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激将法 英雄相惜
郁聄茵与姬簌鸣齐齐抬头望去,就见对面主楼楼顶,有两个人正在对打,其中一个正是搂阑;另一个……三人眯了眯眼,那个小的估计就是“宿九爷”了。
郁聄茵看清的时候嘴角已经带了笑:果然是宿倾!她上前几步就要招呼,却被下一幕惊得张口结舌。
宿倾一个旋身,将搂阑踢了下来!
“师父!”花且美与姬簌鸣愣怔过后惊呼一声飞身上前。
郁聄茵也回过神来,见两人用了轻功急速前行,手上衣襟抽了剑,看样子是要与宿倾决一死活了,心下就是一急,嘴里呼喊着“不要动手啊都是自己人!”一边也足尖点地飞扑过去。
这期间,被宿倾踢下来的搂阑已经用手攀上屋檐一角,脚尖在楼体上一踏,整个人“腾”地一下拔地而起,速度之快直教人目不能视。远处的郁聄茵见此情景,脚下便顿住了,她抹了把脸,意外看到自己竟抹了一手泪——这是外人不能体会的珍贵,她的师父,还是当年那个身手矫捷的楼星阑,这大概是人世间最美好的惊喜了。
搂阑重新回到楼顶,骤风刮过,“哗”一下将他那披散的头发掠到脑后,露出一张憔悴发黄的脸来。他眉眼旁边还有瞌睡压红的印子,双目赤红,两颊浮肿,嘴唇发青,牙齿咬得死紧。
猎猎风过,吹起宿倾的袍角,她的身子却立得笔直,眼中也现出讥诮之色来。
搂阑被她目中的嘲讽激得头痛欲裂,多少年了,他叱姹江湖将近二十年,做那“江湖第一人”也已多年,自始至终,就从不曾有人敢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这种神色来,从来没有!
他搂阑,是英雄,是豪侠,不是什么江湖宵小都能欺上一欺的!眼前这个小娃娃真是不自量力又可恶至极!叫人怎能不恨怎能不怒!虎落平阳被犬欺!被犬欺!
宿倾却是一笑,声音清浅,带着一派无所畏惧的淡然和自信:“这就是天下第一楼之主吗?呵,不过了了。”
“阁下何人?”搂阑听了这话面色一变,随之气势也不同了——之前的搂阑是颓靡的、散漫的,此刻的搂阑却像是忽然脱胎换骨了一般,一脚后撤,另一只脚微微弓起呈现进攻的姿势,右手握剑,左手挥袖,将飞身过来的花且美和姬簌鸣给拍飞了。
花且美与姬簌鸣在空中提着气,旋转两周好不容易停下来,一人踩在了梧桐树枝上,另一人攀在了树旁凉亭的房梁上。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跃起,几步轻点,一起一落之间也上了顶楼。
搂阑见他们这么锲而不舍,心下倒是一暖,待要说话又听宿倾道:“一起上,也可以。”
有一瞬间,搂阑气息上涌、血液逆流,自他开始行走江湖,敢对他如此挑衅之人,而今坟头草已经一人多高了,这个臭小子真是不知所谓!
搂阑开口欲要回讽宿倾几句,只是一张嘴却喷了一口血,同一时间脑门嗡嗡作响,眼前一阵发黑。
这一变故着实出人意料,姬簌鸣与花且美两个先是一愣随后就炸了,他们两个算是搂阑一手带大的,既是他的徒弟也算是他的儿女,做儿女的眼见父亲被人激怒至此,心中的恼怒与怨恨之激烈可想而知。两人同时出手,姬簌鸣向前对战宿倾,花且美向后去扶搂阑却被搂阑一把挥开。
这个时候郁聄茵也上来了,她急得不行,跺着脚疾呼:“别打了,都是自己人啊!”
花且美听见这话,惊疑不定地看向郁聄茵,问道:“师妹你什么意思?”
郁聄茵指着不远处与姬簌鸣对打,没一会儿就把他压制得回手不得的宿倾,道:“那是……她就是我认下的那位门主。”
花且美又是一惊:“你是说夭夭门门主?是他吗?是不是?”
郁聄茵点点头。
“啊……”花且美急促而短暂地惊呼了一下,随后面上的焦急被欣喜所取代,两眼亮闪闪的,满怀期待地看着姬簌鸣被打。
搂阑:……
搂阑摸了一把嘴角的血迹,再一拍胸口,果然发现自己胸口不闷了,心下也更加确定了那个臭小子的身份。他看向郁聄茵,再次确认道:“他就是那个花了十万两白银人情债雇你练兵的墨竹苑的苑主?”
郁聄茵又是自豪又是不好意思,头点得倒是毫不迟疑:“正是。”
搂阑:果然。方才他看到花且美的反应时就想到了,花且美出自江南花家,是二房嫡女,她的堂姐,也就是长房花胪一脉的嫡女花洵美加入了夭夭门,自此之后没少与她讲述夭夭门门主之好,花且美听了经常羡慕不已……
而自己,作为这孩子的师父,最近因为酗酒更是没少被这个徒弟威胁——“师父你再这么自暴自弃,我就要带着一众师兄师弟们改投夭夭门了啊!”
搂阑每次听见这话都会用空酒坛子丢她。不过,他心里也是欣慰的,知道自家徒弟是好心,用了个激将法……才怪!要是今天他看到花且美那敬佩崇拜的眼神后还相信这是激将法他就太傻了!
哼!
还有这个……搂阑又回头看看郁聄茵,这个徒弟也被人把魂勾走了!眼里还有自己这个师父吗!自从宿倾给了她十万两白银用来解救被花胪敲诈的厍妙仪、厍井仪姐弟,这个小徒弟就心心念念都是行侠仗义为人坦荡的夭夭门门主了,听说还在夭夭门混了个蓝夭堂堂主的职位……
难道他们七星楼阁主还比不上一个夭夭门堂主吗!
哼!
最后,搂阑的目光移到被人追着打的姬簌鸣身上,他本意是想看看宿倾的武功路数,哪知一看又是气血上涌——太坏了也太绝了!宿倾用的招数竟然是自己方才所用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
搂阑跃起,挥剑隔开宿倾与姬簌鸣。
姬簌鸣踉跄几步,险险收了剑,捂着胸口咳嗽起来;他对面的宿倾则是轻松弹跳开来,闲闲收了剑,意味深长地看着姬簌鸣与搂阑。
搂阑狠狠咬了一下舌尖,让自己更精神一些,憋着火问宿倾:“阁下好雅兴?”
“不好。”宿倾失望地收起剑来,道。
“如何不好?”搂阑惊觉自己竟然还有耐心与他闲话家常,“先是挑衅在下,又教训我家徒儿,我看兄台悠闲得很!既如此,不若叫在下再领教一番!”
“不要。”宿倾还是摇头,不等搂阑再说什么,她主动解释道,“胜之不武啊。”
“你……”搂阑又是一阵郁闷,心中隐隐发涩,什么时候自己在别人眼中竟成了弱者?!
宿倾将鹤灵剑簪回发间,指指搂阑的胸口道:“替你解了郁气,不必谢我。如果阁下真心想要切磋,十日后再战也来得及,没办法,我闲啊。”她两手一摊,面上带着与她面容极不相符的坏笑,“现在嘛,还是算了,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唉!”
搂阑又气又急,想说什么却力不从心,只得任由她跳上一边的角檐,对着自己身后的郁聄茵喊道,“井莲,得闲了就回去呗,殊不知……久住令人贱,频来亲也疏……”
等宿倾走远了,搂阑才觉得胸口好些了,这个时候郁聄茵三个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姬簌鸣道:“师父,那小子最后那句话什么意思?”
搂阑没好气:“不知道!”
“我知道!”花且美道,“那是《增广贤文》里的一句话,意思是啊,一个人在亲戚、朋友家游玩,时间长了会招人厌烦;人与人来往过多,再亲的人也会觉得厌烦,从而慢慢疏远,不再往来。”她解释完看看郁聄茵,有些好奇道,“井莲,你现在究竟是属于夭夭门的呢,还是属于七星楼的呢?”
搂阑斜着眼看郁聄茵,郁聄茵两手一摊,道:“现在还不好说,俗话说,水往低处走,人往高处流……不对,我是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择主呢,也是如此。今日再见门主,我心荡漾不能平啊,但是咱也不是背信弃义的小人……所以,十天之后再见分晓好了。”
花且美啧啧称奇,赞道:“你是想追随胜者?好!到时候,我也和你一起!”又扭头看姬簌鸣,问道,“你呢?要不要弃暗投明?”
姬簌鸣瞥见搂阑的脸色青得都能蘸毛笔了,当下忍了笑,点头道:“那就要麻烦师妹引荐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郁聄茵拍着胸脯保证道。
搂阑看了三人一眼,默不作声下了楼。
……
***
“没事儿吧?”花且美有些担心,“你说,师父能不能伤心得一蹶不振?”她是看着宿倾将搂阑带出了房间,觉得看到了希望才故意刺激搂阑的,要知道这许多年,搂阑极少出门,整日里只是饮酒昏睡。今天无论宿倾是如何挑衅的,能叫他出门就是好事!
“没事儿!”郁聄茵盘腿坐下,沐浴着秋风,只觉得身心舒爽,面上再也没有连日来的阴霾了,“师姐你也看到了,师父没有真生气,他对门主,大概是起了爱才之心了……说到底,师父还是舍不下江湖。”
花且美坐在她身边,仔仔细细将她这话琢磨了好几遍,才道:“你是说,师父并没有丢失斗志?”她又摇头,“原本我是信的,也一直这般期望着,可是时日越久就越不相信了。”这些年来的昏沉与堕落,折磨的不仅仅是搂阑一个,还有他们这些徒弟。他们一方面敬佩搂阑的深情,另一方面又对这份情意感到痛苦与无奈。
“我讨厌花六月。”姬簌鸣忽然道。他没有坐下,而是站着望向远方,眼神悠远却又空洞。“她毁了一代豪侠。”他道。
“她也不是故意的,谁能掌控生死大事呢,又不是阎王爷,就连号称魔教九阎王的那个门派,也做不到啊。”花且美这样说着,却也流露出几分不满来。如果……如果师父遇到的不是花六月就好了,那样的话,师父深情自有落脚处,何必酒醉度虚明。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姬簌鸣又问:“那个宿倾,平时说话就是这样吗?”
郁聄茵失笑,抬头看他,道:“师兄是不是感觉他比你说话还欠揍?”
花且美笑倒在郁聄茵身上。两人齐齐看他,眼神中都是“你终于发现自己讨人嫌了吗”的意思。
姬簌鸣恶声恶气吓唬她们:“是啊,我觉得自己不如他,所以打算继续修炼毒舌之功!”
“可别!”郁聄茵连连摆手,“您就饶了咱们吧,这就已经很厉害了。门主平时不是这样,今天大概是生气了。”
“他有什么好生气的?简直莫名其妙,我被他揍了还没生气呢。”姬簌鸣撇着嘴也坐了下来,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着自己身上的灰尘。
郁聄茵遥望宿倾离去的方向,轻声道:“英雄相惜吧。”门主自从练了《九重天经》就鲜有敌手了,她曾与自己提起,想要与搂阑比试一下。当时宿倾眼中的期待与向往是那样厚重而明亮,那是江湖后辈对于前辈的尊重与期冀,也是江湖侠士之风的道义与兑现。
只是这次见面,宿倾眼中的失望是实打实的,那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也包含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也对,任谁看到自己欣赏的侠士变成这般模样,都会失望而心痛吧。
“门主的激将法,比咱们的好用。”郁聄茵笑着道,“激起一位英雄的斗志,需要的不是崇拜者的劝解,而应该是对手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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