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久旱逢甘霖(5)
白无常转过方向站在了桑瑶身旁,这样便就和他一样面对着日出升起的方向。
桑瑶顿觉身心爽朗,昂起头看着天空的红日初升。
白无常偏头看了看桑瑶,抿唇一笑后向后摆了摆手,把自己身后的影子隐了去。
而这时被白无常无意用新带来的布匹盖住了身子的琴:你们在干什么?我看不得吗?
白无常低头笑了笑。
一仙一鬼一琴灵,着实是奇怪的组合。
白无常打着伞,转过头对桑瑶说:“每日我会回鬼界两个时辰交差,提前与仙官告知一声。”
桑瑶点头应道:“自然,毕竟是鬼官,自然是身有要务。”
他又想了想,抬眼对白无常说:“无常不妨隐去身形,我本就看得见你们,但若是凡人瞧见你,怕是会生乱子。”
“甚有道理。”无常点了点头,抬手把自己的身形隐去了。
而这看在桑瑶眼里也就是身体淡了几分而已。
无常打伞走着,瞥了眼桑抱着的琴问道:“仙官为何要一直抱着?”
桑瑶抱紧了琴,笑道:“它能陪我说说话,这样也就不孤单了。”
琴:我怀疑他根本听得懂我说话。
桑瑶心下一惊,猛地抬眼看着白无常。却见白无常行动依旧,就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应该是听不见才对……
鬼和仙有别,这种仙灵说话按道理来说听在白无常耳朵里也就只是琴弦拨动的声音罢了。
白无常似是感觉到了桑瑶的目光,便又问道:“仙官怎么了?”
本是在怀疑你。
桑瑶咳了两声,转移话题道:“无事。只是无常先前送来两样东西,我在想要如何回报你。”
“回报?仙官不是已经替我祈了福?”白无常说。
桑瑶无奈地抬了抬手,把自己衣服上的补丁显了出来给白无常看,一脸窘迫道:“那如何算得?若我是在位仙官尚可,但现在我……实在是没有什么能力让你心想事成。”
白无常却是不以为然,“可仙官迟早会回九重天,不是吗?”
“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回去,这种大造化不是想有就能有的。”桑瑶苦笑说。
他其实没有那么自信。
无常却是摇了摇头:“仙官定然是会心想事成的。”
“承你吉言吧。”
因着一路上还可能遇见需要聚魂的野鬼,桑瑶也就拒绝了让无常帮忙把自己瞬间带去秦武战场的提议。
“路途是远了些,如果你觉得麻烦的话……”
“不麻烦,反正我是飘着走。”白无常笑道。
桑瑶愕然,低下头看了眼白无常的脚。
还真是,飘着走是比他自己要省力。
“是我蠢了,但还是多谢无常。”
又走出去好远,他们倒是没再没话找话。
桑瑶这一次竟然没觉得孤单,就算对方其实一句话也没有说。
可能是因为知道他在一路陪着自己,至少在到达秦武战场之前,无常不会离开太久。
桑瑶心里颇感欣喜。
看来被贬这么久,待人接物的礼数他没丢,甚至还更好了。
否则怎么会这么快就认识了一个新的同路人?
半日走着,白无常见桑瑶一点也没有进食,问道:“仙官不需要吃点东西吗?”
桑瑶委婉道:“早已经辟谷,况且我实在是不怎么会做那些,就不去浪费食物了。”
白无常却看出了桑瑶眼里的局促,追问道:“真的?”
真的……
桑瑶在白无常明晃晃的质疑目光下只能无奈坦白了,“好吧,其实是没有钱买。曾经也打了野,找来些野菜吃,但你也知道,没有味道……”
没有盐味,这怎么吃得下去。
反正他不吃也饿不死,那就不去折腾了。
白无常拧起眉头,不赞同道:“不吃东西久了,嘴里难道就不会觉得缺了什么?”
“会啊,但那已经是我刚被贬下凡时候的事了,现在我早就习惯了。肚子空空也没什么事。”桑瑶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甚在意。
“就算是在鬼界,鬼差们也依旧是热衷于吃食,他们把这称之为放不下却又好满足的贪欲。”
桑瑶没去过鬼界,听白无常这么一说眼里亮了几分,“仙界何尝不是?”
白无常也笑了两声,这毕竟是都是双方从未涉足的地界,无论听什么都觉得稀奇,倒也是正常反应了。
“是吗?我还没去过仙界。”
“如果我以后回去了,带你去看看。”
虽然这很难,可能只是一个虚无的承诺。
白无常却是摇了摇头:“在我的想象里,九重天很高,离太阳很近,应当是这世上最干净最圣洁的地方。我们鬼差如果去了,怕是还没走近就得神魂俱灭。”
他这话说得恳切,却又悄然化解了桑瑶冲动之下的尴尬和羞愧。
桑瑶紧了紧抱着琴的手,心里莫名感激。
他悄悄侧过脸瞥了眼白无常的侧脸。
呼,他没发现。
桑瑶这下才开心了,转回脸笑了起来。
白无常的伞此时转了转,他抬眼看着伞面。
傻羊。
桑瑶回忆着九重天的过去,一点一点描述着那个地方。
“九重天其实就跟一个国家的都城一样,有宫殿,也有普通的木屋。受供奉的仙官有钱些,所以能盖自己的宫室,也能住进九重天的主城。没有钱的仙官呢,就得自己去圈地盖屋,这就比较窘迫啦。因为如果这个仙官本身不会盖屋子,那么这个屋子很可能一立起来就会倒。”
这想象出来的画面的确挺滑稽的,就连琴也笑了好几声。
白无常笑问:“你的屋子倒过吗?”
桑瑶没有这个烦恼,于是笑得更开心了。
桑瑶本来还在暗自庆幸着,却在听到白无常的问题时怔住了。
他眨了眨眼,“我?我没有屋子,我住在我上官的乐宫里。”
却没想到白无常在意的是:“为什么住在别人的宫室里?”
“因为我功德不够,造化不足。还不能成为主仙官,只能做上官的副官。”
功德不够,造化不足?
白无常愣了愣,“为何会功德不够?”
桑瑶觉得很正常,“人间祭拜乐宫时,我是上官手里的瑶琴,大家或许会看见我,但可不会专门来拜我,毕竟我只是一把瑶琴。”
白无常说:“可既然能成仙,自然是有意义的。上天不会无缘无故让一个没有作用的人飞升。”
桑瑶想,白无常的想法太天真了。至少他自己的存在就证明了,仙界还是有着一些没有什么作用的仙官的。
“我是上官飞升时附带的,哪里算是正常飞升。估计我的命格里可能一开始就没有飞升这一条路,若不是上官慈悲,我就连飞升的门槛都摸不到。”
白无常喃喃道:“是么?”
是这样的吗?
他看着桑瑶的侧脸。
桑瑶却并没有发现白无常的眼神,他还心心念念着白无常刚才说的话,“前面有一个镇子,我们去休息一下吧?无常可能需要吃点东西?”
白无常却说:“我姓白名少情,仙官不用一直称呼我无常。”
无常那么多,念着这个名字总觉得生疏,毕竟这只是一个官职名。
“少情?”
好奇怪的名字,姓白还好理解些,大多白无常给都给自己取姓白或者姓谢。
白自然是为了符合白无常的名头,谢则是顺着白无常始祖谢必安来的。
可是少情,这名字实在是有点奇怪。
“怎么了?”白少情看着桑瑶一脸苦恼,如是问道。
桑瑶摇了摇头,内心评论他人名讳本就是失礼,他自然不会实说,可平日里如果连名带姓去喊一位鬼差的名字,实在是有些冒风险。
毕竟自己不是鬼身,唤鬼的名字三声就会把白少情叫魂叫回鬼界。
可是白少情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弱点这么早暴露?
桑瑶一脸懵,问道:“我就叫你少情吗?”
白少情笑了,“你可以叫我阿情。”
“啊……阿情?”
这是不是太亲密了?
叫着竟然会让他自己忍不住脸红。
这也太……
桑瑶苦着脸,“还有其他选择吗?”
白少情耸了耸肩,“仙官可以自己想一个,我实在是取名困难。”
“啊……我也不太行。算了算了,就叫你阿情。”
桑瑶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转过头继续埋头走路。
白少情跟着桑瑶走着,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笑出了声。
直到桑瑶忍无可忍转过头瞪视自己,他才开口说道:“那我叫你阿瑶?”
桑瑶却摇了摇头,“瑶是我前身瑶琴的名字,我怀里抱着的也是瑶琴。我的名其实是桑。”
白少情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当然知道。
桑瑶想了想,转过头说:“我原身是招仙瑶琴,也名召仙。最开始是古朝名琴,后来被修仙门派收入成为一派之宝接受供奉。”
“召仙?”
这名字实在是霸气了些。
桑瑶点头道:“嗯,这名字在我飞升之后就不能用了,于是改成了桑瑶。”
“那我就叫你阿召。”
桑瑶眼神微顿,慢慢看着白少情笃定诚恳的目光。
其实本来想拒绝的,毕竟这太亲密了。
可,礼尚往来不是么?是他自己太拘束了,可能人家根本就不在意这点小事,说出来或许会很尴尬吧?
那就应了吧。
“好啊。”
还没人这么叫过他。
之前他告诉其他仙官自己的原名时,他们也只是哦了一声以表听见而已。
其实也根本没有被在意过。
好像就只有白少情听出了他话里的思念一般。
桑瑶脸色微红,仓促地转过头看着伞面,他想努力去看这伞面上的画,这样也许就能转移注意。
“这是一种魔,只存在于传说中。”白少情解释说。
桑瑶看着那狰狞面目,勉强道:“看着挺……霸气的。”
白少情变了脸色,“吓到你了?要不然我换一把?”
没想到他还有很多把伞。
“不用,我没有被吓到。只是看久了未免有些头晕,但我想这应该是我一直昂着头的缘故。”
走路还是得看路嘛。
他们走着路,直到来到了那城镇前。
桑瑶看着城里的景象,顿觉古怪。
乱世之中,每个地方都是狼烟四起,城池里虽然要比外面安定些许,但总不能就像没有发生过战争一般祥和富庶。
难道这里的官能耐如此大?
桑瑶说:“好像不太对?”
白少情走在前面闻了闻,一脸严肃地转过头对桑瑶说:“的确不太对,死气太重。”
“死气?”
可明明所有人在街上奔跑交谈就如常人一般啊?怎么会死气太重?
白少情拿出哭丧棒立在身前,问桑瑶说:“可还要进去?”
桑瑶把琴抱着,将琴的盖布拿了下来收进袖里朝着白少情抬了抬下巴,“你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自然是要进去的。”
当然要去。
说得狠些,那就是不可能都已经知道古怪了却当做没看见。
说得轻些,万一里面有功德可拿呢?
一入城,一切的不妙预感都显露了出来。
死气太重。
奈何桑瑶的仙力已经没了多少,现在做事拘束了不少,于是也就只能感觉得出来不对劲,但却看不出来症结所在。
他低声说道:“阿情,你有感觉出哪里不对吗?”
白少情的背顿了顿。
桑瑶以为他是察觉到了不对,忙拉住了白少情的衣袖,又再次唤道:“阿情?”
“没有,我只是……想仔细看看。”
其实是还不适应被他这样叫。
毕竟美梦成真的虚无感太重,他还没意识到刚才那一声是现实。
桑瑶松了口气,放开手说:“那就好,如果有什么事可一定要和我说。”
白少情点了点头,而后把桑瑶挡在身后,“你跟在我身后,别贸然出手。”
他想了想,又担心有东西从桑瑶背后袭来,干脆就把桑瑶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哭丧棒上。
白少情嘱咐说:“你抓着它,千万不要放手。”
桑瑶看了看自己抱着的琴,又看了看那一看就非凡物的哭丧棒。
他知道白少情是出于关心的原因,也就不矫情了,毕竟矫情只会给对方带来麻烦。
“那我拿低些,他们毕竟看不见你,免得察觉到不对。”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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