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暮西刺 鹰喙指套
史忠壮年而亡。
死得光明正大,堂堂正正。
***
众人都愣住了——最近百年来,史家家主更替的间隔很是紧凑,这并不是秘闻:史恣传位于史忠,是在史忠二十岁时;史忠传位于史憨,是在史憨二十三岁时。
世人只知道史忠不当家主了,却并不知道,当时……史忠是死了?而且,听宿倾所讲,家主之位是要越子传孙的,当年是因为史忠担心时长汀只有九岁不能胜任家主之位,还是……家主交接之事另有蹊跷?
还有就是,什么叫“死得光明正大,堂堂正正?”
“花暮西,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她——破死忘生。”宿倾沉吟道。所谓“破死忘生”,意为不顾性命危险、不顾一切。她看向众人,问了个问题:“后宅女子,想要除去一个人,一般会采用什么方法?”
这里面最有发言权的非燕绥莫属了——虽然,燕绥还真没除掉过什么人,她答道:“一般而言,下毒吧。”很多情况下,一个“毒”字就能将后宅阴私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比如说饮食、衣物、熏香……只要是能与人有所接触的,都可以浸毒。
宿倾点头,继续讲道:“当年的花暮西,也用了毒。”不等众人反驳“用毒不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突然话锋一转,说道:“不过这毒是用在李酥母子身上的。”
说来也算天可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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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时长汀九岁的时候,吴珍珍觉得时机已到。就这样,吴珍珍带着史忠、史慈和李酥母子,一行五人向京城吴家而去。
行不过十里地,时长汀忽然病倒了,紧接着李酥也病了。他们母子二人开始莫名其妙地高烧、恶心、呕吐……一行人立刻停了下来,寻访当地的大夫看诊,可是,眼看已经寻遍名医,李酥母子的病情不仅不见好反而愈发严重了。这时候众人都急了,就在这时,他们遇到了了恒大师。
那一年,九华山上流云璧阵法开启,了恒知道流云璧主人现世,开始了寻人征途。来到襄州时,遇到了吴珍珍他们。了恒的医术虽然不如师弟了悟,但走南闯北的,随身都会带着救急的丸药。也正是这药救了李酥母子。
吴珍珍向了恒道谢,了恒却道:“依老衲看,令公子之病,来势迅疾,且又突兀,想必不是寻常症候,夫人不若暂缓行程,请来名医诊治。”
吴珍珍也正担心二人的病情,听见这话极为赞同,然而此地人生地不熟,往哪里寻名医?忽又想到面前的了恒大师有个名医师弟,顿时眼睛一亮,上前行礼道:“还望大师指点,老身想带他们娘俩儿拜访了悟大师,不知可方便?”
了恒望天,拈须不语。
吴珍珍虽然意外得道高僧竟然还爱黄白之物,但还是示意小厮端来了一盘子金银。道:“微薄心意,还请大师笑纳。”
这可把了恒急坏了,他连连后退,退得急了,险些撞倒身后的盆架,他手忙脚乱地扶住盆架,又回身双手合十,不停“阿弥陀佛”,唬得连头都不敢抬了。
那个时候,吴珍珍对名扬天下的了恒大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他非但不爱金银,还怕金银呢!
了恒见吴珍珍让人收起了财物,这才抹着头上的汗水,道:“夫人您误会贫僧了。方才贫僧迟疑,并非索要财物,而是贫僧自己也不确定师弟在哪里。”他与了悟也算是同病相怜了,他要寻找流云璧的主人,师弟则要寻找能够承继他衣钵的徒弟。所以师兄弟二人都是常年漂泊,居无定所。
吴珍珍面上满是失望与担忧。
了恒仔细想了想,提议道:“夫人可以派人往江南去寻。”上次见面时,了悟似曾说过下次要往江南去了。
吴珍珍感激不尽。
就这样,吴珍珍等人去了江南,因为时长汀病情反复,在瑜城时,一行人又停了下来。小厮、仆役全都打发出去寻找了悟大师去了……幸运的是,还真找到了了悟。
了悟随着小厮来到了瑜城,为时长汀和李酥诊脉。本来,李酥母子无声无息被人下毒已经令人意外了,没想到,了悟诊脉后,又告知众人说这毒是胎里带来的,也就是说,李酥中毒时日已久。更意外的是,了悟竟然无药可解此毒。
了悟愧疚道:“贫僧只能减少二位的痛苦,并不能祛除病根。”
这个诊断出来,艳阳高照的午后,吴珍珍竟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这其中的蹊跷,不用深思也能知晓。她与史忠母子二人一生不曾与人结怨,能称得上“仇人”的只有花暮西祖孙几人罢了。一旦目标锁定了,种种迹象都变得可疑起来……母子二人越想越是惊疑不定,渐渐地竟觉得史家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魔窟。
思前想后,吴珍珍做了决定:“阿忠,你随我回去,至于酥儿母子,就留在瑜城养病吧。”顿了顿,吴珍珍眼中满是戾气,错着牙根恨声道:“二十多年前,我就和她说过,她若敢动我的孩子一根手指,我就让她后悔活过这一场!看来,她这是忘了!”
……
就这样,吴珍珍和史忠回了史家。
吴珍珍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下帖子请了史家诸位族老。待史家九枝全部到场之后,吴珍珍命人开了祠堂,请了家法,最后派人将花暮西、史恣等人尽皆“请”了来。
那天的情景被史家第五枝详细记载了下来。
淮南侯夫人,史吴氏,请了了悟大师见证李酥与时长汀中毒一事。随后封锁院落,将史家仆役全部提审,三日后,真相大白。有相当充足的认证、物证,证明毒物来自于花暮西。
出人意料的是,花暮西并不抵赖,很快坦白,承认下毒一事。
吴珍珍大怒,欲要杖毙之,被诸人拦下。史忠趁机上前索要解药,被拒。
花暮西冷笑:“真是天真,我会把解药给你们吗?!可笑!”
吴珍珍劈脸一个耳光。
花暮西半边脸肿大,嘴上却不饶人:“没有解药,谁都没有,那个毒无药可解。十年之内,李酥二人定会肠穿肚烂而死!”
“好!很好!”吴珍珍气极反笑,状若癫狂,若非大家亲眼所见,想必会以为失去理智,不停激怒对方的不是花暮西,而是吴珍珍了。吴珍珍伸手,站在她身后的一个下丫头递给她一方小匣子,她打开匣子,速度极快地将什么东西戴到了手上,随后风风火火走到花暮西面前,看着被人制住两只手臂的女人,紧咬着后牙,出手如电地扇了过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莫说压根儿没想阻止的旁人,就算想阻止的史悠等人也来不及出手。
“啊!啊!啊!……”的几声惨叫过后,看花暮西的反应,众人才明白过来方才吴珍珍往手上戴了什么——那是一套指套,再细看,那还是一套乌金指套,每个指尖都是倒钩,尖利利如鹰喙一般。
再看花暮西,那张风韵犹存的脸上,嵌着五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子,那血口子正源源不断流出血来……
祠堂里的众人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全都看鬼一般看着吴珍珍。
花家的美人儿,想毁这张脸很久了!吴珍珍丝毫不在意众人的反应。她要先毁掉她最在意的,而后将她剥皮拆骨为李酥母子报仇!
一时间,祠堂里静得渗人,又喧哗得令人窒息——花暮西的惨叫声,吴珍珍的冷笑声,二者交汇成一种格格不入又极为契合的声响——如同地狱里,下油锅小鬼的凄厉喊声掺杂着鬼差的冷淡审判声。
诡异,又有一种司空见惯的错觉。
这种声音持续很久,直到花暮西两颊变得惨白,奄奄一息再也不能叫喊。
史忠还是挂念李酥和时长汀的病情,所以又上前去问花暮西要解药。
花暮西两眼已经呆滞了,她看着远方,又像是看着近处的某个人,史忠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她是在看史恣吗?直到这时,史忠才猛然惊醒,觉察出不对劲儿来:花暮西是父亲最宠爱的妾室,为什么,父亲没有护着她?是因为花暮西下毒害了长汀,触及到史恣的底线?还是因为色衰爱弛?
不过这时史忠顾不上这些,也不想去顾及,他盯着花暮西,重复道:“解药呢?”
花暮西的嘴角轻轻蠕动了两下。
史忠没有听清。
花暮西轻轻挣扎了一下,就挣扎不动了,身子烂泥一般瘫软下去,两只手臂如同被捏住的蝴蝶翅膀一般软趴趴吊悬在两个小厮的手中。
花暮西的眼神动了一下,似乎瞥向自己胸前。
那里有解药吗?史忠示意小厮放开她。
话说……
“风驰电掣”、“疾如雷电”、“疾如雷电”、“出手如电”、“说时迟那时快”、“迅雷不及掩耳”……
哪一个表示速度极快、最快、世间罕见的迅疾?
不知道。
史忠只觉得,世上最快、最快、最快的,应该叫做“花暮西之刺”。他甚至没有眨过眼,却也只是看到一道残影,没有“然后”,就在同一刹那,他就死了。
花暮西手握匕首,刀刃全部没入史忠心口。
祠堂,恍如墓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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