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旧事 二
杜娘随着苏染一道离开晏城,苏染命林墨教她习武练剑,林墨那时也只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郎,他的性子虽说沉稳,却从未同姑娘家相处过,尤其是杜娘这般貌美柔弱的姑娘。
习武本就是一件辛苦的差事,需得付出极大的汗水辛劳,林墨觉着姑娘家就该被好好地宠着护着,不应受这般苦楚,故而总不大忍心过多要求为难她。
可杜娘的性子过于倔强,她时常握着一柄木剑,独自站在前院梅花林里按着林墨教她的动作招式一遍又一遍地训练,一练便是一整日。
杜娘并非自小习武,若想成为一名剑术高手,其中所要付出的努力非常人所能想象。
苏染曾说,要想手刃仇敌,为父母家人报仇雪恨,她必须要变得足够强大,故而她一时一刻都不敢懈怠。
林墨闲暇下来之时,总爱坐在角楼的屋檐上,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那个红衣的姑娘握着木剑一遍又一遍重复练习着同一个招式,从最初的跌跌撞撞到后来的娴熟伶俐。
腊月初上,苏染按惯例需得出一趟远门,仍只叫了林墨兄弟二人随行。
门前已备了马车,林殊正带人搬运行礼,外边飘着雪花,苏染披着深色的狐绒大氅站在门前的一片雪地之中,他的面色有些苍白,神情还是如初见时那般清雅淡然。
杜娘站在他的身侧,犹豫许久,终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杜娘愿随公子一道服侍公子。”
等了大半晌都未见苏染出声,此时他的目光望向遥远的天际,一动未动,似是有些恍惚,仿佛方才并未听见杜娘言语。
杜娘只当自己言语冒犯,惹得苏染不大高兴,心中有些许不安,可耳畔却忽得传来苏染轻轻浅浅的声音。
“你暂且先在府中呆着,待你习成之时,我自有安排。”
待杜娘回过神时,苏染已是缓步走到马车前,撩起衣摆入了车中。
方才苏染话中之意并不难理解,昔日苏染怜她孤苦,将她带回府邸,她纵然生得绝色,可除了这张皮囊,归根结底不过是一柔弱孤女,而苏染却是一军统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贵显赫,她唯有变得强大,方才能够如林墨那般留在他的身边,成为他信任之人。
杜娘自此愈发勤苦,为了报仇,也为了苏染。
腊月底苏染回府之时患了寒疾,汴京城里的名医来来去去,折腾了一整个冬天,其中跑得最勤的当属二皇子莫诀。
莫诀派了人将各处寻来的名贵药珍一股脑通通都送了过来,莫诀对苏染一向关照,又兼之其喜好男风,府中侍养了不少小倌,汴京城里因此多私下传言,说这二皇子殿下钟意于苏家公子。
可传言终归只是传言,难知真假。
初春之时,杜娘终于在前院回廊尽头的一弯碧湖前见到了莫诀。
那时的莫诀方才二十出头,穿着一身浅蓝色蟒袍,玉冠束发,意气风发,远不似如今这般阴冷暴戾。
杜娘远远地便垂下头来朝这位皇子拂身行礼,莫诀走到杜娘身前时忽得停住脚步,他的视线落到杜娘身上,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
“你就是去年冬天阿染带回来的那位姑娘?”
杜娘不知莫诀何意,还未来得及回答,便又听他说道:“抬起头来给本王看看。”
她不敢违拗,稍稍将头抬高些许。
即便是如莫诀这般见惯了各色美人,此时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还未完全长开的少女当是一天生尤物,无需特意装扮,便已媚态百生。
莫诀收回目光,并无多言,继续朝苏染的住处走去。
饶是反应再慢,此刻杜娘也已察觉到了莫诀眼神中的敌意,按理说来,她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孤女,如何能引得皇子殿下这般敌视?
苏染病愈之后又奉军命驻守青城,那两年,杜娘于武学之上略有小成,林墨时常派她办些差事,杜娘心思缜密、人又聪慧,总能办得妥帖。
第三年上,她自觉时机成熟,独自回到晏城,报了家仇。
那是杜娘第一回杀人,且她剑下斩的是仇人的首级。
出城之时,林墨抱着剑站在城门口一棵老槐树下等她,见她身上染血,目光腥红,握剑的那一只手轻微发颤。
林墨有些心疼,忙取了件斗篷,急步走到杜娘身前,为她披上。
自那时起,杜娘便同林墨兄弟一般留在了苏染身边,做了他的近侍,她随苏染四处征战,亲眼见着他立下诸多战绩功勋。
那年秋天,苏染又犯了病,断断续续好几个月,总不见好,楚皇陛下心有担虑,命他暂且放下手中公务,回汴京城里好生修养。
林墨那两年确是对杜娘生了些许倾慕之意,林殊对弟弟甚为了解,知他性子内敛,不会讨姑娘欢心,欲寻苏染为弟弟做媒,却被林墨严词阻止了。
林殊不解,他问道:“你对杜姑娘有授业之情,况且你又喜欢人家,这门亲事哪里不好了?”
林墨苦笑一声对兄长说道:“杜娘对我无意,这种事情不可勉强。”
“勉不勉强也得问了才知道!”
林墨有些无奈,也不欲再同兄长多过纠缠,只问道:“听说清宁姐姐下月要来汴京,兄长准备何时娶清宁姐过门?”
提起沈清宁,林殊的目光都变得柔软起来,他笑道:“我同姑姑商议过,明年春天就迎娶清宁!”
这沈清宁是林殊的表妹,泉州刺使沈望的长女,同林殊情意相合,自小便是订了亲的。
林殊武官出身,在苏染身边侍候多年,除报效朝廷,效忠苏染之外,唯一放在心上的便是那位沈姑娘。
而如今兄长好事将近,林墨着实为兄长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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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娘收到前线送来的公文,正欲为苏染送去。
刚到门前,便听见里边传来一阵略带怒意的男声,她不敢贸然入内,在门前停住了脚步。
尚来不及作出反应,房门便自内而开,莫诀沉着脸走了出来,浑身上下都带着股渗人的冷意。
待得人走远之后,杜娘方拿着公文进了房间,只见苏染正端坐在案前慢条斯理地翻看典籍,霞光透过纱窗将他一整张脸染得如同美玉一般。
他的神色与往常无异,见到杜娘过来,便淡声问道:“有什么事情?”
“西南前线有战报传来。”杜娘恭恭敬敬将公文递到苏染的面前。
苏染打开公文,看完之后复又合了起来放在桌案上。
他抬起头来,吩咐道:“杜娘,你回去准备一下,明日陪我出趟远门。”
杜娘愣了一愣,旋即应道:“是,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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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杜娘过来的第五个年头,在她记忆之中,每一年的这个时候,苏染都会出一趟远门,前几年都是林墨兄弟二人陪着一道过去的。
她知道苏染的规矩,心中虽有好奇,却并未问过。
次日一清早,仍旧是下雪的天,她同苏染一道上了马车,林殊在前边驾车,总共只他们三个人。
马车一路往北,愈往北,天愈冷、雪也愈大,即便是坐在车里边,烧着炭火,却还是觉着冷。
苏染倚着身子坐在车窗前,他本就是少语之人,这几日来越发寡言,只时不时望向车窗外,看着这片白茫茫的世界,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他们穿过数座北方城市,最后出了楚北边境,来到一座荒山底下,风雪骤然停止,可四周寒意愈增,那种冷意仿佛是要渗进人的骨子里面。
苏染披了件深色大氅,下了马车,他淡声吩咐道:“你们两人就在山底下侯着,我明日清早便下山。”
杜娘见苏染欲孤身一人上山,心中不大放心,她忙道:“山路凶险崎岖,还是让属下陪公子一道上山吧。”
“这条山路我早就走了许多遍,不会有事。”
苏染的声音轻浅,可目光之中分明带着股决然之意,既是他决定的事情,自然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杜娘没有半点办法,只能站在山底下,看着他的身影逐渐远去,最后完全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相比杜娘的担忧焦虑,林殊则是显得尤其淡然,他寻了些柴火,烧上一堆火,而后在火堆旁坐了下来,招呼杜娘一道过去暖一暖手。
林殊对她说,这一座荒山名为终南山,山上住着苏染挚爱的姑娘,每一年他都得来这里见她一面。
他还说,终南山是极寒之地,到了夜间,天气骤寒,他们还需多备一些柴火取暖,否则会冻成冰块人儿。
见杜娘仍旧魂不守舍,林殊又说,山上寒气比山下更盛,苏染在山上这一夜要比他们难熬许多,明早下山,必然损耗极大,他们需备着热汤暖炉,等候苏染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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