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公然之争
益州使者被请至府中,却没有见到窦慎。
金城郡的侯府窦慎本就不常来住,所以仆婢寥寥,显得有些空旷冷清。翁主阿瑶坐在堂室之中,看着外面的仆婢们忙出忙进,似乎很不得闲搭理她。身旁侍候的婢子也像极了木偶哑巴,半晌只是站着,不说也不动。阿瑶在益州也算是养尊处优,何曾受过此等冷落,便有些烦躁,对随她一起来的主簿杨恒道:“早听人说凉州蛮荒之地,果然不通教化,连待客之道都这般荒疏。”杨恒沉稳,示意她不可失言,对婢女道:“烦请通报将军,我等毕竟远来是客,岂有让客人多等之理?”那婢女应了一声,转而去了内室。
窦慎斜倚在窗边看兵书,从婢女口中得知了方才益州人的言语,也不怒,只是淡淡地说道:
“我去沐浴更衣,请客人稍待。”婢女走到门口,听到他问身边侍候的人:“什么时辰了?”
将话传给了堂室上的客人,只见客人一脸的轻蔑,那个叫阿瑶的翁主嗤笑了一声:“沐浴更衣?如此这般重视,也是少见。杨主簿,你说窦慎长得是何模样,听说年岁也不小了,如何这般扭扭捏捏!”
杨主簿吓得脸都白了,忙示意她噤声。他家翁主是将军唯一的妹妹,自小娇宠万千,从未离开益州。如今远涉千里来此,心中有气也是难免。只是窦慎何许人也,号称“玉面修罗”,最是无情之人。如今将军有求于人,因为言语得罪了凉州岂非不智。
阿瑶却不依不饶,站起身来就要往出走:“好大的架子,主簿,咱们还是走吧。他若有意和我益州结亲,自然会上门来见咱们。”
杨恒恨不得把自家翁主的嘴封住,心想,哪里是人家想和益州结亲,分明是他们想攀着凉州。若不是信陵公主昏迷不醒,窦慎如何选择都未可知呢。信陵公主虽也只是个王女,又是叛臣之后,但说到底也是朝廷亲封的公主,尊贵程度自然远高于他家翁主。而且听说是个佳人,相貌才华皆是数一数二,他们在凉州地界上铤而走险,才有了如今的机会,定不能白白毁了。
正欲上前劝说翁主,却忽见窦家家仆请了个人进来,玉容锦衣,相貌清雅,按着手中的剑,面带焦急之色。
那人登上堂室,目光在他们身上扫了几眼,对仆人道:“请你家将军出来,公主如今危在旦夕,他如何能不闻不问。”
仆人应了一声,又去通报。此时,他方坐了下来,坐姿端正,仪态典雅,目不斜视。
杨恒上前,坐在了他的对面,笑着寒暄:“阁下莫不是周将军,十年前鄙人曾随我家将军去过一次长安,那时多蒙长主恩惠,曾在府上做过客。将军可能那时还小,早就不记得这些事情了。”
来人正是周筠,他听闻此言,客气的见了个礼,不失君子风度,道:“听口音,阁下当是益州人。刘珩将军我也曾见过,按说倒也有些亲戚关系,不过如今将军反了朝廷,看来是敌而非友了。”
一句话倒有了泾渭分明的界限,饶是杨恒圆滑世故,也不知该怎么再继续话题了。反而是翁主阿瑶开了口:“信陵公主快不行了,将军自去请伤医,跑来叨扰窦将军又是为何。”
周筠斜睨了一眼,见是个十七八岁,相貌清秀的姑娘,料想便是刘珩之妹。也不接话,只是冷着脸继续端坐如常,就好像全然看不见这个人一般。
阿瑶讨了个没趣,噘着嘴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眼看着周筠从仆婢手中接过茶盏,徐徐饮着,仪容姿态好看地像是画里的神仙一般。她一瞬间忽有些羞惭,垂着头,绞着玉佩上的穗子,再也不多言语。
她从未到过长安,有时听乳母说起过那里,熙攘繁盛绝非益州可比。她以前想象不出,可眼见这个人,周身都是富贵闲适堆砌而成的儒雅精致,便有些憧憬起那座壮丽丰饶的城池。
正在想象间,却听得佩玉轻响,一人缓步而来。仆婢皆跪拜行礼,坐着饮茶的周筠眼角带着幽微的笑意。他亦起身,躬身一揖,口中道:“将军可算是来了。”
窦慎身着绀色锦衣,身姿高大挺拔,分明五官清致利落,气质却英气得有些凌厉。他亦拱手,对着周筠回礼,只是神色冷冷的,毫无虚伪的客套和寒暄之意。
“武夫不识礼数”阿瑶默默地想,目光不由移向了周筠。
周筠却并不以此为忤,直截了当地说明自己来此的缘由:“公主出降将军,虽还未举行大礼,但毕竟婚约已成。如今公主伤势沉重,还请将军延请名医救治。”
言语中带着怨责之意,而窦慎脸上犹自波澜不兴,给出的反应也敷衍:“名医当世能有几人,就算找到了,一时半会又如何能赶到金城。周将军,非窦某不尽力,而是实在无能为力。”
周筠脸色差到了极点,霍然起身,口中忿忿:“殿下自长安来此,一路皆平安无恙,偏偏到了凉州便遭遇如此横祸。殿下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窦将军,你觉得你能逃得了干系么?朝廷确实正在用人之际,但也绝不会任凭一个公主惨死在凉州而不闻不问。”
他生气的样子,带着几分少年意气,满面通红下,仍然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和语调。阿瑶想说话,硬是被杨恒拦下。他不介意在朝廷和凉州决裂的关键时刻充当一个合格的看客。
窦慎皱了皱眉,仍带着从容不迫的漠然,冷笑道:“我竟不知有治不好病人要杀了医者的道理,更没听说过连医者的籍属都要迁怒的事。周将军,殿下之事不过是个意外,羌人扰边不是一日两日了,若是朝廷要治我失察之罪,那我也无话可说。”
说完,颇有几分高傲地抬了抬下颌:“将军该亲自去找你口中的名医,而不是三番四次来侯府责问。窦某将金城郡可用的伤医都派去了,除此之外,爱莫能助!”
一场谈话就这样不欢而散。周筠临走时携着无边的怒气,以至于背影看上去都有几分肃杀之意。杨恒悄然打量着窦慎,却见他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接过仆从递过来的茶,神色自若的饮着,半分情绪也看不出来。
心里暗暗赞叹了一番,却在一抬眼时,又多了几重幸灾乐祸的小心思。
“不知我家将军那边,窦将军准备如何回复?”杨恒想了想,选择了一个婉转的问法。
窦慎微微挑眉,却半晌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手中的杯盏。直看得杨恒心里打鼓,略微不安起来,才缓声道:“不急,总是要给朝廷一些交代的。”
杨恒听到这句话,便有些放下心来。窦慎的意思很明显,如果信陵公主挺不过来,那时再去重新议婚,也不算背信弃义,对天下也有个说法。他想给自家翁主一个安抚的眼神,却发现人家的眼神根本不在这里,此时只看着外间,仿佛呆住了一般。杨恒叹了口气,奈何自身指责所在,无法推脱。
“敦煌有人来,韩姑姑让奴婢前来请将军去往内堂。”一个青衣婢子自后院而来,对窦慎说道。
窦慎道了一声抱歉,急急忙忙便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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