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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长安


  她抬脚刚走了几步,帘外又传来几道语声,让她停住了离去的步伐。

  赵豫戈听完韩知琴暗含怨气的一番话,静立片刻,随后用力扯开了她环在自己腰间的双臂。力道之大,令她手臂隐隐有些吃痛。

  他面无表情,语气冷若冰霜:“这种毫无根源的中伤他人之语,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韩知琴愣怔当场,立即想要开口辩解。

  赵豫戈觉得自己有些不认识她了,在他眼里,韩知琴一直是一个长不大的女孩儿,也许会行事没有章法,但不至于是非不分。这种恶语,本不该出自一个良善少女之口。

  他正色,下定决心般吐出字句。

  “我思慕徐氏许久,多年来一刻也不曾忘过。”

  声音朗朗:“求娶她乃是我一厢情愿,勉强于人。她既答应,便成我之幸事,我心甘情愿,甘之如饴,怪不得任何人。”

  里间的徐云期停驻在原地,将他的声音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她浓密眼睫掩住复杂情绪,心跳咚咚响起。

  草草过滤一遍回忆,她不记得他们二人从前有过什么交集,疑惑陡然升起。

  “另外,她的兄长刚刚升任为中书令,她的家世如何,能不能当得起长安贵女的名头,不必我多说。”

  他注视韩知琴,“如此,你可有二话?”

  韩知琴被他极寒的目光逼退,竟然发不出一丝言语,下意识倒退两步。心头剧震,她了解他,知他说的不是谎话,只觉浑身冰凉。

  赵豫戈见她面色惶然,几分绝望在其中,动了一丝恻隐之心。

  “知琴,你莫要自误。”

  韩知琴眼泪如断线珍珠,望着他呜咽摇头。

  赵豫戈眉头一沉,已经越过她快步走到门口处,高声道:“林原,进来。派几个人连夜将韩娘子送回敦煌,不将人送回韩府,不准回来!”

  此时如果不狠下心,他不知道她还要做出什么事来。

  林原往里瞧了一眼,拱手应是,一旁的年老仆妇会意,面庞冰冷,上前将她拉起,控制着力道半拉半劝,将人带了出去。

  外间安静了下来,良久终于传来一串沉重足音,赵豫戈走了出去,轻轻把门带上。

  他走了,不知道他是回房安睡,还是依旧靠在廊下假寐?

  徐云期脱去鞋履、外衣躺进被褥里,脑子里还是他的那句“我属意她许久,多年来一刻也不曾忘过。”

  她实在是记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和他有过交集,她开始慢慢搜寻记忆里长安的每一次酒宴,她每一次出游。她见过的那些士族子弟,思来想去,却没有一个,能和那人身影重合的。

  心中几许甜蜜,几许惶恐,连夜在她心交替涌现。

  ……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排除遇到风雪和险地时会停留几日,因马匹精良,又有赵豫戈手下的军士相护,他们没有费多少力气,便回到了长安。

  马车驶入长安之时,街道两旁的热闹一如往昔,人声喧哗不绝于耳。各色的商品被随意放置在摊位上,摊贩们飞沫四溅和行人吆喝着。每一个人脸上都泛着一种处在太平盛世之中才会有的安乐满足。车轮滚滚驶过,往徐府的方向而去,所经过的大街小巷,或宽或窄的道路,都是徐云期曾经丈量过的。

  这里是长安,是她魂牵梦萦的故土,阔别多日,她终于回到了这里。

  赵豫戈数年没有回过长安,对他来说,这座城池多数时候只是印刻在他记忆里的一个剪影。从今日起,他将要抛弃过去的七年记忆,在长安重新扎根。

  圣上将他从敦煌召回,相当于让他交出手中的西北兵权,相当于斩断他的双翼。此时此刻,他除了手下的一支亲兵,再无其他兵力在手。

  好在他早已料到这一天的来临,这天下,是李家的天下,要他走他留,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好在突厥已定,他心愿已了,没有什么遗憾可言。

  **

  永成二年,春寒料峭之时,徐氏云期重回长安。

  她在兄长的书房外长跪不起,任凭他人如何劝说,都不肯起身。她双膝之下未垫护膝,就这么直直地跪在坚硬石板之上。

  她跪了许久,书房的门终于缓缓被打开,从中出来一个面容清隽、清逸出尘的男子,他身材笔直修长,墨发高高束起,行止间流露出君子倜傥之风。

  他下颌处留有未曾去除干净的淡淡青色胡茬,使他脸色看上去有些掩饰不住的疲倦之色。

  此人,正是徐云期阔别已久的兄长徐砚修。

  徐云期泪水夺眶而出,急忙低下头。

  徐砚修看到跪在书房门前石阶上的徐云期,数月未见,她好像又清瘦了许多,春天温度还未转暖,她的衣角随风摆动。

  乍然看到这个他从小相依为命、爱之若命的妹妹阿云,心里原本有再多的气恼愤怒,都好像在须臾之间烟消云散了。

  他上前搀扶起她,她不动,还死死跪着。

  “起来。”

  徐云期拼命摇头,她甚至没有脸抬头看他。

  “知道错了,嗯?”

  “你可知,找不到你人的那几天,你阿嫂以为你出了意外,整夜担忧,不能入睡?”

  何尝是雅娘,连他自己,也是想也不敢想。

  她的肩膀哭的一颤一颤。

  徐砚修却好似也红了眼眶,叹气道,“我们又岂会怪你?”他怎么舍得真的怪她,不过是恨铁不成钢罢了。

  他们都只有一个念头,她能回来,已是万幸。

  “阿兄…”

  她伏倒在兄长肩头。

  **

  几日后,中书令徐砚修邀前安西都护将军赵豫戈过徐府一叙。

  提起威震大梁的赵将军之名,足以使突厥蛮夷闻风丧胆,使夜间啼哭不止的小儿瞬间止哭。可此时此刻站在徐府门前的赵将军看起来却不是那么从容不迫了。他着一身暗蓝色锦袍,大步走上徐府门前的台阶。

  竟有一种临上刑场的感觉。

  这种感觉,他很不喜欢!

  赵豫戈心知肚明,徐砚修父母早逝,常年来,身边只有徐云期这一个同胞之妹,待她之用心,恨不得上天揽月、下海捞星。想要让他松口把这个妹妹嫁到肃王府,不拿出压箱底的功夫是不太可能的。

  徐府老管事徐崖含笑迎了上来,眼前这个年轻人剑眉星目,目光清朗,站在那里不怒自威,他感慨道:“赵将军,自上回你来徐府,算起来也有数年了。”

  赵豫戈从前来过徐府,认得徐崖,只是时光流转,他已苍老许多。

  “徐管事,别来无恙,身体可还康泰?”

  徐崖含笑答了几句,两人一路相谈,走到了书房外的走廊处,他朝赵豫戈拱了拱手,道:“我家郎君就在里面,将军进去吧。”

  他目带深意看赵豫戈一眼,“将军心诚可鉴,自会如愿以偿的。”

  赵豫戈颔首:“借管事吉言。”

  随后转身,叩响书房的门。

  徐云期只知道这两个人在书房密谈了许久。据仆从所说,出来时,赵豫戈神色如常,看不出喜悦,亦无消沉。

  没人知道他们在里面谈了些什么。

  徐云期能做的,就只有等。

  她于前几日收到愿公自敦煌寄来的信札,信中说晏家人已被安顿妥当,从此脱离流放之地的艰苦劳作,性命无虞。事情做得十分隐蔽,让她安心便是。

  这封信拿在手里,徐云期才终于感觉到心口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其实这件事除了愿公能办,赵豫戈也自然可以。但无论如何,徐云期自问做不到开口求赵豫戈出手救助晏昔的家人,此举太过恬不知耻,和羞辱赵豫戈一般无二。

  其次,他帮过她太多,她亦欠他太多,一味地索取,只会让她心中难安。

  她不能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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