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家
傍晚时分,万匹烫的火红的丝绸横跨天空,直烧的碧蓝的瓷釉染上了嫣红,云卷云舒,半个平博城似乎都披上了红绸,夕阳透过窗来,便把桌上的账本照亮了,似如撒上了一层胭脂水粉,芊指舞动之间,凤仙花染红了的玉甲便更显透彻,碧玉年华,伊人婷婷。
一声轻叹,揉了揉鬓角,终还是放下了手中的账本。
喊来丫鬟收拾了一番,稍稍的打理了一下,看着铜镜里自己的模样,夜凌碟沉默了片刻,之后便领着两个丫鬟朝着父亲姬圣武那边去了。
今天是要给父亲那边说一说最近的状况的,顺便有些问题请教一下,一路走着,穿过亭台楼阁,被夕阳照着,往日常见的风景便有些不一样的感觉了,远处天边似乎有一朵黑云,淡淡的,离得不近,蹙了蹙眉头:“要下雨了。”
入了秋,这雨水,就渐渐的多了。
走进院子后,才知道父亲不在。
“父亲去了哪里呢?”
“老爷刚刚被叫着去了议事大殿。”
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你可知道去干什么呢?”
“这,婢子就不知道了。”
急忙展开身法,向着议事大殿赶了过去,她却也是蕴灵八层的修为了,足尖轻点之间,淡紫色的轻灵身影便飘然远去,这时,丝丝淋淋的雨,已经开始飘了起来。
“姬圣武,你可知罪?!”
一声冷喝传来,在大殿上回荡着。
大殿空旷,几盏明灵灯发出幽幽的光来,殿里一时显得阴暗压抑。
但见那国字脸的中年男子站在殿中,雪发垂肩,一声不吭。
“姬圣武,你曾任族长一职,如今竟如此的胡来,简直丢光我姬家的脸面。”大殿上方一秃头老者,枯瘦阴鸷,此刻站将起来,看着姬圣武大声喝问,一身灰衣无风自动。
沉默,依然是沉默。
“聋了,说话!”
“你竟还敢私自组织势力,不把自己当做我姬家中人了不成?!!”又一红衣老妪大声质问道,面容冷冽,气质森然。
空空荡荡的大殿,几声喝问回荡着,便像是沉入了死水里一般,没泛起一丝波澜。
气氛一时压抑到了极点,中间站着的那中年人,背脊直挺,半边脸庞隐在黑暗里,让人看不清楚。
“你今日若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便绝了你大房一脉。”一枣红脸面的矮脚老者似是气急了,忽的大胜喝道,双目怒瞪,脸面涨得通红一片。
“绝了我大房一脉?”姬圣武突然开口了,一身墨色长袍无风自动,身后燃起了点点星火,愈燃愈烈,阴暗大殿顿时被照亮了,恐怖绝伦的气势便忽的激荡了出来,顿时一头白发飞舞飘扬,状若神魔。
“孽畜,竟敢在议事殿内动手,还不快快住手!!!”
“贼子,速速停手!!”
“停手?呵。”姬圣武迈开步子,向前走着,身后巨大的影子动了起来,一头雪色丝飞扬着,阴暗的角落里便显得有些恐怖了。
“你们上次说停手的时候,是我儿将死之时,这一次,是打算直接抹杀了他不成?”一步一步,气势越来越浓,噔噔的脚步声,像是敲击在众人心脏之上。
“伤我单儿,阻我赴死,碍我复仇,如今更要灭杀我儿,便是,毁了这姬家,又如何呢?”
“你敢!!!”台上众人须发皆张,怒不可遏。
一时之间宝光闪现,雷鸣阵阵,众人神通皆现,似是要镇压那逆贼一般。
“咚!”突然一声巨响传来,盖住了一切所有声响,一道裂纹咔咔而至,横在了姬圣武面前。
“罢了吧,武儿。”台上正中坐着一华袍老者,须发皆白,此刻开口说道。老者手拄着一根黄玉螭纹九龙杖,那拐杖的尖部此刻已然插进了青石地面,直崩的一地碎石。
“你如今也是触道境初期修为了,便辞了族长一职吧,以后,就是族老会的一员了。”
看姬圣武开口还有话要说,摆了摆手,接着说道:“小谦也算是我的孙儿,但念他如今尚且不晓世事,你大房一脉,便先交由那个小丫头掌管吧。”
“那族长一事……”
“族长一事,且看他们往后的发展吧。”那秃头老者还未说完,便被打断了去。
“是的,祖父。”姬圣武身后的火光闪亮了一下,最终却渐渐落了下去,低着头对那老者应道。
大殿里重新暗了下来,台上的几人神情各异,隐在灯火之中,仅剩下晃动着的阴影。
“单儿之事,她毕竟是凡俗人家,你还是不要执迷不悟了吧……”
那人却已走远,衣袂飘飞之间,仅留下一道背影,却是不知听见了没有……
等夜凌碟来到议事大殿的时候,姬圣武已从里面出来了,雨,渐渐大了起来。
“父亲!”急忙走了过去,搀扶着父亲。
姬圣武摆了摆手,止住了她后面要说的话:“父亲老了,这些年,多亏了你了……”
“父亲,这又是何话,他们……为难你了?!!”蛾眉微皱,目露急切。
远处碧湖之中,雨丝点起了道道波纹,清荷微低。
“为难?呵。今日之后,我便是入了族老会了,却是管不得族事了,大房一脉……便交由你了。”说着,便把手搭在夜凌蝶的头上,摸了摸:“如今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谦儿了,你便替为父,多管管他吧……”
红绸微系着的警鹄髻乱了几丝,儿时的感觉漫上了心头,记得那时似乎绾是丱发,如今……却是长大了啊。
“父亲,为何不忍得一时啊,小谦和我仍旧需要您的教导啊……我还没……再见到您……意气风发的模样。”双眼沁上了泪水,夜凌蝶似乎失去了方寸,那个进退有余的少女不见了,此刻有的仅是一个小女儿家的情态。
姬圣武脸上浮起淡淡的自嘲:“忍得?这些年来我一直忍得,可有何用,单儿之事便是我一忍再忍,如今,更是想要灭我大房一脉……老天容得了我,可这姬家,却容不得我啊!”
“您是说……”夜凌碟顿时瞠目结舌,眼角还挂着泪,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我这头如今已经低到泥里了,不能再低一分了。”看了眼前的小丫头一眼,满眼凄凉:“如今你也长大了,便告知与你吧!你母亲,并不是难产而死的,她的死,另有蹊跷!”晒笑着,眼里尽是血丝。
夜凌碟看着父亲如此模样,顿时哭成了泪人。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姬圣武的目光渐渐冷了起来“我自问无愧于这个家,呕心沥血数十载,却换不得单儿性命,呵,这家,于我还有何用?!”
“如今,唯独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两个呐……”
雨愈下愈大,夜凌碟投在父亲的怀里,伤心欲绝。
大雨如慕,便将这对父女,隔在了这片小天地间,外面,是被风雨击的七零八落的荷花,满目凄凉。
父亲走了,落寂的身影,萧条着,像是英雄迟暮,走向了归途,一头白丝被风吹的微微飘荡着,零零碎碎的样子,沙哑的笑声回荡在走廊里,又被噼啪的雨声盖了过去,能听到的,似乎只有自己了。
定定的看着,夜凌碟的心里似乎被沁染上了一层什么东西,包裹着,紧紧地攥着她,让她喘不过气来。
夜凌碟心里鼓着劲,也许又恰巧有些天赋,一心想着撑起大房一脉的愿望,这些年也渐渐实现了,付出的,却是数年韶华。
少年时,看着姬谦为了姬圣武而努力的修炼着,她就在旁欣慰的看着,自己蕴灵五层的事便被埋在了心底,他被夸赞有天赋了,与他一同高兴,被夸赞的似乎是自己,渐渐地,姬谦变了,她便撑起了担子,等着姬谦或者姬圣武重新站起来,直到现在。可能是生父生母那边的缘故吧,磕磕绊绊的,修为竟然还是提升到了蕴灵八层的样子,但是到了这年纪,便也不算惊人了吧。
终究是女儿身,这些年强忍着撑起了担子,能力她也是有的,但外姓之人,受些难处,却也是必然,与谁说呢……只得自己压在心里,但时间久了,大家似乎都忘记了她仍旧是一个十七岁的姑娘,也正是心怀美好愿望的年纪,期待着有些朋友,期待着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这些东西埋在她的心里,有时也会在晚上辗转难眠的时候想起。
时日久了,便也会羡慕着其他姑娘的样子,像是五妹,三叔无欲无求的性子,五妹便也过的自在。
有时也会想着姬谦能真正的长大过来,撑起担子,她也好做些女儿家的事,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向爹爹或者小谦讨要些零用钱,与五妹、小六他们去逛逛街,看见了哪家一表人才的公子哥,或许会和她们一样,在心里仰慕着。
她希望姬谦能有些男子汉的担当来,这些年没有和他再接触过,前些日子心里还欣喜着,姬谦戒了酒,好像也阳光了起来,有一点神秘了,她不希望姬谦有什么大的才能,能像普通人一样就好。
但昨日的事,似乎……姬谦还是那个样子,一夜不归,而且还和自己产生了些许隔阂。
其实这些在她想来也是自然,他本身就没有过一个尽职尽责的父亲,小小的,又受尽了坎坷,自己的冷落,一切的一切,他偏激的性格,便也成了自然。
只是不曾想,那般小小的动作,却是那么伤人……
摸了摸自己的发髻,似乎还有着他的温度,前几日那事,可能,只是意外吧。
但终归有了变好的样子,自己可能,也需要帮他一下吧……
雨停了,像是卷起了珠帘,一切都被冲刷过了,全新的样子,花瓣上仍旧停留着些许花露,绿叶似翡,远处的楼亭朦朦胧胧,浸在一片烟雨之中。
撑着油纸伞,足尖轻点,漫过滴滴答答的屋檐,清秀女子抬头看向远方,微风吹过,发丝在颈间飘舞着,俏丽的脸上带着些许哀伤,一双明眸剪秋水,婷然颦蛾眉。
轻轻拂过耳边发丝,轻叹一声,似认了命般。
南州苍元历,天武贞元十四年初秋,平博城姬家府庭之中,那身穿黛紫清丽衣裙的人儿,如是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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