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悲歌（2）

　　竖日，阴历三月三，天阴有风，宜忌：诸事不宜。

　　季诩在认真整理着。

　　冲澡之后，站在镜子前，小心地将刚长出的胡茬刮干净，然后用热毛巾敷了敷脸。纯黑色的修身西装，考究而得体，里面是扎好的领带，脚下踩着上好的皮鞋。

　　探手，将制式的风衣披在了身上。

　　今天对他来说是一个大日子，就像是以往实习面试时那样，有关前程，而不同的，则是这一次还事关生死。

　　穿的正式时，心情也难免会放下平日的轻佻，心思而变得稳重。

　　酒店门口，程远的大切诺基就停在那里，他倚在车门上，看着走来的身影，一言难尽。

　　季诩走过来，笑了笑，“怎么了，你这副表情，跟要载的是什么罪犯似的。”

　　程远也咧了咧嘴，“本来我心情还有点沉重，一看你还能跟平时似的笑出来，也还就真不觉得有什么了。”

　　“听到什么信儿了，觉得我应该一脸仇深似海的表情？”季诩拉开车门坐进去，随口道。

　　“可不嘛，说得让人心慌慌。”程远将车发动起来，嘴里嘟囔，“家里的那些老家伙说你是【阴阳家】的那一位的猎物，是原先撒下的种子结出了果实，这次要拿你的命证道呢。”

　　“那你觉得呢？”季诩不在意地笑笑，“这个说法你信不信？”

　　“那肯定是不信的，也太玄幻了一些，真当是小说呢。”程远撇撇嘴，脚下的油门踩的飞起，车子隆隆的，跟快炸了似的。

　　季诩眼尖，自然是能看到边上这家伙的手在哆嗦，从发动车的时候就看出来了，现在握着方向盘还不停动着手指。

　　“你说说，这有拿人命来证道的么？”

　　见季诩不说话，程远忍不住话腔，开始说了起来，有种喋喋不休的意思，但其实季诩知道，这是他在缓解心里的紧张。

　　“要不我打车去吧。”季诩说道。

　　“干嘛？”程远声音有些大。

　　“我怕你这么开，会撞到别人。”季诩淡淡道。

　　程远脸色沉下去，深呼吸几次，车速倒是真的降下来了。

　　京城的早晨人已经很多了，但他们去的地方是那处都是四合院的老巷，路上的车不算多，可刚才这辆大切诺基七拐八拐的，倒是让不少人摇下车窗来骂。

　　“要不，你离开这儿吧。”程远说道：“去海外，这样他就找不着你了。”

　　“逃？”季诩歪了歪头，表情有些似笑非笑。

　　“对，逃，你不是他的对手，你真会死的。”程远认真说道：“这次道会，没有人是他的对手，谁都挡不住他的。”

　　“能逃得掉么。”季诩脸色平静，“他准备了这么久，从我还是普通人的时候就开始策划一切，而我侥幸入局，想不到会成为其中一环，他不会让我逃出京城的。”

　　程远抿了抿嘴，“那你就这么认命了吗？让他成仙？”

　　季诩看过来，嘴角含笑，“那你，到底是担心我会死，还是在乎他会不会成仙呢？”

　　程远一愣，猛地踩了刹车，同样看了过来。

　　“你们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也不想揣测所谓的立场是不是站在大局考虑，我在意的，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季诩声音淡淡，已经拉开车门走了出去，“就当这是一个失败的毕业生的梦想吧，就算是死了，那也要死在追梦的路上。”

　　程远从车里跑出来，追了两步，然后停下了。

　　“你就不为所有人想一想？”他看着逐渐远去的背影，大声喊道：“他成了仙，就要死无数人，这个国家会变，这个世界都会变！”

　　前方的人影没有停下脚步，只有余音淡淡，“什么时候，我自己的生死需要在意其他人的看法了。”

　　程远咬了咬牙，拳头狠狠地砸在了车门上。

　　“草，这家伙。”

　　他说这些当然不是为了自己考虑，而是为了那些在‘那位’呈现之后可能会因此而殒命的人考量，恩怨二字自古就有，贯穿在整个历史长河之中，一将功成万骨枯，而那位成仙之后，就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人了。

　　现今的不管是烘炉之境还是纯阳强者，都有或是比他们强，或是同等境界的存在制约，因此他们才会受制于律法之下，做事有底线。

　　可‘仙’不同，世上无仙，若出第一尊仙，那么，世界的格局自然会因此而变化。

　　不管他为善还是为恶，立场是黑暗还是光明，他存在的本身就会引起这个世界的排斥。

　　因为在这个星球上，作为主宰的是人类。

　　人类本能地会畏惧那些比他们强大的生物，无论是猎杀还是圈禁，起码不会给与对方与自己自由平等的地位。他们会将对方送上刑场，送上断头台。

　　这也是超凡存在无法现世的原因，他们存于所谓的暗处，不只是为了守护光明，也是为了保护自身，哪怕他们的力量比普通的人类要强大太多太多。

　　可同样的，哪怕都同为人类，若是超凡存在一旦曝光于世，所迎来的只有毁灭。

　　不患寡而患不均，真是同类吗？不尽然吧，人心往往才是最难测的。

　　……

　　季诩在街上走着，心里倒是没有因刚才的事情而有什么起伏。

　　他相信那不是程远的私心，而是他们这类人的通病，奉献与付出，为了所谓的大局考虑。

　　如他们所想，季诩逃走不落在东皇太一的手里，或者说，死在别人手里，只要不让东皇太一得逞，那才是最重要的。

　　为了多数人的生存与利益，而选择牺牲掉一个人，这怎么看都是赚的。

　　可结果是，季诩是烘炉之境，修行的还是【人之卷】，是与秦淮等人齐名的当世天骄，在某种意义上，是与荆昧和方行远的一类人。因此，除了诸多家主联手，不然的话，没有人能够制住他，更别说这里是京城，在这里直接动手的话，什么都瞒不住了。

　　如果不能一招制敌，那将毫无意义。再者，那位【阴阳家】的月神可是折在对方的手上，在这个时候，没有人愿意当出头鸟，用强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们才会让程远出面，来劝对方逃出海外，他们甚至可以帮助他逃走。

　　可他们错误估计了一个人的心思。

　　季诩还没有伟大到，只是因为别人一个不确定的事情和可能的影响，就选择放弃自己要做的事情或是生命。

　　至于别人的看法，他根本就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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