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宿满侵 惊鸿一瞥
韶光看着丫头小厮们走远了才转回头来,她也顾不上去扶被门撞倒的盆架等物,只是急着去看宿倾,只是这会儿已经晚了……韶光看着晃悠悠坐在摇椅上慢慢摇的宿倾,再看她手上捧着一卷书,抬起头来的时候面上果然一脸无辜茫然。
“韶光,你来了,怎么,有事吗?”宿倾停住摇椅,前倾着身子关心道。
韶光:你就装吧!打量着你以为我没看到?!想到方才所见的那短暂一幕,韶光还觉得心跳如鼓,那一瞬间就像暗夜流光一样滑过她的眼前,然后强势定格、烙印、镌刻下来——定格在眼帘、烙印在心间、镌刻于灵魂!苍天啊大地!宿倾竟然去掉了易容!原来十五岁的宿倾已经长成了那般倾绝天下的姿容!
韶光微微闭了眼,小心翼翼回忆着回味着那惊鸿一瞥:巴掌大的不算标准的瓜子脸——下巴不是尖刻而是有着一种奇异柔和又妙不可言的弧度;吹弹可破脸蛋儿上白里透着些微的粉,细腻到似乎能看见珍珠似的萤光;清远舒展的远山眉,轻轻浅浅而自得其意;荔枝大小外加丹凤眼角的凤枝目,眼尾沿着一段美好的弧度向上挑起,很大很有味道。大而传神,挑而含韵,瞳中像是晕了一汪瑶池清水,池水中灵气氤氲,摄人心魂;高挺的鼻梁,去掉那些易容后不见了臃肿,只余下立体和瘦削,美好得如同一抹剪影,无处不精致;樱桃大小的浅色薄唇,唇形角弧度微勾,虽然极薄却不显凉薄只有一种安之若素的淡然。这一切就这样强势地、霸气地不容阻挠地组合成一幕叫人呼吸滞了又滞的绝色。
美好不似在人间。
韶光觉得口唇发干。她抹了把嘴唇,然后摸到一手粘腻。
韶光心道坏了,难不成自己流鼻涕了?早知道今晚不吃那碗乌鸡汤了!她一手护住鼻子,一边狠狠看了一眼记忆里的那一幕场景,然后恋恋不舍睁眼,就又被面前一张放大的脸给吓了一跳。
“凌之……”韶光往后仰了仰身子,避开宿倾的打量,询问道,“怎么了?”她不会被看到自己流鼻子了吧!还有就是……看过那张脸,再看眼前这张易了容、除了一双眼睛之外没有丝毫美感的假脸,韶光真心觉得心塞得很。
暴殄天物。
韶光先是腹诽宿倾遮掩了美色后又庆幸:幸好藏起来了,不然她以后只能藏着不出门了。不用想都知道,如果那样一张脸出现在人前,那么所见之人也不必做事了,全都“但坐观宿倾”好了。幸好幸好……
韶光不免得意起来,虽然只是极快的一瞥,她甚至都没有抓取到什么余味,但相比旁人而言,自己已是幸运之至了!要知道宿倾已经多年不曾露真容于人前了,没想到自己一个阴差阳错竟有如此造化,三生有幸啊!她正得意着,忽然看到面前出现了一抹白色。嗯?凌之递过来一方手帕,做什么?
“擦擦。”宿倾道。
“擦什么?”韶光后知后觉……不是擦鼻子吧?不行不行,太丢份儿了!
宿倾将手帕塞进韶光另一只手里,无奈道:“你快擦擦,怎么流鼻血了?最近上火?不要总吃桔子啊。”以前怎么没发现韶光这么爱吃桔子?凌园里的这棵金桔树年年结果,前几年自己每次来都能带走几车的,今年一看就已经少了一小半了。
韶光先是反驳:“我没吃,今年结的少!”千万不能被宿倾知道自己每天都要吃三个以上啊——以前她从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爱吃桔子!今年来琢郡住的时间长,又好久不见宿倾,她想起宿倾来的时候都会摘一只桔子,先看上半天,然后吃上半晌——饶是这样省着吃,还是每天都要吃上三五个才能打发下来,更不要说夜里还要摘一个放在枕边伴她入眠了。
有时候韶光还会安慰自己:至少她吃的桔子比她默念她名字的次数要少得多,不然说不得不到一个月她能把那棵金桔树的叶子都啃没了。
她都不知道原来她是这么想念宿凌之。
也没想过,自己竟会这般爱慕一个人。
“我不擦,不是,我是说,我不用你的帕子擦,我……自……己……有……”韶光呆愣愣看着手上、衣袖上沾满的血迹,听着鼻子滴滴答答不停往下滴血的动静,很长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然后她又抹了一把脸……
宿倾怔了一下才醒悟过来韶光这是在做什么,不怪她反应迟钝,她是实在不能想象那个玲珑千面的韶光姑娘竟然能做出这么……邋遢?接地气?平易近人?……的举动来。宿倾伸手拉住韶光的手,一只手将她的两只手重叠着包在一起不让她再乱动乱摸,另一只手取了帕子为她轻轻擦拭着糊了一脸的鼻血(……),然后帮她捏住鼻子,让她微微低头用嘴巴呼吸,这才牵着她往净手盆那边去。
因为琢郡天冷,水盆里的水很凉,倒是正方便。宿倾一只手舀了一些凉水给她拍在额头,连续几次之后觉得她平复下来了,便道:“感觉好些没?”
韶光面红耳赤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这话倒是很快点了头。
宿倾道:“我松手,你感觉一下看好了没?”
韶光又点头。
宿倾松手后仔细看了,韶光鼻尖处只有细细的几缕血丝滑下,不是之前那种滴血成线的样子了才松了口气。“撩水冲一下鼻头两侧。”她道。说完就见韶光几乎一个猛子扎进水盆里。
宿倾吓了一跳,忙伸手拉住她的衣领,堪堪在她面颊触到水面的时候止住了她的去势,急道:“怎么了?头晕?”
韶光被拉住了才想明白宿倾那句话什么意思,也终于发现自己竟然一直都在犯蠢!她弱弱开口:“嗯,有点儿……”然后偷眼去瞧宿倾的反应。只见宿倾先是一顿,然后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看了她一下,什么都没说继续给她撩水清洗鼻子去了。
韶光被凉水一冰忽然福至心灵了:刚才宿倾一只手一直拉着自己的手,她问完自己是否头晕之后更是在自己腕上握了一下。韶光苦瓜脸想着,自己还自作多情回握了一下……那哪是拉小手啊,那是把脉啊傻瓜!韶光越想越是羞惭,最后直接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心道爱咋咋地吧!
宿倾笑着给苦瓜脸的韶光冰了鼻子,待止住了血又给她洗了鼓着的腮帮子,拉她直起身,拿了布巾为她贴在面颊上轻轻吸干上面的水渍,道:“好了,睁眼吧。”
韶光听出她语气里的笑意与纵容,更不想睁眼了,她就那么昂着头闭着眼,对着宿倾的方向嘟着嘴不说话。
宿倾想了一下才明白这是何意,点点她的额头,道:“好好好,我晓得了。”
韶光:???什么???你知道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吧?!是吗?不是吗?
不用她多做纠结,谜底很快就揭晓了:一股带着清香的绵羊油被宿倾用细长的指尖缓慢推在面上……韶光感受宿倾像是画画一样给自己面上抹了一层护肤油,然后细细按摩吸收了,绵羊油的香甜味缓解了韶光面上的紧绷,却治愈不了她内心中泪流成河。
呵呵,果然不是。
韶光终于睁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后退一小步。
宿倾轻笑了一下:“这会子不好意思了……好了,来,过来坐。”两人坐回去,韶光看宿倾坐回摇椅,知道她还是不舒服。平时宿倾都是坐得笔直的,很少这样后倚在椅背上,更不会坐摇椅了,这次却因为要掩盖内力的事选了摇椅……再看她眼睛下面带了些微的青色,心中难免自责:“早些睡吧。”
“好奇我为什么卸了妆?”宿倾半阖了双目,声音低喃。
韶光顿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嗯……很好看。”最好看。
宿倾摇动了一下摇椅,惬意舒出一口气来,道:“心血来潮,也没什么特殊含义。”关于后日生辰之事,宿倾是绝对不会与韶光讲的。这件事就连琴莫几个都不知道,普天下知情的也只有她在百里岛的师父百里宵、九华山的了悟师父、母亲、弟弟、卓嬷嬷和芭蕉六人而已。这件事可大可小——相安无事的时候就是小事一桩,东窗事发的时候便是灭顶之灾。宿倾过了十四年的假生辰,可不是为了在及笄这年拉韶光下水的。
无知无罪,少知多福。
韶光见她肯聊,便将之前的疑惑说了:“你随身带了只把镜?”
摇椅停顿了一瞬,继而就听宿倾笑道:“小荭说的?”也是,这次来琢郡芭蕉没在身边,宿倾带来的行李都是茹贞身边的小荭帮着整理的。
韶光“嗯”了一声。
宿倾这次停顿的时间长了些,最后并未敷衍,她睁开眼睛,对着梳妆台那边努了努嘴,道:“那不就是。”
韶光扭头去看,果然看见梳妆台案上放着一支陌生的把镜。她过去拿起来细细打量了一番,心道小荭形容得也算八-九不离十了,尤其是镜子背后那副黄玉雕琢的竹笋图,一如小荭所言,圆胖圆胖的,栩栩如生。
宿倾:“这是我幼时所用,我母亲送与我的。”她幼时即爱竹,母亲与卓嬷嬷便为她或寻或做了许多与竹子有关的物件,可能是因为自己那时年幼,与修竹有所异(大约是因为那时长得矮),母亲爱用竹笋。
韶光爱不释手,不为东西贵重,为的是她仿佛越过时光触摸到了宿倾的幼时风光。
“叫个什么名字呢?”她问。
宿倾有些意外地看了韶光一眼,似是没想到她竟知道这把镜也是有名有姓的——是的,有名有姓。宿倾给它取了名字,还让它随了自己的姓——那些不堪回首的年少无聊啊!
“是什么?”韶光含笑又问,“或者说,宿什么?”
宿倾扶额:“宿满侵。”
韶光忍笑:“字什么?”
宿倾以手遮脸:“字胖笋。”
韶光憋笑:“名出何处?”
宿倾闭目宛如熟睡:“杨师道的《春朝闲步》,‘野径香恒满,山阶笋屡侵。’”
韶光终于大笑出声。
这一笑直笑了足有一刻钟才止歇,韶光抹着眼角笑出的泪水直起腰,看看宿倾又是“噗嗤”一笑,笑着笑着就见宿倾坐直了身,面色郑重而神秘地问她道:“韶光你说……吾与周公孰美?”
韶光被口水呛得剧咳。
宿倾:……
“哈?”韶光抚着胸口,张口结舌,自己幻听了吧?
宿倾轻咳一声,再接再厉:“我是说,周瀛。”古有邹忌比徐公,自己问一下瀛洲周公也无妨吧。
韶光:今夜太玄幻了,这话从宿倾口中问出比自己看美人看得流鼻血还要魔幻不现实。
“我当真比不上周瀛吗?”宿倾不自信道。想想今天所见的周瀛:
——他有着一张标准的瓜子脸,尖尖的下巴,脸型是那种横看侧看都精致无瑕的好看;不像自己,脸型介于鹅蛋脸和瓜子脸之间,两边不靠,不好说好不好看。
——他是狭长而美艳的柳叶眉,眉梢微微勾起;自己则是远山眉,远山眉清淡安然,也算好看,可不及他的风情万种。
——令人叫绝的是周瀛那一双汪了一湾桃花潭水的挑花眼,眸中莹莹润润,看人的时候能教人溺死在那股子柔情里;相比自己……宿倾想起至今还没少被琴莫几个“埋怨”——你不要瞪眼睛啦,好吓人好不好!完全不能比嘛。
——再说鼻子,周瀛的鼻梁中高,山岚秀挺,乃是侠士常见的那种型号;自己的就太高了些,不像中原人,倒像异族,易容的时候完全无法垫高,只能两边修补,弄得鼻子又高又宽,好像横在脸上的一头蒜,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虽然自己不在意,可是难看就是难看啊。
——还有嘴唇……嗯,周瀛的嘴唇和自己的一样,都是颜色稍淡的那种粉。不一样的是大小和韵味。大小上,他的大一些,想来吃东西也更快一些。韵味上,自己的嘴唇……宿倾想了好几想也没想出自己的嘴唇有什么滋味,满腹心神却都被周瀛那两瓣叫人过目不忘的唇上去了——他的唇像是刚饮过梨花白,残余的酒水沾在唇上嘴角,莹莹润润的,真真是秀色可餐,让人挠心挠肺地只想凑上去辗转研磨,非要好好品尝一番才能一解心渴。
——最后,关于气质。周瀛与宿倾的内力都是阴凉属性的,表现出来的气质也是冷艳那一挂的。不过,前者因为眼下长了一颗泪痣,那泪痣小巧而嫣红,极提性情,为原本有些男生女相的感觉变作错觉,最后呈现出来的只是极美极艳的男子之美,性感若勾魂。宿倾心道;我没有痣,红痣黑痣都没有,唉。
摊手,没有可比性啊。
……
韶光僵硬地听宿倾娓娓道来,听着她话语中对周瀛的赞赏和推崇,整个人的感觉实在是难以言喻,任凭她再怎么灵透也绝对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面对这种……这种……啼笑皆非的复杂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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