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背着手 见之心折
安京，睿王府，癸丑院。
紫荆背着手走进来，笑意盈盈地对着昭阳公主行礼道：“奴婢见过公主。”
昭阳笑道：“快起来吧，不必多礼。”她说话的时候，一对儿景泰蓝红珊瑚耳环在白嫩的耳垂上熠熠生辉的，为她那张端庄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恰到好处的灵动与可爱。
“这倒是奇了，怎的行礼时还背着手？”坐在软塌上绣花的赫连槿瑟抬头看了紫荆一眼，目光在她背在身后的手上打了个转儿，温声笑着问道。
“这个嘛……小姐猜呢？”紫荆走到赫连槿瑟身边，歪着头笑道，她说话的时候，乌油油的发丝下垂过来，搭在赫连槿瑟的衣袖上，与袖子上金色竹子暗纹交相辉映，倒是颇有几分意境。
“鬼机灵，我哪里能猜到，拿了什么？可是祖母赏你的果子？”赫连槿瑟笑着说完就又继续低头绣花了。
紫荆本是想要逗主子开心呢，见自家小姐这么不配合，也很有几分无奈了，唉，自从宿倾宿公子等人离开安京后，小姐就有些郁郁不乐了。当然，面上是看不出来的，小姐还是会微笑，只是她们这些亲近的人却能发现，小姐笑意中总有几分寂寞的滋味，更不要说她时常往南方眺望的举动了……这不，就连昭阳公主也来得勤了，托公主的福，这几日小姐面上终于带了些开怀的模样了。
“小姐，您说，宿公子现在到哪儿了？”紫荆并不打算放过赫连槿瑟，还是问道。
听见这话，赫连槿瑟绣花的手不禁一顿，眼帘也不自觉垂了一下，她悄悄深呼吸出一口气来，尽量语气平稳地说道：“应该……应该已经到达瑜城了吧。”说完看向昭阳，似乎在寻求她的认同。
昭阳也点头：“早就应该到了，莫要忘了，宿公子骑着越影走的呢。”顿了一下，她又笑道，“要我说，宿公子倒不如骑着卷耳回去，我看那只大白虎很是强壮呢。”
赫连槿瑟也笑了，想起卷耳千里寻主，眼中的柔情更甚。她道：“哪里可能，宿公子真要是骑了卷耳，想来越影要发疯的。”当时宿倾还在安京的时候，越影和卷耳就曾经为了谁靠着宿倾更近一些而打了无数次，倘若卷耳发现自己还可以代步，岂不是要与越影一路打回去？想想那样的场景，赫连槿瑟又是一阵好笑。
“芭蕉他们也该到了吧？”昭阳问道，“他们坐马车走的，算算日子，应该也快了，毕竟瑜城比隽城要近上许多。”
赫连槿瑟沉吟着，随后确认道：“应该是了，对了，听说肃王爷也去了？”
提起这事，昭阳就是一阵无奈，她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苦笑道：“哪里知道我这哥哥还是个言不由衷的痴情种子呢，说得那样好听，其实还不是追着梅妆姑娘去了。”
赫连槿瑟用手帕掩在唇边笑了好一会儿，才道：“说什么好听的了？肃王爷可是大名鼎鼎的好哥哥，他是怎么与你说的？”
“你啊，竟然也学会看热闹了。”昭阳耳边的红珊瑚耳环一晃一晃的，像极了一闪一闪的小星星。她那素白纤细的手指轻轻点在赫连槿瑟的绣花绷子上，道：“还能说什么，不过是借了府里五少年和郁家二少爷的名头罢了。”
赫连槿瑟停下手中的针线，肩膀微微往下垮了一下，叹道：“五哥哥和郁家二少爷还真去瑜城了，当初还以为他们不过是说说呢。”
昭阳摇头：“哪里是说说，你没见到，郁家二少被西域来的那个小姑娘堵得无处可去，人家非要他交还那匹越影马呢，也不知道当时他是怎么从人家姑娘手中哄骗了那匹马来，后来还输给了宿公子……”说到此处，昭阳也有些幸灾乐祸地抚掌笑了，“由不得人都拿他这件糗事寻开心呢，从小到大，安京城里，咱们这些人，就是郁聆因最傲气了，什么天下八雅的诗绝了，名扬天下的宿竹体了，这些名头他都得了，也没少在咱们面前洋洋自得，活脱脱书上形容的那种战胜的大花公鸡！弄得咱们每次念书时都没有劲儿头！我还记得那时候每天早上醒来，一想到要去上书房看郁聆因张开他那绚丽多彩的大翅膀叨叨叨叨，我就头痛……”昭阳公主一边说还一边揉着额头做无奈状，把赫连槿瑟和紫荆逗得哈哈大笑。
赫连槿瑟一边笑一边连连点头。
十岁之前，他们这群年纪差不多的世家子女都在宫里上书房一起念过书，这也算是皇家恩惠了。七岁之前同在一屋，七岁后居于两室。那几年，那么多人里，她虽然没有什么存在感，可也看到或是听到郁聆因的一些典故。
七岁之前，郁聆因就是出口成章的好学生，他背书快，又会灵活贯通，每每都将他们打击得不行。当时只有赫连瑾城和苏景云还能压住他，就连他哥哥郁耾因也是管他不得的。
七岁之后，她听说，郁聆因开始练什么宿竹体了，她也见过，那个字体确实漂亮，她羡慕过，甚至还跟着联系过，只是那字体的笔力太过，她实在驾驭不了，最后也就作罢了。郁聆因倒是坚持下来了，几年下来，也学了个七八成相似。
“当时，他还说，他此生最佩服的只有五绝公子呢！”赫连槿瑟补充道。
“五绝公子……”昭阳面上的笑容一滞，情不自禁叹了一口气，道，“这位五绝公子，迄今也只是活在传说里罢了。想来有可能真的已经过世了，不然五少爷和苏少爷也不会为此辞了天下八雅的名头，以此表示默哀了。”
“还有一种‘恨不生同时’的遗憾吧。”赫连槿瑟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紫荆站在一边正听得起劲儿，哪里想到两位小姐说着说着就又唉声叹气了，她忙提醒道：“公主，小姐，若不是这位五绝公子隐于世，郁家二少爷也不会成为天下八雅中的新‘诗绝’嘛！”
“这倒是了。”昭阳和赫连槿瑟相视一笑。
“哪知，后来宿公子来了，这才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呢，郁公子与宿公子比试，比试完了才发觉他引以为傲的宿竹体正是宿公子的字体，他竟是练了宿公子的字帖，这可真是意想不到了……”紫荆说着说着也有些想念那个精彩绝艳的宿公子了，只是她刚刚停顿了一下，就见自己这话引得小姐又陷入了沉思了，不禁暗暗叫苦，忙又笑容满面地说道：“小姐可还记得，郁公子就是因为那个比试才输掉了越影马啊。”
赫连槿瑟不禁笑了，昭阳也继续方才的话题，她坐到赫连槿瑟身边，比比划划地形容道：“郁聆因输掉了越影，可是西域那个小姑娘却追来了，这下可好，听说那个小姑娘是西域大祭司的妹妹……哎，对了！她是大祭司的妹妹啊，还是堂妹啊……传言太多了，竟有些分不清了。再说我也没见过啊，只听说那小姑娘厉害得紧，围追堵截的，不知道用了多少手段去，竟然让郁聆因有家都不敢回了。”
“原来如此，我说那天怎么突然跑来咱们府里了呢。”紫荆附和道。
赫连槿瑟嘴角都是笑意：“他是来找宿公子的，大概是想要与公子商量要回越影吧？”说到这儿赫连槿瑟和昭阳公主同时摇头，异口同声道：“那更不可能了。”
昭阳拍手笑道：“越影认主了，哪里还能回去跟着郁聆因。也难为郁聆因了，竟然说服了五少爷，二人一起往瑜城去找宿公子去了。要我说啊，去了也寻不回的。”
“想来宿公子会寻个什么物件替代那马吧。”赫连槿瑟猜测道，“毕竟宿公子从来都是急人之所急的好心人。”
“可不是！”不等昭阳公主回答，紫荆已经忍不住应和了，她递过一封信来，交到昭阳公主手中，笑着示意道：“宿公子又急人之所急了，这应该就是公主想要的回信吧。”
“嗯？”昭阳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眼中刹那间都是欣喜。之前她被人掳走，又被魔教九阎罗中的泰山王丁七所救，回来后说与宿倾听，宿倾对这个丁七也知之甚少，只是说看上去不是坏人，但同时也说：“听上去却是个坏人的，泰山王丁七，因为‘能跑着绝不站着，能站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躺着’而被江湖人送外号‘陀螺七’。原来的正派五岳中的泰山派子弟，后来因为欺师灭祖而被逐出师门。”
昭阳公主不能相信那个目光柔和救她性命的丁七公子竟然是个杀害师父的恶人，于是她托了宿倾打听。眼下，紫荆带来的信件，估计就是宿倾的回复了。
昭阳略带激动地将信件接了过来，放在膝上，想要打开却有些犹豫了，不知为何，此时她竟然有些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情感了，她不晓得打开后会看到什么样的答复，甚至有些不愿意看到真实的事实了，就像现在这样，她留有美好的憧憬……其实，也挺好吧。
赫连槿瑟看出昭阳的犹豫了，只不过她却有些误会了，她站起身，笑道：“公主稍坐，容我失陪一下，我想要出去走走，在屋子里坐了一天了，低着头绣花绣得脖子都酸了。”她边说还边伸手捏着脖子轻轻揉着。站在她身侧的紫荆连忙搭手过去为赫连槿瑟轻轻捏着脖颈。
昭阳伸手拉住赫连槿瑟的手，微微摇头，道：“好妹妹，你陪我坐着，我并不是因为这个迟迟没有打开信封，我是因为……”说着说着，昭阳忽然不想理会那个理由了，她释然笑道：“就算你走开，我看了也是要与你说的，倒不如咱们一起看……也算……也算有个底气。”
底气？赫连槿瑟微微一愣就反应过来了，她又坐了回去，拉着昭阳的手，眼底都是笑意，轻声安抚道：“姐姐多虑了，要我说，这里面肯定不是坏消息。”
“怎么讲？”赫连槿瑟面上的神情太过笃定了，让昭阳有些意外。
赫连槿瑟抿了抿嘴唇，眼睛亮了好几分，道：“因为宿公子很有教养，他不是那种会把噩耗写在纸张上的人。”
“你是说……”昭阳的眼睛也亮了，刹那间迸发出来的惊喜之色耀眼得几乎能让她耳边的那两只晶莹透亮的红珊瑚失去了颜色。。
赫连槿瑟摆手示意紫荆停手，她弯腰握住昭阳的手，笃定道：“正是，如果真的是坏消息，我猜，宿公子大概会派人来与姐姐说，到时候也能有个缓冲。”
“对，你说得对！”昭阳公主回想着宿倾的行事风格，不得不承认赫连槿瑟的猜测十有八-九会是真的。
“咱们拆开看看，妹妹一起吧，免得我还要与你再讲一遍。”她道。
赫连槿瑟犹豫了一下，倒也答应了，其实她并不是好奇泰山王丁七究竟是如何被宿倾摘掉那个“欺师灭祖”的帽子的，她只是有些的怀念他的字了。
他离她那么远，她离他的字近一些，也是安慰。
昭阳拆开信封，摊开信纸捧在手中，二人头碰头看去。
紫荆听着二人啧啧的惊叹声，心道果然不出所料，信里的确是好消息吧！
昭阳公主：“唉！这个字啊，看一次就心折一次！”
赫连槿瑟：“我的心早就折成豆腐渣了，唉……”
紫荆：看来你们是真的不紧张那个泰山王啊。算了，管这些做什么，还是去斟茶吧。
紫荆退下去了，屋里两人开始看信。
昭阳看清第一句话的内容后就笑了，上面写着：如卿所愿。
昭阳：宿倾，宿凌之，真的是玲珑心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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