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七十一】
后来两人聊到简墨准的工作。
单泽修知道他在S城买公寓的事,虽然制作小提琴并不限制工作地点,但他之前长居英国,加上他还有藏品生意,现在在这里总会有些不方便的地方。
单泽修知道他是为了谁才在这里长住,视线便忍不住移到晨珀身上。
她正夹着碗里的虾去沾酱油,边吃边用手机浏览网上的各类新闻视频。
那只玉色的小碗里,堆满了硕大的虾仁,那是不久前简墨准一边和他聊天一边剥的,他自己没吃,剥好一碗直接搁到她面前。
眼下他又取了一个干净小碗,在剔鱼肉,这是白鱼,鱼刺特别多,晨珀吃了一筷子就没再夹,他留意之后便又开始剔鱼肉。
单泽修喝了口酒,冷眼看着好友,有点无语。
他早就知道对方在他心里很有分量,不过现在看来,这何止是很有分量,这分明是喜欢到不行,简直把人当成女儿在宠。
这么个宠法,是会把人宠坏的。
两人同单身这么多年,单泽修真的有点不适应这样的简墨准。
又是半碗鱼肉递到她面前,晨珀抬头,身旁男人半侧着脸,眸色温暖而沉静。
从她的角度看去,那件黑色的低领打底衫衬得他脖颈格外修长性感,晨珀忍住了伸手摸一把的冲动,再度默默吃起来。
窗外,夜幕悄悄降临,湖面漆黑一年,只余远处岛屿上的点点星火和近处湖岸边的盏盏路灯。
桌上的菜已经撤了下去,换上茶具,泡了两壶当季新茶,简墨准去洗手间之后包厢里立刻安静下来,晨珀看了眼冲洗茶盏的人,起身准备同去洗手间。
“躲什么,怕我又骂你?”单泽修瞥了她一眼。
晨珀回了他一个呵呵。
“坐下吧,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
他冲好茶盏,倒了三杯茶,一杯递到她面前,“很多年前,我曾经见过另一个和你相似的小提琴手,同样富有才华,也同样喜欢用一些特殊的方式展示自己的技巧。当然,也和你一样尚未成熟,用五分力甚至三分力就能做到别人要花十分力才能做到的事,所以不肯再多花费一分力气去做别人做不到的那些事。”
见单泽修沉默下来,晨珀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后来?”他眼底掠过一丝暗影,语气明显变冷,“后来他拐走了我最爱的女孩。”
晨珀:“……”
“每次看你拉小提琴,都会让我想起他。”
“……”
“抱歉,今天是我偏颇了,是我的失误。所幸,这并不是决定前途的赛事。”
“……”晨珀托着下巴,“世界级大师都像‘您’这么任性吗?”
“我虽然有迁怒,但也是你自己给了我迁怒的借口。”单泽修的歉意来去匆匆,瞬间便恢复了本来面目,“你对你今天的表演满意吗?”
晨珀有些烦躁的拉着发梢,“我觉得……还不错啊!你该不会也认为我不该拉现代乐吧?”
“不是这个问题。”对方转着桌上的烟盒,半响还是抽了支烟出来,低头点燃,夹在指间,“你今天的表演是不错,但也仅仅只是不错,就像我刚才说的,你用五分力就做成了这件事,所以你不愿意再多花费一分努力。你知道学器乐的人,天赋和努力哪个更重要吗?”
“努力?”晨珀试探着问,毕竟他说来说去都是在批评她不够努力,不够认真。
“是天赋。”他笑了笑,“努力人人都能做到,天赋却是与生俱来不可改变的。我知道,你每次小提琴考级的成绩都是优秀,而且是近乎满分的优秀,从小到大也参加不过不少地区性的小比赛,几乎无一例外都是冠军。可你现在二十四岁了,还在一家知名度普通的民办乐团工作,甚至不是首席,参加比赛也是炫个技巧,敷衍了事。拥有大部分人都没有的天赋,却没有大部分人都可以做到的努力,你不觉得你的人生有点失败?”
“……”靠啊,他起初分明是和她道歉的,怎么说着说着又批上了,还把她说的这么一文不值……
“上次给你的CD看了?”
单泽修抖掉长长的烟灰,继续将香烟夹在指间,并不抽,见她乖巧点头,才道,“知道自己和他的区别了?”
晨珀沉默了片刻,才道,“他全身心的爱着小提琴,非常非常热爱。”
说来讽刺,这么深爱小提琴的简墨准自此不再拉琴,而她日日拉着小提琴,却难说自己究竟有多喜欢。
“你有天赋,有家人给你提供的环境,可你却不愿意付出十分努力,你的小提琴很失败。”
他一字一句,缓慢清晰,却正中目标。
晨珀试图解释,想说拉琴是父亲让学的,想说父亲的意向和自己的喜好相悖,想说自己不喜欢繁复冗长的古典乐……可是此刻这些理由说出来似乎都像是借口。
最后她什么都没说。
简墨准还没回来,她这时也明白过来,他是故意出去把空间留给单泽修和她。
指间的香烟早已燃尽,单泽修将它按入烟缸,开口道,“别待乐团了,不适合你。乐团需要整体性,不能太有个性,要尊重风格,需要协作配合,这些你应该都不喜欢,固定模式会限制你的个性和思维。
去参加比赛吧!我说的是真正的国际大赛,那种你可能在复赛就会被刷下来的大型赛事,那里高手如云,去参加之后你才会知道你自己有多普通,在那种环境和压力下你才会更努力!不喜欢古典乐没关系,喜欢小提琴就行,把这个过程当做达成你梦想的必经之路。只有当你真正拉好了古典乐,你才有资格说是否喜欢。也只有到了那时,你才有选择的余地!”
晨珀再一次哑口无言。
然而心中,却有一团小小的火焰开始燃烧。
从六岁学习小提琴至今,她似乎才发现,父亲的梦想和自己的梦想或许并不相悖。
当有一天,当她能完全超越首席小提琴手这个位置的时候,哪怕是她父亲,也不会硬拖着她停留在那里。
也只有到了那时,她才能真正自由的拉琴。
那天单泽修走的时候,从车上取了件东西递给简墨准,“明早我就走了,礼物提前给你。”
说罢,伸手拍了拍了好友肩膀,视线意味深长的从他旁侧的女孩身上掠过。
感觉到扫过自己的犀利目光,晨珀又忍不住想起不久前在包厢里,单泽修最后说的那句和小提琴无关的话。
“另外,这是我的忠告,如果没有陪伴他一辈子的决心,就不要轻易给他承诺,有些事可一不可再。”
身为简墨准多年挚友,单泽修最清楚不过,同样的事情好友不能再经历第二次,他也不想再看到去年夏天时的他。
他这样性格的人,不善表达,习惯承受和收敛,再加上他又这么宠她,有些事他根本不可能告诉她。
一路至今,他失去太多,单泽修一直以为好友不可能像个正常人那样去接受谁,爱上谁。
可显然,他错了,无论晨珀是怎么做到的,事已至此,他也改变不了什么,只希望她别仗着他的感情,再去伤害他。
然而,她还这么年轻,还没定性,身边也不是没有其他追求者。单泽修对她,并没太大信心。
唯一能帮好友做的,是将她从声世这个环境里拉出来,并让她更专注在学术上面。
单泽修驱车走了,晨珀对于他最后的话并没有完全听懂,而对方显然不肯多说。
她叹了口气,单泽修当面送礼物的举动,提醒了她另一件事。
大后天是四月二十三日——简墨准三十二岁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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