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闻人
刹风洞有四百四十四窟,小路更是不计其数,四通八达,饶是如今当上鬼王的阿骨也很难做到不迷路。
况且姜玉那厮喜欢清静,住在洞里最深的地方,很是难找。
于宵一路在阿骨的指挥下横冲直撞,各路鬼怪也纷纷跑出来凑热闹。
他们一直为没能闹成洞房而遗憾,如今能亲眼看见新郎官也只是觉得新奇。
至于将他生吞活剥这种事,一时半会儿还没人这么想不开。
”呦,对我布置的洞房有什么不满吗?竟然闹到我这儿来了。”
姜玉是只媚妖,长得好看,还是天生媚骨,尤其是一双狐狸眼,若他是个女儿身,指不定早就去哪个国家祸乱朝纲,称王称霸。
姜玉对于突然闯入的二人并没有什么惊讶,反倒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淡定模样。
他继续把玩着手里的那支长柄独山烟壶,白烟袅袅婷婷地盘旋而上,散在半空中。
于宵一路冲过来的时候很暴躁,可真见到姜玉本人时又变得很平静。
静的有些诡异。
阿骨看透了这厮喜怒无常的性子,只当他是方才犯病发疯,如今病又好了,是个正常人了。
她向来不是个喜欢忍的人,有仇基本当场就报了。
但这厮毕竟是被自己误抓来的,还是从前的相好,好像还确实找过自己。
他是个例外,所以这次她忍了。
“
“啊,介绍一下,这是于宵,我做人时候的相好。”
于宵面无表情地瞟了眼阿骨,阿骨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
“呦,这不巧了嘛。”
姜玉叼住烟嘴,白烟从他鼻子里飘了出来。
于宵半垂眼睑,神色阴翳地盯着他手里的烟壶。
“巧?你觉得我会信吗。”
“那你觉得,阿骨她会信吗?”
被点名的阿骨属实一头雾水。
姜玉的眼神玩味地在于宵和阿骨身上逡巡着,直到将阿骨打量地直起鸡皮疙瘩,
“阿骨,他在骗你。”
阿骨呆愣地看了看姜玉,又转头看了看于宵,一时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
“什么?”
“他说他叫于宵,其实他是在骗你。”
姜玉故意把骗这个字眼咬得很重,顺带觑了对面的黑脸关公一眼。
“闻人,”闻人于宵掩去眸中戾色,率先开口,“我叫,闻人于宵。”
他用拇指轻柔地磨刹着她的手背,于他而言,这个动作代表着示弱。
是他闻人于宵的示弱。
“闻人?”
阿骨反应了一下,立刻把手抽了出来。
闻人于宵看着空荡荡的手掌,自嘲似的笑了笑。
“那个捉鬼大族?你是捉鬼师?”
“比那个还要严重一点,他现在可是闻人氏族唯一的独苗。”
姜玉用烟壶指了指闻人于宵的方向,
“阿骨,你可要提防着点儿他,这小子精明着呢,上一任鬼王就是被他除掉的。”
一阵寒风掠过,阿骨闪身躲到了姜玉身后。
“就是……就是像我这样,先扯谎说是相好,取得信任,再除掉的?”
不对啊,她虽然没见过上一任鬼王,但她记得他是个男的啊。
莫非这厮……男女通吃?
阿骨神色复杂的打量着闻人于宵。
“没那么麻烦,手起刀落,快得很。”
闻人于宵低着头,掰动手指,发出一阵嘎嘣嘎嘣的响声。
阿骨听着就疼,又往后靠了靠。
姜玉长袖一展,把身后的阿骨遮了个严实。
“你和小月,以前认识?”
闻人于宵地眼神落在姜玉身上,重拾先前的阴翳。
“认识如何,不认识又如何?”
姜玉不置可否,又咬起了烟嘴。
没问小月是谁,也就是说,他们之前确实认识。
闻人于宵的眼神重新落到了阿骨身上。
隔着姜玉的袖子,她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一种新的情绪。
失望。
他没有想过他的小月会不乖。
他没有想过他的小月也会欺瞒他。
可那又如何呢?
他只有她了。
闻人于宵存在的理由,只有她了。
“她是怎么死的?”
闻人于宵敛去情绪,目光重新回到了姜玉身上。
“你问我,不如回去问问你那个好父亲。”
姜玉笑容明媚,细看却又满是讥讽。
“他没有理由。”
自打看到成了鬼魂的小月后,闻人于宵在脑子里滚过无数个可能。其中虽然有过那个男人,但很快就被他否决了。
“对啊!没有理由!”
姜玉猛然提高声调,身后的阿骨被吓得赶忙撑起屏障来挡。
她方才被闻人于宵的疯病折磨久了,竟然浑忘了自己眼前这位也是疯病的忠实用户。
不过不同的是,姜玉的疯病,其实算是媚术的一种。
“可是闻人于宵,你难道看不出来吗?阿骨她现在是只戾鬼,是个即便被神尊封印住戾气,还是能轻而易举夺得鬼王的戾鬼。”
姜玉的音调逐层拔高,阿骨被迫封住了自己的听觉,转眼却看见一动不动的钉在地上的闻人于宵。
正当她暗赞“少年人真是好魄力”的时候,只见这位好魄力的少年人脆弱的七窍慢慢有血渗出来。
这不是好魄力,这是好耐力啊。
在他们你来我往的对答里,阿骨大概知道面前这个人的身份,也大概知道除了名字,应该再没什么说谎的地方。
如今,他不远千里的来找自己做死生相随的亡命鸳鸯,阿骨觉得,
大可不必。
她抬手给闻人于宵面前也做了个罩子,闻人于宵的瞳孔骤然瑟缩了一下,转头正撞进阿骨的眼睛。
哀恸,愧疚,还有出离愤怒。
阿骨被他抛来的情感吓傻了,她只是帮他挡挡妖力,举手之劳,没必要这么……感动吧。
自然,在阿骨听不到的地方,姜玉还在继续回答着闻人于宵的问题。
继续一刀刀地割肉嗜心。
“你知道死前要经受多少折磨,吞下多少痛苦,怀有多大恨意,才能成为像阿骨这种,要神尊亲临才能将将封印的戾鬼吗?
滔天!
“滔天的折磨,滔天的痛苦,造就滔天的恨意!闻人于宵,你敢说,在她将死之时,没有恨过你?怨过你?没有想过要亲手杀了你?”
闻人于宵看着眼前懵懂的阿骨,又好像透过阿骨,看到了倒在血泊中苦苦哀求,只为利落一死的小月。
她一定恨过他。
她一定怨过他。
……
她一定,很想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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