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宣政殿侧门阶下一处犄角旮旯。
封瑶环一手扶墙,背对着蒸蒸烈日,“世子,你之前说弄到了皇宫地图,真的假的?”
赵恂背靠着墙,懒懒抬眸,“怎么?赵旸的皇宫老鼠太多,待不下去了?”
封瑶环一脸的沧桑,“他不是我的菜。”
想了想又觉得不妥,找补道:“他姬妾成群,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你是不是吃那个江浅画的醋——”
“你有毛病啊?”
两人相看两厌,各自转过去冷静了一刻。
拿人手软,封瑶环先转过来,正色道:“我有不得已的理由,如果有活着离开的机会,我一定要拼尽全力试一试。”
赵恂怔住了。
有那么一刻,他拜倒在封瑶环眼中坚毅的光芒下。
他第一次见她,就觉得神奇。
她乍一看像民间自由自在的豪客侠女,等三两句话后又能感知到她骨子里的忧愁平静。
最奇怪的是,她偶尔强大的过了头,让人荒诞的觉的她也许是个男人。
像他关外独当一面的将军阿伯。
鬼使神差的,赵恂从中衣暗处取出那张地图,塞进封瑶环手里,就着这个姿势,他道:“你还记得我们初见时,你亲口说的话吗?”
封瑶环眼瞳向上,思索片刻。
无奈笑道:“奥,我说你一看就很有福气,如果有机会选,我还是嫁给你罢。”
……
封瑶环朝渐渐消失在远方的赵恂摆手,转身绕出那片死角,正低着头将图往领侧塞,迎面撞进一身锦绣暗纹玄袍里,她闷哼一声捂额,“这小道何时来的柱子……”
一抬头,赵旸就在她面前。
多日未见,这身朝服撑的他瞬间伟岸威武,眼眸隐在玉珠璎珞中,叫人心里莫名发怵。
“陛下万安。”封瑶环蹩脚的作揖问安。
“贵妃来这里作甚?”宣政殿属于前朝,照理封瑶环是万万不能踏足的。
封瑶环不知他到底听了多少,心虚的瞥一眼,不动声色道:“闲逛。又触犯了哪条律例了吗?本宫的失心疯时常发作,陛下不如将我打入冷宫,落的痛快——”
“看来贵妃的读后感写完了。”
“还未——”
“还是说新进宫的小公公贵妃都看腻了,如今对朕宣政殿的臣子感兴趣了。”
很好,赵旸听的很完整。
封瑶环吞咽,被压的发不出只字片语,一退再退,退到刚才与赵恂秘密交易的犄角旮旯。
心跳如擂鼓般在耳边响起,她压抑的无法呼吸,但却分不清这些到底是来自封贵妃的躯体还是封瑶环自己,凭着本能驱使,她反诘:“你监视我……你干嘛!”
赵旸修长的指尖划过封瑶环莹白的皮肤,接着骤然拉了一下她衣领,拽出那张地图。
封瑶环被压在墙角退无可退,脸涨的红到颈项,也不知到底是气是羞,“你这小鬼,我长你三十多年你竟敢……”
“嘘。”赵旸食指轻抵着唇,侧过脸鼻尖与封瑶环几乎相贴,缓缓自封她鬓角嗅到下颌,最后停在耳边,音调低到只能听见呼气:“想跑。”
空间逼仄,封瑶环脊背绷紧,整个人避无可避,她如今眼神闪躲到连对视也无法做到。
这是一种什么感情呢?
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词——当场捉奸
看来的确不用跑了,赵旸大概能帮她一步到位。
蓦的,赵旸的脸调皮的侧向另个方向,垂垂的眼尾,笑的纯情过了头,“不如,就劳烦贵妃陪朕去一趟法华寺吧。”
-
赵旸的阴魂不散是封瑶环万万没想到的。
她前脚才从前殿回独一亭,传召后脚就来了,青天白日的要她去文德殿写读后感。
粗略扫几眼,文德殿至少有五个藏书阁那么大,每面书架的高度几乎与屋檐齐平,整整齐齐密密麻麻,堆着孤本宗卷,笔墨宣纸的气味浓到直冲封瑶环天灵盖。
刘斌林领路,带她走迷宫似的绕来绕去,穿过最后一面书墙,赵旸换回了浅青色的轻便衣裳,额前几缕长碎发和垂下的眼睫使他的脸蒙上一层朦胧色彩。
左侧的折子堆的倒下来能砸死人,右侧批好的增长速度也势如破竹。
刘炳林使劲儿使眼色要封瑶环问安,赵旸率先道:“贵妃拖了这些时日,三页纸都编不出来,朕只好亲自督促。”
封瑶环一听,差点没跳起来。
三页?
这小鬼真是说的轻巧!
莫说是三页,就是两行都要人老命。
“本宫……臣妾知错。”敷衍了赵旸一句,封瑶环注意到不远处犄角旮旯里白暂暂一团向她作揖。
这人身上的朝服还没换,年岁瞧着比赵旸长一些,面前案上是他本写到一半的书,旁边还空着几张小案,想来这片区域被赵旸随意霸占前是文德殿官吏的办公之处。
封瑶环生不如死的选了张离赵旸视线最远的小案,刘炳林随即殷勤的铺好笔墨宣纸。
两个时辰后。
读后感上潦草三行字,龙飞凤舞的,封瑶环一手托腮一手转笔,显得十分苦恼。
要不就这么交了吧……
“唉唉,这位兄台,我见你下笔如有神助,不知你被罚写什么?可有何诀窍?”
身旁的男子抬头。
如果说赵旸的碎发是柔顺而富有美感的,那他就是不折不扣的狂野派代表,揉的乱七八糟,一撮还集中上翘,神似鸡冠。
他的表情比封瑶环更加哀恸绝望,“禀贵妃,臣在写《贵妃千岁》第三折,敢问娘娘在写什么。”
“我在写《贵妃千岁续本》的读后感……”封瑶环语调是平的,这本《贵妃千岁》果真害人不浅,“你是陛下抓来的代写?”
“不,臣是原著……”
“你是茶茶生?!”封瑶环险些没控住昂扬声调,她凑过去一些,“你第一部末尾还做批注说续本要两年后,结果没两个月就出了续本,续本结尾又做批注说第三折要等四年,这才几日——”
抬了抬下颌,暗指他案上即将写完全部页数的第三折。
“我……臣也不知偶然即兴所做的东西,怎的就勾起了陛下的兴致!逼的臣日日写夜夜写。”
茶茶生说着不争气的抹起眼泪,“臣寒窗苦读数十载,一朝高中为的是治国论道,岂料棋差一招如今万劫不复……”
封瑶环听他文绉绉的长篇大论,虽有些不耐烦,却也实实在在感受到那份绝望,眼见他哭的肩膀抽抽,封瑶环有些不忍,上前帮他擦眼泪。
“你别太伤心了,谁叫你写的如此精彩……只是本宫不解,你续本里章章暗示皇帝对贵妃从未真心,为何末尾贵妃危急他却舍出续丹命药相救?”
“贵妃你还是没懂,不怪您两个时辰憋三行——”
“方轲,你给朕滚回府上去。”赵旸沉静的嗓音戛然而起,以摧枯拉朽之势将茶茶生与封瑶环的对话打断。
封瑶环眼泪擦到一半,窝火的收手,蹙眉盯着对面叛逆的小鬼,赵旸侧伏在案边,左手抵着额,漫不经心对上封瑶环视线。
方轲大呼一声谢主隆安,溜的比兔子还快。
封瑶环仰面,望着高高的屋顶默默哀思,如今赵旸既不许她自杀,又不愿亲自动手,她的去处到底在何处?
帝王的心思你别猜,到入夜,封瑶环又费劲的憋出两行,接着便遭不住沉沉睡去。三更天时悠悠转醒,朦胧间,赵旸伏案批阅奏折的姿势一如晌午。
评书上说,仁政皇帝登基时年十二,斩奸佞定四方,最擅攻心,手段之老辣令满朝文武畏怯。
算来这小鬼今年二十五六,这样的苦差要从十二岁熬到死。
爷爷逝世时她已是赵旸如今的年纪,小小一个沧浪阁,门下弟子不过赵旸一城,她几乎送了半条命才稳住这场“朝代更迭”。
封瑶环直起腰,仔细描绘烛火下的人。
晕黄的光教他轮廓变的浓墨重彩,也许是夜色造就的晦暗暧昧,这个角度让五官变的万分温柔深情。
他的眼神永远比同龄人复杂,有时是冷漠的,有时透着皎洁的光,偶尔对着她会泄露那万般纯情的笑。
譬如现在。
赵旸蓦的抬眸,对上封瑶环的眼睛,封瑶环仿佛露了马脚的宵小,东张西望佯装的若无其事。
卷了那张写了五行狗爬字的读后感,三两下制成一把小扇子,边挪身子边挪小案,直到与赵旸的合并。
她左手枕着脸趴下,右手若无其事的替赵旸扇风。
赵旸不置可否,封瑶环只瞧见烛火下他唇边漫开的浅浅一笑,于是忍不住问:“小鬼,你有那么多姬妾,有问过自己最喜欢哪个吗?”
“朕不会这么问自己。”
“那我来问,你最喜欢哪个?”
封瑶环提出疑惑的起因是,她真的对这件事迷茫过。
当初阁中面首无数,她偶尔就会这么问自己,到底最爱哪个。
可惜想破了脑袋到死也没想明白。
彼时,赵旸的笔触冷不丁顿住,他的目光似窗外莹润的月光,轻抚过封瑶环眉眼,“从前都挺喜欢的,现在突然只喜欢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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