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养青壮才知手头紧 有手段来钱不是事
贾琏捧着本小册子，脚步虚浮地游走在太阳底下。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小厮兴儿，手里捧着花里胡哨、扁扁平平的稀奇物件儿。
明明，他把那些个题都答对了的！
偏心爹就是偏心爹，竟然还真就只给了他两个那什么游泳圈，还都是得自己吹气儿的圈。这可真是，真是气死个人了！
这也就算了，他琏小爷心性宽，不跟那偏心老头子计较。可谁知道，那老头子竟然又塞了本册子给他，还说什么“那是小九九口诀，这是大九九口诀”，仍叫他一天背下来。
可那老头子也不看看，这本册子明显比昨儿那本厚好些呢。他刚才翻了翻，里头仍旧是一条条的算数口诀，只不过数值大了许多，哪是那么好背记的。
而更加可恶的，就是老头子还提了个要求。说是这些口诀有个规律，若是他能归结出来，就给他项大大的奖励。哼，他琏小爷才不稀罕什么奖励，就是冲着那狗屁的规律脑仁儿疼。
不过，今儿他还就跟老头子杠上了，还就非得琢磨出那规律不可，还就要看看老头子要拿啥奖励打发他。这回是俩破圈圈，下回难道还能是堆大玩具不成？！
目送着便宜儿子从神思漂浮到斗志昂扬，看着他越走越远直到再看不见了，贾恩侯终是忍不住扶额笑出声儿来。
原本只当小闺女娇憨可爱的，就是极招他喜欢的了，却不想这个还未长成的琏小少年，竟也是个这么逗人的主儿。他若真让这孩子长成原著里的琏二爷，那倒真是他的罪过了。
心下感叹一声，贾恩侯重又将目光转向玩具区的娃娃们，很轻易地从一群娃娃之中，找到了自己的那个小乖乖。只是，小闺女那边的情景，却让赦大老爷挑了眉。
玩具区的娃娃们比刚才还多了几个，滑梯上、蹦床上、积木上，都有娃娃们在爬上爬下。许是他先前嘱咐过，娃娃们虽然玩耍得热闹，难得却十分有秩序，并不曾见有吵嚷打闹的。
只唯有角落里的秋千椅子上，独独坐着他家的小乖乖。这本也没什么，只独独站在秋千旁边的那个小子，让贾恩侯站起身来，缓步走了过去。
贾恩侯只见小闺女歪坐在秋千上摇荡，身边站着的小子时不时地会推秋千一下，惹得小闺女朝着他开心地笑。细看之下，他就认出了那小子，正是起先跟他请求玩耍的那个。
他离得有些远，也不知那小子跟他闺女说些什么。反正，贾恩侯就瞧见小闺女的眼笑成了眯缝线，红嘴白牙小舌头暴露得那叫一个明显。
为了摸清两个小娃的底细，贾恩侯不愿惊动了他们，接近得就有些蹑手蹑脚起来。一时之间，仪表堂堂的俊大叔，赫然就变成个猥琐的了。
只是，让贾恩侯抱憾的是，他还离着那俩娃娃四五米呢，人家俩就已经瞅见他了，齐刷刷地目瞪口呆盯着他。便是他家的小乖乖，也是冲着他眼巴巴地，却都忘了喊声“爹爹”。
意识到自己的形象有些不太体面，贾恩侯顿住了脚步，轻咳两声抖了抖衣袍。待他恢复了爹爹形象，来在秋千近前的时候，才听见小闺女的一声“啊，是爹爹”。
合着，方才他的小闺女就没认出他来……贾恩侯黑了脸。
他揉了揉小闺女毛茸茸的发顶，仍旧让她荡秋千，自个儿则转向了小男孩儿，朝人家呲着牙笑了笑。然后，也不管人家孩子害不害怕，只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多大的年纪？”当真是审问一般。
男孩儿看着他，又看看秋千上的妹妹，方才乖巧地回道：“老爷，我叫晟子，今年八岁了。我也不知道爹娘是谁，是被张叔捡回来的，如今只跟着张叔过活。”
贾恩侯闻言一愣，他并没想到这孩子是如此的身世，不由得细看了他一眼。却只见晟子他神色淡淡的，似乎毫不为身世有感，也许是年纪还小吧。
心中这样想，贾恩侯却不再提此事，只道该吃午饭了，他抱起了小闺女往屋里走，顺便还叫晟子一起跟上。他瞧着这小子有点意思，想要问问张海之后，将人留在身边看看。
刚刚走进上房的院子，贾恩侯便瞧见了张海，身边还跟着刘老长和好些青壮汉子。看来，张海已经将他要的人选好了，贾恩侯不由定睛看过去。
“大老爷，”张海连忙迎上来见礼，只忽然看见了晟子，不免也是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躬身道：“小的将人挑好了，总共二十人，老爷您可要过过目？”
他是低着头说话，正好对上晟子的脸，边说话边朝他使眼色，想要问问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孩子素来都懂事，却不知今儿跟在老爷身边，是好事还是坏事。
贾恩侯抱着小闺女，也没有放下的意思，凝神扫过那群汉子们。一个个都略有些拘束地站着，见他目光看过去，有的昂首挺胸了，有的也躬身低头了。不过，看上去到都是十几岁的青壮汉子，个顶个都是有副身板子的。
看来，这庄上的生计确实不太好，不然这张海也不会可着数目挑人。他说是要一二十个，他就直给他挑了二十个。
想来也是，这岁数的青壮年，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时候啊，若是能给人办差，能给家里节省多少口粮呢。
“嗯，”贾恩侯点点头，向着他们沉声道：“你们这会儿都且回家去，将自个儿的东西都收拾收拾，下午的时候就都搬过来吧，让张海给你们安排住处。”
将青壮们都打发了，贾恩侯带着人来到厅上坐下。小闺女被他放到一边，拿了个九连环让晟子陪她玩，又令刘老长在边上看护着，自己则同张海一处议事。
“方才你也听见了，二十个小伙子，看着将人安排好。往后，他们的日子可不会太好过，绝不是一般得辛苦，食宿一定要照顾好。尤其是吃饭上，每餐定要管饱不说，还有不要少了肉呀蛋的。另外，既是到了我手底下，给他们都多准备几套衣衫，日后操练少不了脏了破了的……”
贾恩侯正依次吩咐着，却见张海愁了脸色，不禁停住说话，转而问道：“怎么，可是有什么难处？”那愁眉苦脸的样儿，都比得上家里遭灾的了。
张海仍旧是坐了个边沿儿，此时听主子问起来，连忙讪讪地笑了笑，道：“不敢瞒大老爷，小的手上实在、实在是没那么些银钱花使。咱们庄上的收成只是一般，偏人口又多了些，平日便连收成都不曾上交过，也只将将够过活。这要是、要是……”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贾恩侯却也听明白了，沉吟了会儿，说道：“这样，你先安排他们住下，明儿早上我准备些东西给你，筹划筹划自然就有银子使了。”
这二十个青壮，他是打算独使的，并不想惊动了荣国府那边。索性他来的时候带这个大广场，想要抠出些换银子的物件儿可不难。只是，些许要费些事罢了。
一听见这话，张海心里多少松泛了些，虽不知大老爷要那什么给他，但人家毕竟是一等爵爷呢，该不会缺银子才是。这样，他也有心思问一问晟子的事了。
“我也正要问你呢，那孩子是个什么情况？他只说是你捡回来的，连爹娘是谁也不知道。”听他问起晟子，贾恩侯也道：“我瞧着他倒是个机灵的，你若是舍得，我还想将他留在身边，你看如何啊？”
“这……这自然是他的福气，福气啊。”张海闻言愣了愣，旋即赶忙赔笑着低声道：“晟子那孩子确实是我捡来的，就在后头的山上捡的，刚来那会儿才几个月大，到如今也有七、八年了。正好，我这膝下也没个小子，就把他留下了，一直养活到如今。”
说实话，张海并不愿意把晟子给了大老爷，实在是大老爷的名声……他是将晟子当成亲儿子养的，那么个懂事的小孩子，若是跟着个纨绔浪荡主子，往后长大了也成个不成器的，可如何是好啊！
只是主子在那儿坐着，眼定定地盯着他，却让他不敢回绝。
贾恩侯是何等人物，自然将张海的脸色看在眼中，只不过全当没看见罢了。他只随意点点头，就将这事定了下来，道：“得了，摆饭吧，你们也跟我们吃。对了，琏儿呢？”
“小爷方才使人传话，说是功课繁重，要在屋里吃饭，就不出来了。”张海也不是没瞧见大老爷的故作不知，却又无可奈克，只得回了声话，就吩咐摆午饭了。
哟，这琏小少年是跟自己老子使小性子呐！贾恩侯一听就乐了，也不再问贾琏，随他去了。
下午，因为天太热，睡罢午觉贾恩侯也没让小闺女出去玩儿，而是将她和晟子带到书房里。他没别的本事，叫娃娃们认认字倒还是行的。
贾恩侯也没准备别的东西，仍旧是给贾琏的那本小九九口诀，反正就十个数字外加一个“得”字，今儿这一下午也不知道够不够用呢。至于旁的，等他晚上到广场那家书店里看看再说吧。
书房的四角都摆着冰盆，里面的冰就不是荣国府存的了，而是贾恩侯才命人用硝石制的。方才张海还说呢，若是多制些冰往外卖，这时节定然也能赚不少银钱回来。
这门手艺并不如何稀罕，贾恩侯便挥挥手任由他发挥去了，能赚回银子来也算他的本事。
于是，当日下午，凉爽怡人的书房里，时不时地便会传出或软糯、或清朗、或软糯又清朗的背书声。两个求知若渴的男女娃娃，别提多满足贾恩侯为人师表之心了。
……
又是一夜无话，第二日天刚刚大亮，贾恩侯就又将琏小少年拽起来，父子俩仍旧绕着山庄慢跑起来。其后随行着的，还有一个半大的晟子。
贾恩侯本看他年纪小，没想着算他一个的，却不想这小子自个儿硬是跟了来。这不免让贾恩侯更高看他一眼，原本昨日背口诀识字，他就觉得这孩子十分聪慧来着。
他们这晨跑已经算晚的了，昨日住进庄上的那二十名青壮，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已经遭了罪。
刘老长攥着老爷给的个哨子，还未到卯时就吹响了。结果哨子声没能叫醒青壮们，刘老长也不跟他们客气，直接就闯进了屋里，端着成盆的冰碴子泼到了身上去。
那下场，比昨儿个的贾琏可惨多了！一个个吱哇乱叫地窜起来，人人都是浑身发抖地冻白了一张脸。然后，便癔癔症症地被赶出了房门，光着膀子赤着脚丫地就踏上了奔程。
贾恩侯跑到一半，在处小山岗上停下，让贾琏和晟子歇一歇喘口气。顺便，他要看看那些青壮操练的情况，看看是不是都能留下。
二十名青壮被排成了两列，由刘老长带领着在山道上奔跑，个个都是气喘吁吁的。很显然，他们应该已经跑了不短的距离。毕竟都是庄稼小子，轻易不会被累成这样。
但是刘老长似乎没有停下的打算，反而一个劲儿地催促着，“快点儿，快点儿，加速……都他娘．的是废物吗，还不跑起来……”那声音吼得，简直听不出他也跑了老远。
看着他们的情形，贾恩侯不禁点了点头。虽说一个个都累得闪腰岔气，但到底没有一个掉队的，都坚持下来了。这就行，值得他出的那份肉饭！
他正欣慰着，忽见琏小少年走到了身边，眼巴巴地看着青壮们。贾恩侯不由一笑，道：“怎么着，往后你便跟他们锻炼去，可好？我叫老长教你拳脚功夫，如何啊？”
“真的？”贾琏的桃花眼霍地一亮，目透神采地仰看着贾恩侯，头回觉得他也不是太过偏心啊。至少，还知道给他找个真正有本事的高手当老师，而不是就要亲自交给自己些花架子。
“哈哈，这有什么，自然是真的。”贾恩侯朗笑一声，拍了拍小少年的肩膀。到底只是个十四、五的少年，还是活跃好动的年纪，想要学些拳脚把式的时候。
这要是十来年后的琏二爷，他才不会想巴着刘老长学本事呢。就是不知道，真去学了之后，这琏小少年会不会叫着苦哭啊！
感觉到衣摆又被拽了，贾恩侯了然地往另一边乜斜，果然就瞧见晟子仰着头巴望自己。他没好气地敲一记这小子的脑门儿，道：“得，你也跟着一起，想学就学。”
“谢老爷！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耽误伺候您的。”晟子喜得瞪大了眼睛，拍着小胸脯向贾恩侯保证，丝毫也不嫌那记响头疼。
昨儿张叔总跟他说，大老爷是个没数的，让他不要太过亲近了，省得得罪了他让自己受罪。可这两天他瞧着大老爷却不同，分明是个十分疼爱孩子，又极会做长辈的呢。
等早上吃过早饭，贾恩侯仍命贾琏去背书，自个儿则将张海叫到了书房里。
他指了指门后的物件儿，向张海道：“这东西该值些银子的，你寻几个匠人打个框子镶嵌好，那就是体面的琉璃镜子了。到时候拿到京里去卖了，该能养活起那群小子来。”
张海连忙看过去，却见是两块大玻璃靠在那儿，每块都足足有一人多高呢。而且，那玻璃上也不知涂了什么，一面面都明晃晃、亮晶晶的，别提有多清澈了。
这个，乃是贾恩侯连夜从广场里卸下来的。硕大件购物广场，衣铺就不知有多少，就更别提试衣镜了，卸下几块玻璃镜子来还是容易。
他是觉得容易了，可却把张海的眼睛，险些给看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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