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和泥巴 叨叨叨叨
宿倾是在八年前“夜探皇宫”的时候认识蘅芜的。
她五岁的时候，在蛉县深山中经历了两只豹子和幼虎卷耳的那一幕，回去之后开始跟着吕见学算卦。
吕见是青城山道教的掌教，也是当今皇上乌木傃侑的武师父，官居从一品少傅。吕见只有三个徒弟，大徒弟松音，二徒弟乌木傃侑，小徒弟宿倾。
宿倾与松音是一起长大的，熟悉得很，倒是对那个从未谋面的二师兄很是好奇，也是那时候年纪小，很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宿倾在加入师门两年后，也就是七岁那年，孤身一人去了趟京城，然后在一个月黑风高夜摸进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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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皇宫吗？怎么像个一般大户人家的四合院？这是宿倾对当时皇宫的第一印象：占地倒是很大，南北向，层层叠叠，约有七八进院子；格局却普通得很，有前殿、后殿、偏殿等，还有各种游廊、花园等。
如此布局，除了高高的城墙，实在不像是一个皇宫。不过，倒很是符合它的名字：昭和宫。
据说，这个名字是开国皇帝木祯祥亲自取的，这座宫殿也是木祯祥亲自设计建造的。
像是寻常人家，厚重，而温馨。
不曾冰冷，亦不曾骄矜。
“生不逢时啊！”宿倾坐在一棵竹子的半腰上，在心中轻轻感叹：如果能早生二百多年，是不是就能和木祯祥称兄道弟了。她做的那棵竹子位于前殿东南角的竹林里，从上面能够将整个皇宫尽收眼底。这一片竹林的竹子都有三四十米高，枝干柔韧，用轻功坐在其中一条细枝上，竟然惬意得很。
“唉，生不逢时啊！”有个声音在墙角响起。宿倾倒是没惊，毕竟以自己的武功和隐藏能力，很难被人发现，即便暴露了，也不会是这种感叹声。她悄悄沿着那棵竹子往下滑，最后倒吊在离地十来米的地方，分开竹枝往下看：是个小太监。
那小太监穿着一身四品内侍服，脚上一双黑色长靴。长相倒是清秀——还是说太监的长相都很清秀？总之，他有着一张滚圆滚圆的脸，整个头前后上下一般宽。眉毛很好看，如同被眉笔细细修过。这种蝶翅眉，即便是画中也难得一见。
此时，这个小太监正在……和泥巴。
宿倾下意识捂住鼻子：他不会在玩尿和泥巴？！
小太监又说话了：“要是早生几年，现在我肯定能有很多朋友。也不用独自一人来和泥了，唉。”
宿倾：人缘不好，长多大都是孤家寡人。
“好了！”小太监欢呼一声，捧着一抔泥巴抬脚就跑。宿倾楞了一下，也拔腿就追，一个在地上，一个在林间穿梭。直到小太监拐进了正殿，宿倾这边也没了竹林可藏身。再跟踪的话，即便皇宫禁卫不严，也太打眼了。
宿倾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忽然想到自己可以易容嘛！接下来找个小太监“借”身衣服就行了。她运起轻功，又穿回林子里，直奔偏殿的角房。角房中有小太监值夜，还有轮流睡觉的。宿倾扔了个小石子，引出那个值夜的，然后溜进去拿了那个睡觉的小太监放在凳子上的衣服就走。
回到林子里，套上那身衣服。又把自己的脸一阵搓揉，弄得圆滚滚的，和之前那个和泥吧的小太监有七八分相似了——不能完全一样，百里岛会抽鞭子的……这才从竹林中迈着小碎步出来。
出来就碰上了一个小宫女。
小宫女长得真好看啊，鹅蛋脸，小鼻子，最好看的是眉间竟然有颗朱砂痣，虽不在正中间，是在稍微偏她右眼的地方，但是只这么一点缀就生动得很。
宿倾一边走一边盯着她看了几眼，那小宫女本还微微低着头走路，后来感觉到了，便疑惑抬头，然后就跪下了：“葱莲见过蘅芜大人。”
宿倾想到之前那个小太监身上那件四品的太监服，心下了然，有一想，而今自己只是穿的普通，这小宫女还认得，说明那和蘅芜还真是个人物，也说明蘅芜是真没朋友啊，自己明明只和他七分像而已。
宿倾低低应了声：“起来吧。”
葱莲小宫女起身，也没先走，宿倾趁机问她：“你去做什么了？”
葱莲似乎怔了一下，但很快答道：“我去了趟藏书楼。”
本来宿倾只是想套她几句话，这下子是真好奇了，一个小宫女，黑夜去藏书楼，还能从正殿前面大摇大摆走过，怎么看都觉得诡异。便又试探道：“可查到了？”
葱莲摇头：“大人，您说，奴婢还有希望找到主子吗？”
宿倾：这是什么意思，你一个小宫女，却丢了主子？但是她正眼含热泪、满是期冀地看着自己，宿倾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当然。”
短短两个字，葱莲的眼泪就“唰”得下来了。不停地说着谢谢。
见她这样，宿倾又是好奇又是心酸，蹙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小印，小印上刻着一个“凌”字。递给小宫女，道：“送你了，兴许以后你能用得上。”
葱莲抹着眼泪，哽咽道：“这是什么呀？能帮助我找到主子吗？”
宿倾哄孩子一般柔声道：“自然，你拿着它就能保佑你心想事成。”这话本是安慰，那个小印也只是遇见夭夭门的人可以当信物用。然而，正是这一方小印，对葱莲的一生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此是后话，今且不提。
且说葱莲走后，宿倾继续往正殿方向去。正殿只有书房的蜡烛还亮着，从窗纸上可以隐隐绰绰看见里面有人正在秉烛夜读……或是和泥巴。
宿倾趴在房顶上，搬离一片瓦，露出一条缝来，从空隙中往下看去，就见书房中点着五只烛盏，两只在正桌上，三只在旁边一张小桌子上。
正桌上摆满了折子、字画等。旁边坐着一个少年，十四五岁，新月眉、丹凤眼、高鼻梁、薄红唇。气质很有一种读书人的感觉。如果不是他正在批奏折，很容易给人一种这只是一个书生的错觉。
小桌旁边有只绣凳，绣凳上坐着的正是蘅芜。他正在和泥巴，不时从小碟子中取出一些黄泥、黑土等，与手中的泥巴混合在一起，看样子竟然是讲究比例的。像是……做泥塑？
宿倾对蘅芜手中的黏土产生了兴趣，就要换个地方再掀开一块瓦仔细看，就听蘅芜说话了：“陛下，您想要个什么啊？”做泥塑嘛，当然要问清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形状了，是小兔子？小猪？
“朕想要个妹妹。”乌木傃侑头也没抬，直接答道。最羡慕乌木傃倚了，他有个妹妹，好可爱啊，为什么自己没有。
蘅芜：“……那奴才给您做个泥娃娃？”
“不要，朕要活的。”
蘅芜为难：“皇上啊，奴才做不出活的娃娃啊。”
乌木傃侑：“那你继续努力，捏出来之前不要再和朕说话了。”真是服了这个蘅芜了，倒很是尽职尽责，但是太话唠了，叨叨叨叨叨一晚上都不能重样的，每天和民间菜市场的大娘似的……为了让他闭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做泥塑的活计，你说你就好好捏呗，还是叨叨叨……
朕还要批奏折！批完奏折还想看会儿书、作幅画，光听你叨叨能完成这些么？哎哟我怎么就没有个亲兄弟姐妹呢，真不想当皇帝啊……
蘅芜：“陛下，您是不是不想听奴才说话啊？您是不是烦了奴才啊？可是奴才对您真的是一片忠心啊，陛下啊……”
又来了！
乌木傃侑将面前的奏折合上，又拿起一个，温声道：“怎么可能，你继续说啊。”
“嘿嘿……”宿倾忍不住在心中偷笑，她自然看出了皇上的言不由衷，关键是蘅芜还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太有意思了，哈哈。
“谁？”底下的蘅芜大喝一声。
宿倾忙把瓦放回去，心中奇怪得很，自己也没有出声，他怎么发现自己的？只是此时也顾不上想了，忙翻身下了屋顶，刚落地就见蘅芜从殿里奔了出来。
蘅芜看见宿倾后，也没理她，而是继续往殿外跑，跑到正殿前面的空地上时开始蹦跳着往屋顶上看。蹦了好一会儿才悻悻的回来了，看宿倾还在，问道：“送宵夜的？”这是把宿倾当成御膳房送宵夜的小太监了。不过问完也反应过来了，见她两手空空，奇道：“宵夜呢？”
宿倾低眉顺目地答道：“奴才来问问陛下今夜想吃些什么，御膳房新进了阿胶，要不要炖一碗羹？”
蘅芜犹豫了一下：“阿胶不是女人吃的吗？不过，陛下是真龙天子，可能口味不一般。你来，随我去问问陛下。”
宿倾强忍着笑，跟着蘅芜进了上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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