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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自散去 天人交战


  

  ***

  何衾引着南宫贤见过宿倾之后,宿倾便道:“这就走吧。”

  众人都是一愣,此时天色已晚,如何能走得?

  宿倾没有解释,只是问南宫贤:“这一路你可熟悉?”

  南宫贤刚过而立之年,身材高大,一张脸平凡无奇——普通的眉眼、寻常的鼻子和嘴唇,这一切组合起来也是一张大众脸——这是个“泯与众人”的男子。浑身上下,这南宫贤唯一一处特别之处在于他的耳垂,他的耳垂正中有颗小痣,若不仔细看,兴许能看成打了耳洞还簪了个茶叶棍儿。

  听见宿倾问话,南宫贤知道门主这是想走夜路了,他快速考虑了一下今夜的航线和风向,答道:“属下熟悉这一段,夜路可行。”

  宿倾点点头,没再说话,转身前又看了糯糯和芭蕉一眼,微微一叹,上船去了。

  同行的昭阳和蘅芜都是措手不及,他们还以为至少要明天再走的,眼下行囊还未收拾好……二人看看站在船头一言不发静候他们的南宫贤,心道这人看上去就不是个见机行事可以讨价还价的……昭阳与蘅芜对视一眼,接着就赶紧回去收拾行李去了。

  ……

  半个时辰过去,昭阳与蘅芜上了船,南宫贤也上去,挥手叫手下开船。

  码头上的众人默默站着,心思各异却都有个共同的期待:宿倾若能在船上与他们挥手作别就好了。

  可是没有,一直到大船目不能及,众人也没有看到宿倾。

  一行人怅然若失地往回走,一路静默无言。宿倾的离开,如同石头入井,过了好久才听见回响……回到七星楼的众人,分成几股各自散去。

  ***

  江央来到郁聆因养伤的院子,敲敲门,听见赫连瑾城说了“请进”便推门进去了。

  “他醒了吗?”江央站在床边低头看闭目的郁聆因。

  赫连瑾城摇摇头:“还不曾……不过也快了,方才我看见他手指动了。”

  江央“哦”了一声,不置可否,伸手拉过一张椅子来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郁聆因看起来。

  赫连瑾城觉得奇怪却没心情询问,他坐在窗边,后背倚在白墙上,浑身萦绕着落寞的气息。

  沉寂了约有两盏茶功夫,江央眼睛有些酸了,终于挪开视线转到赫连瑾城身上,问道:“你怎么不去川国?”问了两遍才听见赫连瑾城回话。

  “我要照顾表哥。”他道。

  江央略笑了一下,显然不信。

  赫连瑾城也不在意,更没有再做解释。实际上,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他是打算跟着宿倾的,天涯海角都跟他去,只是今天他却不想跟去了。芭蕉那句“我累了”竟然出奇地适合自己的心境。

  他也累了。

  挺累的。

  昨夜那首《战歌行》,激起了赫连瑾城心底的热血与激情,同时也吹散了他心头的厚重迷雾。

  他跟着宿倾,除了墨云符跟着流云璧,还有什么别的所求吗?有啊,当然有。他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却又明知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个残酷现实,他曾经预感到过多次,却都没有这一次真实而残忍。

  这一次,他深刻感觉到他与宿倾,真是两个世界的人。宿倾太过强大,根本不需要他的存在;宿倾的高贵心性,让他想要追逐却又觉得有心无力。

  没有什么比认清楚对方不需要自己更难过的事情了。

  这让赫连瑾城沮丧极了。即便没有郁聆因这件事,他也已经决定在此与宿倾分道扬镳了。深深地无力感让他顾不上检讨自己对待宿倾的善变,他现在只想躲起来、缩起来、藏起来,再也不要面对已知的残忍未来。

  赫连瑾城掩盖好伤口,反问江央:“你怎么也没走?”

  江央声音和缓,说话的内容却是很不友好:“我要和这小子算账。”

  赫连瑾城知道她说得是谁,其实他心中也难免对表哥有所埋怨。郁聆因遭受的这桩人祸,一定程度上也是他自找的。首先,他没有抵挡住于诵的奉承,沾沾自喜失了分寸;其次,外出却不告知众人,等众人发现他时已经来不及阻挡祸事——也正因如此,宿倾才无法追踪于诵,听宿倾说,郁聆因出事是在昨夜,他发现的时候于诵早已弃府逃走了。

  赫连瑾城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又气又怨又恨又心疼还愧疚。气愤自己无能为力,埋怨表哥纵来祸患,怨恨于诵心肠歹毒残害表哥,心疼表哥突遭横祸受尽苦楚,愧疚……愧疚于宿倾舍命相救……

  或许是赫连瑾城的怨念太过浓重,郁聆因竟有了苏醒的迹象。江央看见他眼珠转动的时候,就清了嗓子。

  ***

  “咱们这就启程回安京。”乌木傃侑回到院子的时候,对芭蕉和赫连槿瑟说道。

  悲痛懊悔的芭蕉和混沌愁苦的赫连槿瑟二脸茫然地看向乌木傃侑。不等二人询问,趴在乌木傃侑脖颈间的糯糯已经抽泣起来:“我要爹爹……呜呜……”

  芭蕉与赫连槿瑟更显无助又凄凉。

  乌木傃侑轻轻拍着糯糯的后背,安慰他道:“好孩子你听话,咱们说好的,你还记得伯伯是怎么说的吗?”

  糯糯哭声一顿,双手揽着乌木傃侑的脖颈,呜咽了两声才缓缓说道:“伯伯说……爹爹被坏人盯上了,带着糯糯有……有危险。”

  乌木傃侑长叹一声,摸摸糯糯的后脑勺,道:“糯糯说得对。糯糯是好孩子,要保护爹爹不是吗?”

  “糯糯要保护爹爹!”糯糯大声说道,说这话的时候,小孩子的娃娃脸激动得通红,眼睛亮晶晶的,两只小拳头紧紧握拳,胸膛都挺了起来。

  芭蕉与宿倾分开只是想要惩罚她以身犯险,她知道宿倾对自己的感情,这也是她能想到的最有力的抗诉方式了。她并没有与乌木傃侑沟通过,所以这时候听到乌木傃侑这么说顿时就急了。

  同样着急的还有赫连槿瑟。她一直留在这边的院子厢房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失魂落魄。在宿倾院中喧嚷起来的时候,赫连槿瑟不堪其扰,缩进被子里蒙起了头,所以她还真不知道短短大半天发生了什么事。这会儿听乌木傃侑没头没脑的这么一句,赫连槿瑟撞了一头雾水后就是遍体生寒。

  “什么意思?什么坏人?”赫连槿瑟追进屋里,连声不绝地追着乌木傃侑询问。

  乌木傃侑抱着小声哭泣的糯糯坐下,看了赫连槿瑟一眼,摇头叹息。问他?他能说什么?当时他也不在场,从昨夜他就不在场!他哪里知道于诵与郁聆因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置他于死地!更不知道宿倾故作洒脱放走芭蕉有何隐情!所谓的“被坏人盯上”也不过是他这个皇帝的直觉猜测罢了。

  可是,他对这个猜测有九成九把握。

  乌木傃侑不说,赫连槿瑟也不敢追问了,只是到底心急如焚,所以当她看见芭蕉的时候顿时如获至宝。

  芭蕉也是心焦不已,可还是与赫连槿瑟如此这般地讲述了一番,直把赫连槿瑟听得心惊肉跳,待听到宿倾已经启程远行后已经面如土色了。

  随着讲述,芭蕉也重温了一遍这两天的种种,慢慢地就发现其中另有蹊跷了,也更加后悔自己离开宿倾了。

  “我要去川国。”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是芭蕉与赫连槿瑟。

  “糯糯也要去。”

  “都不许去。”这是乌木傃侑,“你们都去安京。这是圣旨。”说罢站起身进了内室。

  芭蕉与赫连槿瑟对视一眼,渐渐委顿下来。她们可以不惧抗旨不尊,却不能不顾及宿倾的安危。

  ***

  “郁聆因你醒了。”江央在郁聆因睁眼的时候说话道。

  郁聆因眼前还朦胧着,晕晕转转看不清楚,声音却是熟悉的,他没想到竟是江央在身边。江央怎么可能在他这里?这是哪里?

  郁聆因想要抬手揉眼,却发现手臂没有知觉,再要动动腿,更是感觉不到腿的存在。他心下大惊,怕不是以为自己瘫了,当下着急起来,道……没说出话来,嘴里好像塞着什么东西,嗓子里也灼烧似的疼。

  江央粗鲁掰开郁聆因的嘴巴,从他嘴里将一块儿参片抠出来扔在床头的托盘里。

  郁聆因嘴里脱困,眼睛也缓过劲儿来了,他瞪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了眼前的情景:江央怒目坐在他床边,冷着脸,待自己看过去时嫌恶地转开了眼;表弟站在江央后面,面露惊喜地看着自己,只是这惊喜之中还有一种他理解不了的别的意味。

  “怎……怎么了?”郁聆因艰难开口。

  “你说怎么了?!”江央没好气地将话头扔了回来。

  “我怎……”他没说完,潮水般的记忆奔涌而来,一瞬间就将他拍打到了大海深处,几个浪头砸下来,砸晕了他也砸醒了他——他心情不好出了七星楼,问路去了于府,受到于诵的热情接待,他……他的端云砚!

  “端云砚呢啊?!”郁聆因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随后一阵头晕恶心又将他拍倒在床上。

  江央看着郁聆因缩成一团剧烈干呕起来,又是惊讶又是不忍。

  赫连瑾城上前两步,为郁聆因拍背,看他又是咳嗽又是干呕,脸上涨红,脖间和额上青筋乱跳,不禁心慌起来:“江央,七星楼有大夫吧?!”

  江央也是手足无措,看见郁聆因这样她才想到宿倾走了连药方和大夫都没留下,这……啊!江央忽然想到:“芭蕉!对了,芭蕉还在!我去找她!”

  江央夺门而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在大约一盏茶后又有一对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快速跑来,这时郁聆因已经吐了一次了。

  赫连瑾城大开着房门,在芭蕉还没进门的时候就将郁聆因的情况喊给她了。芭蕉也没料到郁聆因会是这么大反应,她虽恼怒他害宿倾劳心费力,可也不是铁石心肠的,当下便帮忙想办法。

  江央问芭蕉:“姑娘不会医术吗?”

  芭蕉道:“只是略懂,郁公子这样重的病症却是不敢下手的。”

  赫连瑾城听见这话,心下就是一凉,芭蕉既然能在宿倾身边打下手,这所谓的“略懂”显然不是“略知皮毛”的那一种,那么,即便他现在去寻的大夫,想来也是无计可施的。

  江央也是心惊,她随手从床头的大阁子上抓过一只药箱来,塞进芭蕉怀中催促道:“死马当成活马医吧!”她是想着芭蕉毕竟是跟着宿倾的,哪怕她只有宿倾三分的本事,也能吊打外面的寻常郎中了。

  芭蕉手忙脚乱抱住那只药箱,正要说什么却忽然身子一震,狠命盯着药箱看了起来。

  床上的郁聆因满头大汗,面色煞白,江央见了更急,还要催芭蕉,却被赫连瑾城拦住了。

  赫连瑾城看出芭蕉神色不对,忙问:“姑娘怎么了?”

  芭蕉大喜过望地答道:“这是我家少爷的药箱啊!”她飞快打开药箱,一目十格地将药箱中的东西过了一遍,随后长吁了口气,道,“齐了!”她捡出一颗药丸塞进郁聆因口中,不等他咳出来就在他脖颈和胸口上顺着捋了一下,只是这么一个巧劲儿,江央就看见郁聆因顺利咽下了那颗药丸。

  接下来,三人都看着郁聆因,见他又咳嗽了不到半刻钟就慢慢缓和下来,再有一刻钟,他额上黄豆大的汗珠已经不见了踪影,面色也略微红润了起来。

  三人心头大石落了地,齐齐念了句“阿弥陀佛”。然后相视一笑,这才觉得有些脱力,纷纷拣了椅子坐下。芭蕉这才想起问江央:“少爷何时送来的这只药箱?”

  江央也是才到,她都不晓得这药箱是宿倾的,听见这话只能摇头,然后看向赫连瑾城。

  芭蕉顺着江央的眼神看过来,心道也是,赫连公子一直陪着郁公子,他肯定知道……不对啊,他如果知道,为什么方才不说?要知道这只药箱里有着郁聆因今后调养的所有药方和成药丸。

  赫连瑾城先是茫然随后恍然,然后摇头道:“凌之倒是来过,我……我没注意他带了药箱。”实际上,宿倾来这儿告辞的时候,他心中天人交战正打得难分难解:他的天性命令他不要矫情了,你明明很想跟着宿倾一起走!而他的人性则一再唾弃他倒贴还贴了个滑不留手的,真是叫人看不上!

  脑子里吵闹得一团浆糊,赫连瑾城根本没注意宿倾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最后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得了,这下不用吵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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