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坚决
我趁胤禟松懈之际，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沉声揭穿他所谓的承诺无非是想利用我的事实。“我阿玛官居从一品都统，虽不是一品当朝位极人臣，可在正红旗中说话一言九鼎，正红旗栋鄂氏均以我阿玛马首是瞻。三福晋是我表姐，我们祖父是哲尔本，曾祖父和硕图是开国五大臣何和礼长子，我们栋鄂氏是开朝元老的后人。我身体中流动着满洲高贵而不可忽视的血统。我的外戚在朝堂中也是不可或缺的力量，不是吗？故而，你去向皇上请婚，我虽不明你因何选择那样的时机。可若让其他皇子捷足先登与我家结亲岂不是又多了一条障碍。我想九阿哥肯如此轻易的向我伸出援助之手，不外乎是我阿玛的原因。与其说，娶了我是想拉拢我阿玛，不如说是让我阿玛看在他女儿处境上至少不会被别人拉拢。”
胤禟听了我的一番陈述，他非但不予以辩驳更是露出一抹玩味的神情，故意探下 身，在我耳边低语道：“康熙三十七年盛京谒陵途中，我曾经说过，我会护你周全。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已然做到了对你的承诺。”
那曾经被我视作幻觉的话语竟真是言出于他……我刚说了一个字，“为……”
胤禟抬起右手食指轻抵在我的朱唇上，“知道太多只会给你增添负担。澜妹妹，你只需明白我绝无害你之念便已足够。”那双明亮的瞳眸中散发着温柔以及那足以令人神魂颠倒的动情容颜加之此刻柔软的嗓音，毫不疑问的成为了令世间女子无力抵抗的诱惑。
“格格，格格！”
“九爷，这晚上的您去哪儿了，这让奴才一顿好找啊！”
眼见营帐已在不远之处，晴晗还有胤禟贴身太监何玉柱焦急的迎了上来。
我下意识要将手从他手掌温暖的包裹中挣脱，可是胤禟却是握的更紧，丝毫不容我挣扎。
“奴才给澜格格请安了。”何玉柱见我在侧，自也是伶俐的打千。
“奴婢给九爷请安。”晴晗也立即福身道。
“都起来吧。”胤禟一边吩咐一边拉着我在营帐中穿梭，声音不高不低，既没有搅扰帐中人，却又让帐外把守的士兵还有奴才们听得清清楚楚。“只是和澜妹妹去远处走走，你们大惊小怪什么。”
“奴才也是担心主子您，这塞外不比京里。这要是夜里着了凉，奴才担待不起啊。”何玉柱急忙接话。
“你们先回澜妹妹帐中，烧些热水，备些点心。”胤禟没有理会何玉柱的解释，另行吩咐道。
走到我帐前，胤禟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开我手，柔声的嘱咐道：“进去吧，早些安置。”他长身玉立，言语柔和，脸上更是挂上少有的明媚笑容。
“是，若澜恭送九阿哥。”
待我回到帐中，晴晗一脸疑问的望着我，见我心情尚可，便低声的询问道：“格格，您和九爷……”
晴晗心中疑惑，我自是可以理解。平日里素来没什么交集的两个人，短短几日里却可挽手而归，眉里眼间尽是温柔缠绵。
我让晴晗附耳过来，低声说明这其中缘由并嘱咐道，如若有人问起，便说是平日里虽是交集不多可是每每家宴、聚会，主子和九爷是看得出生出情分的。
晴晗在宫中历练得也算伶俐沉稳，她颔首，已是明白我交待的意思。
“格格，这帐外您和九爷的事情已经传开了，都是说昨晚夜深了您二人才从远处回来，看得出是琴瑟调和之好。”晴晗从外面端着茶壶回来，茶碗里水还未斟满就兴奋的回禀着。“皇上已是传您过去用膳呢。”
“这到底是不是好事，还要看皇上的意思。若是因此来个罪名，我和胤禟都会受到责罚。”我不以为然的说道。看来，这流言蜚语以铺天盖地的磅礴之势一早便惊动了皇上。想必，胤禟背后定是下了不少功夫。想到皇上终于肯召见于我，心中自是窃喜，已经为拂去蒙古之邀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澜儿，来坐。梁九功，把澜儿最爱的桂花糕端来。”我一进帐中，未来得及请安，皇上就招我坐下。他一如既往的对我那么亲切好似已将那日我在这里听窥的事情遗忘。“其实啊，桂花糕早就做得了。朕念着还是热的好，这不才让他们端出来。”
“谢皇上厚爱。”我急忙要起身行礼，却被皇上抬手制止了，“喊你来是用膳的，快吃吧。今日就免了那些规矩了。朕这几日忙着与汗王共议朝事，对你有些疏忽了。风寒可是好了？”
“回皇上，澜儿已是无碍。您日理万机，澜儿有幸能今日给您请安已是莫大的福分，不敢有其他贪念。”我顺从的坐在皇上身边，垂眸不敢看向他。
“是这样吗？”简单的四个字，在我听来却是那么刺耳，似乎还含着另一层深刻的意思。见我久未动筷，“澜儿，是这些不和你口味呢？还是吃不下呢？”一样亲切的口吻却是证实了我刚才的猜测，皇上的确是在打探我的心思。不，是质问！
我未敢迟疑，急忙跪了下来，“澜儿不敢。”
皇上并未让我起身，而是依旧好似闲话家常般的说道：“你这几日倒是与老九走得近啊。”
我叩首，轻声应道：“是澜儿僭越了，请皇上恕罪。”
“有何僭越？你自小在宫中长大，几位年长的阿哥视你如妹妹看待本也是无可厚非之事。”
我额前蒙起一层密汗，皇上所言之意是指我即使与胤禟亲近也无非是兄妹之举。我几次张了口却被恐惧吓得发不出声响……
“澜儿，你说朕可有会错意？”皇上居高临下的问道，语气中的坚决不置可否。见我久俯于地上，终是伸手扶我起来，如同寻常的父亲训斥女儿后又万般疼惜着将我耳前碎发捋到耳后，语重心长的说道：“朕对你比亲生女儿还要珍视，不要做出令朕失望之事。你那日躲在帐中之由，梁九功已是替你说明，朕谅你初犯，下不为例。与阿哥们有些走动，原也是小事，只是不要小题大做，明白了吗？”
我温顺的点点头，“澜儿明白了。”
皇上脸上终于随着我的应承而浮起一抹满意的笑容，“来，坐下吧。好生陪朕用膳吧。”
本以为此事大抵就这样过去了。在这草原已是停留了两个月的光景，明日即将启程回京。皇上再也没有单独召见于我，也没有颁下任何旨意。而关于我和胤禟的任何流言蜚语也是奇迹般的销声匿迹。一切的困境挣扎都好似没有发生，曾经那令我彻夜难眠的苦难似乎只是我的南柯一梦。
此刻我坐在晚宴席间，只巴望着能安稳度过今晚，明日回程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皇阿玛，儿臣有事禀奏。”一抹藏蓝色的修长身影从席间跪至在中央。
我抬头，额角冒出一层冷汗。胤祥……此时本是告别巡幸塞外的酒宴，政事自然不会同着蒙古人和后宫内眷启奏。是有多么重大之事才会让他不择时机场合定要禀告于此……
“有什么事回去再说，这么多王爷大臣面前，你倒是越发不懂得礼数了。”皇上面色红润看得出是正在兴头上，胤祥此刻跪奏不免惹来皇上的训斥。
“还请皇阿玛恕罪，只是这事儿臣心中实在装不下，还望皇阿玛给儿臣做主。”胤祥不但没有退下反而进一步说道。见皇上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他继续说道：“儿臣想向皇阿玛讨个心上人，儿臣喜欢澜妹妹，还望皇阿玛玉成。”
胤禟本是看戏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几步上前跪在胤祥旁边，“儿臣莽撞，还望皇阿玛恕罪！只是儿臣曾因澜妹妹已向皇阿玛请婚，本想着回京向您详禀心迹，恐是现在不说怕是来不及了。”
“一个混账不够，还冒出来一个。朕平日让你们在南书房学的东西都进了狗肚子里了？”皇上英眉一横，显然是盛怒。
我冷眼看向胤禛，他不慌不忙的饮着酒，显然是对胤祥出其不意的举动了然于心。本来觉得事情淡了，胤禟无需再搬出请婚的计划。可是这最后的酒宴谁承想胤祥出了杀招，而这明显不在胤禟的计划内，故而他不得不慌乱的冲了出去。皇上本就因请婚之事对我诸多不满，本已风平浪静，此事无人提及。可是偏偏！偏偏在临行的前一晚胤祥出来请婚，那胤禟势必坐不下去。
蒙古王爷对不能如愿之事已是心中起了芥蒂，现下局面混乱，更是在一旁夹枪带棒的说道：“皇上，为了皇子间兄弟的和气，依本王看最好的做法就是将澜格格指给我蒙古的才俊。我们蒙古人才济济，挑一两个顶尖的为澜格格择婿简直是绰绰有余。”
我双拳紧握，指甲入肉的疼痛让我不禁面色发白。抬眼间，看到胤禛此刻不露声色的望着我，那样深潭般寒冷的凌厉目光直射到我的眼底。我缓缓阖上双眼，痛苦的咬住下唇。四哥哥，你当真要逼我到如此境地吗？即使胤禟曾教唆我向皇上禀明一切，可我终是不忍心做出伤你之举……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向此刻跪在皇上面前的胤禟，他的身影是那么的刚毅，那坚定的眼神是我从未见他在众人面前展示过的迷幻华彩。在这只有一轮清冷月光的笼罩下，胤禟非同以往的刚强终是将我对胤禛曾经迷幻的爱恋逐步瓦解。那一刻，我不愿再深思熟虑，如若我不表态便是对胤禟赋予坚决的亵渎也意味着我彻底放弃对命运的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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