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沈静宜见苏畏对着远方傻笑，觉得仙尊带回来的这个病患伤的可能是脑子。
苏畏对沈静宜古怪的目光浑然不觉，喜滋滋地抬起了脚。
轰隆的水声像是直接撞击在他的耳膜上，耳朵里一片嗡鸣。他往前走了一步，探头向下看了一眼。
然后捂着嘴退了回来。
苏畏：？！
这腿脚发软的感觉是怎么回事？难道季无沉在后山设禁制了？现如今他有了季无沉一条手臂灵骨，竟然还会被禁制压成这样？
他心底惊涛骇浪，完全没往身体原因上想。
沈静宜问：“你怎么了？”
苏畏摆摆手，瓮声瓮气道：“无事无事……”
沈静宜道：“你不会是怕……”高吧？这句话没来得及说完，他看见何清玄转过头，然后倏地睁大了眼睛。
苏畏深吸一口气，哆嗦着就要往后退，面色勉强道：“我们离远……”
他背后忽然袭来一股强劲的灵力，苏畏心中一沉，下意识想出手反击，却没想那股灵力破风之势而来，接近他的时候骤然变缓，轻柔地裹住了他的腰身，然后霸道而迅速把他拉离了崖边。
一只手在他腰背上轻轻地垫了一下，拢着他落地站稳，又立即撤开了。
有个人站在他面前，气息离他极近。
苏畏仰起头，对上了一双冷漠的淡色眼睛。
苏畏还保持着捂嘴的手势，表情很像是十分震惊：“仙尊。”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死皮赖脸。
再次企图逃跑被抓，他早就无所畏惧。抵死不认就是了，再说这回还有两个背锅人，编起说辞来可信度更高。
两个背锅人看见季无沉，着急忙慌地跑过来拱手行礼：“仙尊！”
沈静宜脸色煞白，整天停不下的嘴唇轻微地抖个没完。
这下惨了，传说中北珩仙尊严苛无比，性格又极为冷淡，长老们再三叮嘱不可打扰，他不仅打扰了，还带着病患偷跑进仙尊的后山！
沈静宜：“仙仙仙仙……”
苏畏捂嘴的手上移捂脸。
很好，不用他编，这个傻小子自己就会把错全揽了。
他没有等到季无沉开口，另一侧忽然有人说话了。
“这就是你从花朝城带回来的少年？”
此人身穿一身金色法衣，袖口和衣领皆用金线绣了祥云纹饰，表情淡淡地打量过来。
哦，晏观城。
漠阳宗宗主。十六年过去，晏观城的模样与当年并无多大变化，上霄界的修者不太能看得出年龄，稍有修为的都有小几百岁，而晏观城这样的大能，其实跟季无沉是同辈。
在季无沉崭露头角之前，他一度是有望飞升的第一人选。
苏畏朝他看过去。
那张脸跟当年护山大阵前严阵指挥的人重合，神情更为倨傲。
还是那副正义凛然的嘴脸。
苏畏心中冷哼，身体力行何为表里不一，他脸上怯怯，向季无沉身侧挪了挪。
晏观城道：“他是唯一接触过疫源的人，不如随我一起去漠阳宗，叫祁连明过来给他看看。”
听到这话，苏畏不自觉眉头微皱。沈静宜来时说上霄界魔物四起，四大宗门不闻不问，他这具原身所在的花朝城属漠阳宗的范围，还是靠季无沉前去除魔。
现在听来，漠阳宗可不是“不闻不问”。
他来清源派不过半日，晏观城就将花朝城发生的事了解得清清楚楚，甚至知道他接触到了疫源。
苏畏忽然觉得，晏观城来清源派，可能不是为了请季无沉参加什么劳什子测灵大会，而是为了……找他？
细想又觉得不对，晏观城此人心高气傲，跟季无沉的关系并不好，总不至于在魏家疯妇嘴里听了几句胡话，就跑到清源派来要人，他敢来要，季无沉也不会给。
苏畏看晏观城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恐惧，演技周到还不忘拽住了季无沉悬垂的袖口。
季无沉觉察到他的动作，垂下眼睫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然后苏畏感到手中一空，丝滑的布料被人抽走。一股力量牵引他往后方退了一步，整个人站到了季无沉身后。
“不劳晏宗主费心。”季无沉道。
苏畏正从他肩膀后露出小半张脸，闻言视线一转，看向季无沉的侧脸，下巴线条干净利落，如刀削斧凿一般横在他斜上方。
低沉的嗓音就在苏畏耳边。
“小徒我自会看顾。”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这少年是北航仙尊的徒弟？！仙尊不是从不收徒吗？
众人的目光陡然齐聚在那小半张脸上，一副要把他看破一层皮的架势。
苏畏：“……”
晏观城大概也没想到直接被季无沉拂了面子，心中又惊又怒，冷冷道：“北珩的意思，是要收他为徒？呵，见惯了你孤家寡人，还真有点意外，从前也只有……”
苏畏莫名被他这句从前说得心里一动，晏观城却另起一句，半嘲半讽道：“你可要一同从前，别有半分心软。”
季无沉神色淡淡，似乎并没有回应他的打算。
“师兄，你也跑得太快了。”说话间离晔领着几个弟子，慢吞吞地从山道上走下来，瞧见季无沉背后的苏畏，笑嘻嘻地招手道，“诶，莫言。”
苏畏：“……离晔长老。”
沈静宜、何清玄：“长老好！”
“你们好你们好。”离晔边朝季无沉走过来边笑道，“我当什么事，原来是莫言跑出来了，莫言啊，你不能这样叫你师尊担心……”
苏畏：“……？”他狐疑地看了看季无沉。
听这话的意思，季无沉是察觉到他出了门，所以赶过来的？可季无沉不是把禁制撤了吗？怎么还知道他从小惩院跑出来了？
“离晔，带晏宗主去休息。”季无沉道。
“不必！”晏观城道，“叨扰了！”他狠狠地横了苏畏一眼，拂袖而去。
苏畏：“……”瞪他做什么？有本事瞪季无沉啊。
离晔背手站在一旁，侧了一眼晏观城怒气冲冲的背影笑道：“他来干嘛？打莫言的主意？”
他话刚说完，苏畏感觉耳边像落了一层膜，隔绝了外界的声音。苏畏猛地抬头，发现除了自己，沈静宜等人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季无沉缓缓道：“为了魔息。”
离晔奇道：“洪冥他们探查回来都说消息有误，难道莫言身上的是真的？”他回来望了一眼面色惨白的苏畏：“唔，我先带他去洗灵吧。”
说罢从握着玉镇的手中分出二指，越过季无沉去揪苏畏的衣袖。
一道灵力轻轻格住离晔的手腕，把他推到了一边。
季无沉道：“不洗。”
“但……”离晔说了一个字，又道，“好。”他原本担心苏莫言一个凡人被天魔魔息爆体，不过既然季无沉收了他为徒，总不会拿苏莫言的性命开玩笑。
他见苏莫言整个人都被季无沉挡在身后，颇有护持之意，想来是真要收莫言为徒，诧异之余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只听季无沉又道：“等漠阳宗人出了山，你去长渊一趟。”
长渊便是仙魔之间那条天堑的名字，本是分割两州的天然峡谷，也是修者往返两州的必经之路，且经过时必须自封五感，否则便会受长渊中的魔气侵蚀，坠入天堑中，被其下的地火烧得灰飞烟灭。
自魔尊死后，长渊地火已有十六年未曾烧起来了。此时季无沉让他去长渊，一定是觉察到出了什么问题。
离晔问：“那你呢？”
“出山。”季无沉道，“魔息之事，我要弄清楚。”
离晔脱口道：“你认为那魔息真的是苏畏？”
听到这个名字，季无沉冰霜似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不必再问，看来他这师兄真是这样认为的。
“不过除了花朝城这处，再无别的消息，你此番出山，可有方向？”
季无沉道：“嗯。”
“好吧。”季无沉行事素来稳妥，离晔也不再多问，挥手准备带弟子们离开，临前瞥了一眼季无沉的腰间疑惑道，“你的剑呢？”
“收了。”季无沉转身，朝苏畏方才站立的山崖边走。
经过苏畏身边，他只感觉耳边的屏障一破，各种细细碎碎的声音瞬间涌了进来。他听见离晔道：“那我走啦。”
季无沉没有回应。
苏畏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季无沉走到离崖边一丈远处，沉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苏畏早有准备：“静宜说此处景色最美，我们便来看看。”
“想出去？”季无沉问他。
苏畏心中一惊，他没料到季无沉直接道出他心中所想，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半晌否认道：“没有。”
季无沉回头垂眸道：“不想？”
苏畏对上他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虚，仿佛被季无沉看穿，他赶紧乖巧道：“师尊在哪我就在哪，除了师尊身边，我哪里都不去。”
为了保命，苏畏之前“绝不拜师”“不喊师尊”的豪言壮语全抛到脑后，哪怕立马跪下磕头估计也不带眨眼。
“你倒是改口得快。”季无沉继续缓步向前，“既然如此，为师正要下山一趟，你也一起去吧。”他停在山崖边，微微偏头示意苏畏跟上。
苏畏：“呕——”
季无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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