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六十六、失落之思
午后的日光散在整个廊上,耀得晃眼。晗君吩咐侍女一帧帧打下竹帘,室内顿时暗了下来,只有稀疏的光斑洒落在一尘不染的地面上。窦慎躺在晗君的身侧假寐,不时偷看一眼她垂首读书的样子。晗君的侧颜十分好看,精美如玉雕般,带着温润明亮的光华。无论是凝眉苦思亦或是舒颜而笑,都是动静相宜的美好,让本该燥热烦闷的午后都平添几分清净从容。他藏不住唇角的笑意,引袖掩了掩,却被她发现了端倪。
“还说自己累了,要休息一会儿,这会儿又不睡了?”她放下了书简,看着他嗔道。窦慎凝眸看了晗君片刻,忽然伸出手将她拽到了身前,晗君稳不住身体,径直将他扑倒。晗君被吓了一跳,刚想嗔怪,就被他一只手摁在怀中,耳边传来闷闷地笑声:“就这么抱着你,我才安心。”
晗君明白,他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已是身心疲惫。而且他一直有心结,愁绪郁郁,难以纾解。其实经历了这么多,她仍说不上熟悉了解他。窦慎这个人心思藏得太深,头脑又过于睿智,本就对所有人充满防备之意。何况,夫妻之间,看似至亲,实际至疏,以她这样的身份,他对自己的不信任只会比别人更甚。
窦慎很快睡着了,眉心紧紧皱在一起,英俊的脸上写满了焦虑不安。晗君伸手,想要帮她抚平,却发现无能为力。他整个人都像是绷得紧紧的弓弦,随时有伤人的想法,也有自己崩溃的可能。众人口中的玉面修罗,不过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虽然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但显然,他这些年一直少人关爱,受尽谋算。
晗君,你可以给他爱吗?可以用爱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吗?她在竹帘的缝隙中感受着日影的缓慢移动,一次次这样问自己。可惜,她也不知道答案,因为这些她亦没有。
她亦不知自己何时睡过去了,醒来时,灯火昏昏。若水和善柔端了茶水和点心进来,道:“大王临走前,特地嘱咐今夜不过来了,让公主好好休息。”
晗君揉着眉心,问道:“姑姑去哪儿了?我有事情要问她。”善柔应了一声,忙去找人,若水便笑:“这丫头真是个急性子!”说罢,服侍着晗君净了面,换了件挑花绣的锦衣。
晗君见她今日似有心事,便趁梳妆之际,道:“若水,你跟随我时日已久,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吗?”
若水讷了片刻,才吞吐道:“婢子若是说了,公主可千万不要生气才好。”
晗君点头,转头直视若水,语气虽温柔却有不容拒绝之意:“就算生气,你也不该欺瞒于我,不是么?”
若水低头,面有愧色:“是,婢子本不该欺瞒公主的,只是事关大王,不好无凭无据的开口。”
“大王……”晗君心里隐有不安,却仍做出平静无波的样子,“什么事?”
若水咬了咬唇,上前附耳道:“婢子听人说,岑氏送给大王的那个美人,如今就被安置在彤云阁中。按理说,此女为岑氏所派,算不得无辜,大王不治罪倒也罢了,却不知为何要将她好生安置。莫不是……”
莫不是要纳为妾室么?晗君心口像是被人攥了一把般,呼吸微滞,涩然疼痛。那个女子她见过,虽然当时忙着和窦慎做了一场吵闹的大戏,但是那样出众美丽的容颜,还是在她的心头落下了不浅的印象。
晗君起身,走至屋外,无声望着远处摇曳在风中的灯火,直到心口的滞涩渐渐平复,重新涌上的是无力和疲惫。就算窦慎再洁身自好,不好女色,也不代表他能与世间的男子有何不同。长于深宫之人,什么样的荒唐没有见过,何必大惊小怪。能有一个恩爱的表相,已经算很好的结局。
晗君抚着自己的小腹,将眼里刹那弥漫的失落掩藏起来,又很快为自己筑起一道坚硬的城垣,城垣内无纷无扰,无悲无喜。
“怎么让公主站在风口处,你们也太粗心了些。这敦煌一到晚上风就大,明日又该吵着头疼了。”常氏一边絮叨着,一边劝晗君回去。见她虽然神色如常,眼睛却总是看向另一处灯火璀璨处,落寞尽显。
常氏和若水对望了一眼,心下便了然,面色有些尴尬。
晗君睨了一眼,苦笑:“原来你们都知道了,只瞒着我一个人。”常氏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答,脚步迟滞了片刻,晗君已经走进了屋中。屋内的仆婢被遣了出去,只余她们二人,晗君的面容在跳跃的火光中,有些意态萧然。
“不过是个奴婢,公主何必放在心上,如今好好养胎才是最要紧的。”常氏吞吐了半晌,只能硬着头皮劝慰。
晗君抬目,浅笑了一下:“姑姑也是从宫中而来,这些事情早就见怪不怪了,不是么?只是这样的事情我竟然连半点风声也未曾耳闻,如同被人蒙住了耳朵和眼睛,这才可怕。”
常氏下意识地用手攥着衣袍,面有愧色。她以往能言善道,可是晗君却用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她惶恐不安起来。她第一次觉得,这个养在长信殿的楚王之后,才是最像太皇太后的人。看上去温柔楚楚,实则冷静睿智,头脑清晰。
不敢再敷衍,只好认错:“公主恕罪,老奴不说,真的是顾念公主的身体。老奴怕公主忧思过重,所以才有所隐瞒。老奴……”
话未说完,却被晗君冷冷打断:“你我远离故土,与其顾念那些情爱小事,不如好好想想该如何活下去。常姑姑,你一向待我无礼,这些我都不计较。可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情,太皇太后让你随我来此,不是看管和监视,而是让你帮助我一起周旋凉州和朝廷之间的关系。既然你知道朝廷如今的情况,就该明白我们的处境,”
晗君顿了顿,目光深深看向常氏,示意她坐下,又道:“那次金城郡外的变故,我们的人折损了一大半,前往武威的路上遇袭,又死伤了许多。如今身边可用之人寥寥,姑姑,我真怕朝廷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在这里束手无策。或者……”
她的眸子有些冷,面色难看的厉害:“若是窦慎生了不臣之心,我们只怕都得葬身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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