荤腥。
宇宁修不准她束发别簪,亦是不准她念经吃素,命人将她随身带着的木鱼钵拿走,又拿走了她的经书,撤了香油灯火。
可是他做这些那里就能禁锢得了她?那些经文都在她的脑中,没了物件儿,她就静坐在榻边,双手抱佛,一坐便是一两个时辰,像是将兰陵庵搬到了祁城内殿。
三五两日宇宁修尚且忍耐,可一月过去,夏曦末日日如是,清心寡欲静坐度日,每日清水清饭,三四两足以。
宇宁修心疼她纤瘦的身量,却又恼她这样不爱惜自己。
那日晚间,宇宁修亲自带着补品、荤食去了她的寝殿,命人将夏曦末抓住,强迫她吃些有益的汤水。
谁知,一口鸡汤刚下去,夏曦末便尽数吐了出来,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脸霎时间也白了。
那一阵,宇宁修也惊着了。
贴身服侍的侍女忙端来水给夏曦末擦干净秽物,拿来清茶,夏曦末一饮而尽。
侍女吓坏了,哭着说道,想是姑娘戒了荤腥,一时间身子不受用,且缓些来。
夏曦末挣脱开去,扑在地上,朝着殿外,流泪忏悔。
“菩萨莫怪,弟子无心沾染浑浊之食。”
宇宁修不可思议地看着地上的夏曦末,又心疼、又气急,隧而脸色愠怒,他径直过去,一把捏着夏曦末纤细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拢在怀中,强迫她看着自己。
“曦末!这是在祁城,你在我的后殿中,你心里还想着什么菩萨!”
可是夏曦末不听也不看,只是一味口中嘤嘤念叨,莫怪,莫怪弟子。
宇宁修见她如此,二话不说,将夏曦末打横抱起,好生安放在榻上。谁知她立即打坐,闭目念着经文,诚心悔过。
殿中的人心里怕,自是不敢抬头看那曦末姑娘到底做什么,可是听着她的口中念着经文,又想这她平日里头,心中叹道,曦末姑娘怕是要成仙了。
侍女担心夏曦末魔障,问要不要给姑娘请个道长来作法。宇宁修头也不回地喝道,滚!
顿时,寝殿的人连忙退下。
夏曦末坐了一炷香,宇宁修也就那样看了她一炷香。末了,她以为他走了,可是睁开眼,他还立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两个人隔着一丈近,在灯火通明的寝殿中,她脸庞边的青丝微动他都看的真真切切。
最后,还是他问她。
“够了么?”
念够了么?兰陵庵念不够,到这里,还要念?
可是夏曦末却摇头,清口道出两个字。
“不够。”
瞬时,宇宁修终于恼怒了,他箭步上去,将她摁在身下,贴得那样近,眼神直勾勾盯着她的,厉字厉语地说。
“该是够了!”
夏曦末力道不够,挣不过他,无奈笑了两声,眼泪都溢出了眼角。奋声喊他。
“宇宁修!”
四年,再次听到她喊自己的名字,竟然隔了四年之久。和最后一次她喊他名字的口吻都是一样的,一样的愤怒,还有,怨恨。竟然将宇宁修震慑住,动也不动。
“这是你的孽债!一辈子也是不够的!你不还,我来替你还,你还要阻拦,你是禽兽不是!”
夏曦末一字一句,字字鞭打着他,他回过神来,没了心力,竟然从夏曦末身上滚落下榻,随后狼狈地逃出了她的寝殿。
夏曦末蜷缩,双手抱怀,心中悲痛,却哭不出声来。过去的一幕幕就如像是发生在昨夕,那样清楚,丝毫都没变颜色,全是昏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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