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番外二 青锁青初
番外二青锁青初
那天，青锁是去橙夭堂查账的。
橙夭堂是夭夭门里负责医毒的部门。堂主名叫成斐，掌“应天长”药铺。堂主之下是两位香主，其一是颜灵雨，出自“南朱北展”的制毒展家，掌“眉妩”香粉铺；另一位是缪绾，掌“玉漏迟”客栈。
青锁去了眉妩，然后发现了正在偷拿毒粉的青初。
后来想起来，青锁也觉得奇怪，当时真是鬼迷心窍了。
看见那姑娘的一刹那，青锁想到的不是大声喊出来揭发她，而是不动声色地用手中的毛笔头按住了她的手，在她惊慌失措的眼神中示意她已经暴露了，但是只要她就此收手，他不会揭穿她的。
青锁想，那不是一见钟情。
而是一种气场的碰撞。
青初身上带着一种浓烈的决绝之意。
这种气息是青锁从不曾遇见过的，从小到大，青锁见过的女子要么是门主那种淡然自若、轻轻浅浅的，要么是赤霄这种明艳动人、开朗豪爽的，或者是梅妆那种娇俏可爱、喜笑颜开的……而青初，连眉眼都是有棱有角的，她的坚韧外露地厉害，似乎丝毫不介意被人看出自己心中有仇，丝毫不在乎戾气横生会让人敬而远之。
可以称得上是一位勇往直前、纯粹坦诚之人。
***
青初看着用笔尖按住自己手的青年男子，只见他二十余岁，一身青衫，长袖如风，眉眼间都是青山悠远的儒雅斯文。
她咬了咬唇，虽不知这人的身份，但是能进入眉妩后院的男子必定不是一般人，此时被他发现，自己的计划眼看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青初怒从心起，也不知怎么就下定了决心，不仅没收敛，反而用空着的左手抓起一把香粉向着青锁撒了过去，同时右手还是紧紧抓着那包毒粉。
为了嫡母，自己绝不能失败，哪怕过后以命相赔，也认了。
***
青锁没料到这女子这般蛮横，自己尚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撒了满头满脸的香粉，眼睛也迷了，透过朦胧的视线，青锁看到那女子拽着毒粉包逃走了。
真是，遇鬼杀鬼、遇神杀神啊。
这让他突然想起了那年桦城宿府之事，那天宿倾被刀贯穿、松音中毒、宿信失语。一连串的惨事之后，是不是也有自己的责任。毕竟自己当时也在宿府，虽然自己不会武功，那种时候出去不仅是白白送死，更会给大家造成负担，但是，多年流水一般划过，自己还是会不停地问自己当时躲起来是不是做错了。
一遍一遍地问，问到辗转反侧、夜不成寐。
他是自责的，也是羡慕的。
——自责于自己的犹豫不决。
其实，当年的自己痛痛快快藏起来，或想办法报信，或是努力善后，都可以，宿倾也不会责怪自己，因为夭夭门的门规就是量力而行、先保自己；尽力而为，逃之夭夭。但是，自己藏起来了，却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冲出去，一直在摇摆着自己这样做究竟对不对。直到，混战止歇，一切尘埃落定。
自己的犹豫不决像是一场无济于事的笑话。
——羡慕于宿倾几人过命的交情：
宿倾与松音的知己之情。两人可以背靠背组成迎战的涡旋刀，若非后来的夹竹桃之毒，二人几乎可以游刃有余解决敌人的；
宿倾与琴莫的竹马之意。宿倾通过口含竹叶震颤音律向琴莫传信，这种心灵相通的默契，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二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纯粹而真挚。
宿倾与蓝辞的兄妹深情，与梅妆的闺蜜厚谊……
那是一起扛过刀、作过战的过命交情。
如果自己那天也出来了，会不会也能收获这样的美好？可惜没有如果。
所以，青锁才会被青初的果决与无畏所吸引，从而动了恻隐之心。
***
青锁没想到还会见到青初。
自那日一别后，青锁只把那件事当做是自己对记忆中桦城宿府中不够果敢的自己所做的一个弥补。过后也就忘了。所以今天在黄夭堂香主花洵美的疏影布庄发现青初时简直要惊呆了。
他看到青初正将手中的毒粉偷偷抹在一匹藏青色丝绸上。
青锁看得头都大了。
要知道，那天在眉妩后院，颜灵雨回来时看到满头满面香粉的青锁时，虽然眼含笑意与惊讶，但是眼底深处的探究与狐疑是做不了假的。青锁被颜灵雨看得一阵心颤，估计脸色都又白又红的，倒是幸好脸上被香粉盖着，不容易被直接看到。
青锁故作镇定地笑着向颜灵雨解释自己想要拿账本时不小心弄翻了一罐香粉，还自嘲自己真是笨手笨脚。所幸，颜灵雨没再问，似乎也没发现丢失的那一小包毒粉。
青锁以为事情应该结束在哪儿了，怎么这女子今天又来疏影投毒呢。难不成她以为夭夭门是可以任她胡作非为的地方？！
果然，只听花洵美道：“停一下，我看看那匹布。”
屋子里一静，众人都住了手，看向花洵美。花洵美拿起一块布，伸手摸了摸，然后提起来对着阳光的方向照了照，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摆了摆手：“把这匹布换成那边那一块，花家这次提前和我说过不要藏青色的布。”
花洵美说的言之凿凿，众人都信了。就连青初也只是在恼恨自己不走运，选了一块花胪不会用的青布。
只有青锁心境警铃大作，看看微皱着眉头默不作声打量众人的花洵美，再看看对即将到来的危险还一无所知的青初，心中一动，终究是没忍住自己的私心。他上前挡住了花洵美即将看向青初的视线，对花洵美道：“花香主，眼下贵店繁忙，我正好去城北有事，不若我先去一趟，下午再来盘账？”
花洵美也想趁机找到那个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下毒的人，自然答应了。她只顾着眯眼打量在店内卖货买货的人，没注意到站在角落像是顾客但是却被青锁当做小丫头一起带走了的青初。
***
青初再见青锁，脑子一片空白。
再看青锁眼中的了然之意，心知自己这两次所作所为肯定都被这人知道了。果然，随着青锁的讲述，青初这才明白自己究竟有多傻，这一切简直是漏洞百出，而之所以现在还好好的，正是因为眼前这人的相护。
青初心中又是后怕又是感动，这是除了嫡母之外，对自己最好的一个人了。
他给她说了维护的缘由，她对他心生感激；
她和他讲了自己的过往，他对她更添怜惜。
***
青锁问到青初的名姓，青初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自己在花家的名字，而是眼含期待地问青锁：“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青锁答了，青初咬了咬下唇，脸颊发红，眼神游离地看向四周，最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在青锁疑惑地眼神中，轻声答道：“小女子姓青，至于名字，还请公子帮忙取一个。”
青锁先是一愣，而后看到青初羞怯的表情，突然间恍然大悟，脸颊顿时也红得发烫。左右看看，也不知在看什么，终于支吾道：“恐怕不妥吧？小姐你有家有父的，让在下来取名字实在是唐突姑娘了。”说完拱手致歉。
青初却道：“从开始到最后，花家从来就不是我的家。自从嫡母过世，我对花家更是只有恨意，没有丝毫不舍。何况，人生在世，如果前怕狼后怕虎的，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青锁怔愣了一瞬，喃喃道：“青小姐不曾后悔过？”
听到“青小姐”三个字，青初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大大方方受了，然后坚定道：“不曾，我做过的事从不曾后悔。”
青锁追问：“如果明知道当时做错了呢？”
青初还是点头：“那也不曾。往事不可追，当下有那么多事情可以做，何必为了遥不可及的过往而终日惆怅呢？！公子莫不是把小女子当做了愚人？”
青锁仰头看着从北方飞回来的大雁，雁声阵阵，像是悠长而空远的箫声，自空中落下，回荡在自己心中。他长叹一声：“听小姐一句话，小生心中多年郁结得以纾解，身为愚人而不自知的不是姑娘，是在下啊。”
青初虽不懂他所指的郁结是什么，但看他眉目舒展，更加像极了青山远水，也很是为他开心，便道：“这名字……”
青锁这回倒是没有再推脱，而是爽快道：“我送姑娘一个‘初’字，愿姑娘心念不改、纯净如今。”
青初福身拜谢。
……
几天后，二人一起去了墨竹苑……（以下略，见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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