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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恩赐


阿丑对闻人一族并没什么了解,只知道是郦州的一门望族,至于几少爷,对她而言都一样。

        都是主子罢了。

        “见过八爷。”

        阿丑压制着心中的恐惧,抖着嗓子问安。

        “嗯,送饭的啊……”闻人明州把玩着胸前的银锁,戏谑的眸子打量着趴在地上像个小鸡仔的阿丑。

        “今儿本少爷仁慈,这饭赏你了。”

        阿丑想过今次可能会被打,可怎么也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恩赐”。

        这是主子的饭,是他好不容易等来的一顿能称得上“饭”的东西。

        “不是的,少爷,这是我主子的饭。”

        阿丑赶忙摇头,这还是头一次有下人敢违逆他的命令,闻人明州的脸一下黑了下去,过了片刻却又气极反笑。

        “丑八怪,你敢违逆小爷?”

        压抑的气氛笼罩在这处原本艳阳高照的园子里,在场诸人,没有一个不是俯首帖耳,汗毛倒竖的。

        “王勇,给我灌她,”

        “往死里灌她。”

        他死死盯着阿丑的头,像是下一刻就要将她砸碎。

        侍从王勇得令,将四格菜品放到地上,两侧压制着阿丑的小厮合力扬起她的脑袋。

        大块的骨头和着长梗菜叶,来不及咀嚼,生生被王勇灌入嘴中,阿丑只得一面挣扎,一面硬生生吞咽下这些未被咀嚼的“珍馐”。若有饭菜不慎从她嘴里滑落,王勇也会捡起来滚上土重新放回盘子里,用更大的力道塞进喉咙。

        她无力叫喊,只有自喉咙深处因疼痛而产生低沉的呜咽声,她像是一只填鸭,毫无余地的被迫接受这被赏赐的一餐。

        直到所有盘子被打扫干净,阿丑也终于被小厮丢到地上。

        嘴唇被磨得肿胀不堪,喉咙和舌头也没有一点知觉,嘴巴里是各种饭菜的味道混杂着鲜血的甜腥味儿。

        混沌里,她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着。

        “告诉闻人于宵,别再做任何妄想,否则下一个就是他。”

        闻人明州赶着去华阳楼,也就没再折磨她,阿丑趴在地上,只觉得浑身都疼,尤其是嗓子,像是被火燎过一样,什么话都说不了。

        她就任由自己趴着,这样长的时间也没有人路过,说明这个地方很偏僻,她暂时挡一挡路好像也没什么。

        身下的石子有些硌人,黄昏的风吹的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温暖,阿丑吸了吸被冻僵的鼻子,突然啜泣了起来。

        没什么,她就是想大叔了。

        她觉得自己对不起他。

        她没能把大叔葬到一处好地方,也没能给自己谋一个好生活。

        到如今,无论是镜月居里的闻人于宵,还是镜月居外的谁,随便一个,都能轻而易举地弄死她。

        想到这儿,她突然有了力气,直起身子看向一旁满目狼藉的餐盘食盒。

        闭上眼,她好像已经能看见面色阴翳的闻人于宵,和他手里的刀。

        人总有一死,或许,能死得干脆些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她收拾好提篮,把自己的脸打理妥帖,又将被饭菜浸过的石子路仔细擦拭一番。

        至于身上还泛着油光的衣服,她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阿丑一瘸一拐地向镜月居的方向走去,从厨房到镜月居当真是一条好长的路,需要用两个时辰熬完的一段,很难的路。

        一个身影从隐蔽处走来,他一直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直到她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闻人于宵路过方才被擦净的那段石子路上时,将将停下脚步,藏在宽袖里的手掌不自觉地攥紧,直到指甲将手心抠出血来,他才有所发觉。

        阿丑回到镜月居,在书房找到正伏在案头写字的闻人于宵。

        “主子……”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即便在路上打好了腹稿,真见着闻人于宵,她还是哑在了当下。

        喉咙的刺痛感没有任何减轻的迹象。

        好在闻人于宵只是瞟了她一眼,看着她脏兮兮的衣裙,皱紧眉头。

        “这么脏,去池子里洗洗再来伺候。”

        没有诘问她怎么回来这么晚,也没有诘问她为什么没有带回来餐食,阿丑愣了愣,在闻人于宵的脸色变得更差前,她先一步退了出去。

        这件事过去得平静,平静得有些诡异,主仆二人就这样心照不宣的,一个将仇怨埋进土里,一个把仇怨压在心底。

        闻人于宵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改变对阿丑的态度,他依旧不准她出门,不准她碰他要用的食物,她也继续当好一个合格的空气。

        小厮送来的饭菜仍是那些毫无食欲的剩菜剩饭,阿丑几次都想同闻人于宵开口提那顿难得的好饭,想跟他说齐管事是个好人,跟她说了或许以后的饭菜就会变好,不用再受这种闲气,但话到嘴边,看到他的那双眼睛时,又不自觉地把话头偏向别处。

        她确实怕他,她不敢说。

        后来的日子很平淡,闻人明州没有上门找事,他们像是遗世独立的境外仙人,又或是被这个硕大的家族所遗忘在某处角落的两个不重要的阿猫阿狗。

        当然,后面这句是在陈述事实。

        镜月居很小,统共两居一院,院里还有个没有荷花的荷花池,如今也成了阿丑的私人露天浴池,当然,仅限在无人的夜里。

        阿丑的生活充实却无聊,主子是块千年寒冰,她也要当好一坨冰冷的空气,成日里除了洒扫的活计,就只剩下看主子拿着木剑瞎比划。

        她不会武,也没看过他们练武,但她总觉得,习武之人不应该这么没有美感。

        剑刃不应该这么软,随着他的动作还会不住地颤动,像是下一刻就要打到他自己一样,看的阿丑提心吊胆的。

        这不太靠谱的剑法大约是靠他自学成才,瞎比划玩儿的,阿丑这样是这样想的。

        这样大着胆子观摩了几天,终于在一日午后,她躲在树后偷懒乘凉,在看到他的一个滑稽动作后,没忍住,笑了。

        她的笑声几不可闻,起码她是这样觉得的。

        但下一刻,一束能把人冻死的眼神向她投来,阿丑的笑容也霎时僵在脸上。

        闻人于宵左手持剑,朝阿丑的方向比划了几下,很有条理,很有力度,很有……杀气。

        他确实要在阿丑面前装成一副外门汉的样子。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要当个被她笑话的傻子。

        自那之后,为了自己的这条小命,阿丑不敢再看他舞剑,改去院墙边上数砖头,或是随手侍弄侍弄那些野花野草,或是看屋檐下的蚂蚁搬家。

        她的日子过的单调,无聊,但好在长久。

        阿丑很知足。

        只是闻人于宵,筋疲力竭时,竟也会开始不自觉地找寻阿丑的方向。

        然后盯着她的背影,愣半晌。

        在想什么,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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