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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回忆


  冯知春长至十三岁前,不知疾苦为何物。

  身为太常寺少卿家的嫡长女,她自幼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只用来抚琴刺绣写字绘画,成长得不食人间烟火。

  容貌清雅,多才多艺,加之早早抽芽的身段,使她在同龄贵女中很是显目,早早就有人家托媒来问,最终在十岁时与吏部尚书的嫡幺孙订了亲事。

  那位年长她三岁的未婚郎君,天资聪慧,亦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所有人都说这是对金童玉女、才子佳人,是上好的姻缘。

  也许老天爷看她这十二年过得太顺利,冯知春十三岁那年,宫中接连三道圣旨,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她拥有的一切,全被夺走了。

  先是父亲,再是娘亲,等许多官兵举着火把闯入她家的府邸,禁锢他们的自由时,她才惊觉自己孤立无援,爹娘的纵容,让她在关键时刻连掌家的气势都没有。

  深居闺中,她对外事一概不知,甚至连父亲获得什么罪名,她都不知道。

  最后一道圣旨从宫中快马传来,“受贿贪污”四个字,压得她当场傻住了。唯一能做的,是护住自己一双孪生弟弟妹妹在身边。被“请”上囚车时,她都不敢回头去看——由仆从和官兵两路“强盗”在自己的家中肆意搜刮的情景。

  罪臣之子的身份,使得她和弟弟妹妹并未在牢房讨到更舒服的待遇。

  度日如年的日子是怎样熬过来的,大抵只是撑住一口气,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吧。

  她曾寄希望于自己的婢女——被捕前,她写了封求救信,让自己的婢女趁乱逃出府去,将信送到吏部尚书府上,给自己的未婚夫君孔承明。

  两家结亲后,长辈有意让小辈成亲前多培养些感情。是以,她与孔承明见过数面,还论过诗,合过曲。也许最初是父母做主媒妁之言,到后来,她与他是真心实意喜欢上对方。

  若信顺利送达,孔承明不会弃自己不顾。他是吏部尚书最喜爱的嫡孙,尚书他说不定会帮扶一把呢!

  那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盼啊盼啊。

  最终只盼来一道贺报:冯修文狱中伏法,自了性命。

  什么叫晴天霹雳?

  她只觉头顶炸裂,脚步虚浮,好似深处悬崖峭壁,摇摇欲坠,万劫不复。

  “不!这不可能是真的!”她哭红了眼,扑到牢房门前,瘦而细的胳膊穿过门柱,想拉住狱吏好好地问一问。狱吏厌恶地甩开她的手,她的胳膊撞到铁铸的链锁上,左手掌心被锁尖锐的边角刮出道血痕。

  鲜红的血瞬间从伤口蜂拥而出。

  像极了此刻的监狱——贪污受贿,这是十几年才此一件的大案,圣上亲自旁审。案件落锤定音,大贪官伏法,是举国的喜事,圣上一高兴,说不得会赦罪天下,即便不大赦,减去罪囚几年刑期也有可能呀!

  耳边有人叫,有人喊,有人哭。

  冯知春握着不停流血的左手,整个身子颤抖如筛。

  若是就这样,血尽而亡,让她追随爹娘去了,该有多好啊……

  但她到底没这么轻易死去,等再次苏醒,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平民小屋中。朦胧的意识中,她恍然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漫长而悲痛的梦,直到越清晰的痛楚从左手传来,她抬起手,看到包扎好的伤楚,才清醒自知。

  这不是梦啊……

  这并不是梦啊!

  她睁着眼,眼眶火红,滚烫的泪水一滴一滴滚落脸颊。这模样把进屋打算看看她情况的妇人吓了一跳,还以为她受的刺激太大,痴狂魔怔了。

  妇人平民打扮,一身粗布衣裳,枯草般的头发拿一条布巾盘起。

  “姑娘,你哭归哭,但千万别寻了短见!你可好不容易捡回条命,知不知道?”

  “……还……不如……让我……死了……”

  “那可不成!”妇人叫道,“你要死了,那些官爷就不会付我银子了!你可别这么自私,你不是还有双弟妹吗?你要死了,谁来管他们?”

  知夏!知秋!

  她猛地起身,抓住妇女的双臂,惊慌道:“他、他们在哪里?你们把他们怎么样了?!你敢把他们如何,我我………”这口气提的太猛,胸口震痛,话到后面,她已发不出声音,只能嘶嘶吸气。

  妇人被她用力一抓,疼得脸都扭了,“你的弟妹好着呢!就在隔壁屋!哎哟!哎哟!你不是病恹恹的吗,怎的力气这么大!放开我!哎哟!哎哟!”

  到底没忍住,妇人还是憋口气,把她从自己身上扯下来,甩到床上。待观察她还有口气,也无力气寻死,才慌张跑出门给她煎吊命的药去了。

  冯知春在床上躺了三日,终于进食不吐,才勉强有力气起身攀着墙去隔壁屋看知夏和知秋。大概是被她抓怕了,只要她行为不过激,妇人也就只是监视并不组织,并告诉她知夏和知秋在牢房得了风寒,加上年纪小身子虚,所以是睡的比醒的多,但从身体素质来看,都比冯知春这个曾一心求死的要好得多。

  这妇人嘴不把风,呼啦呼啦又将外头的情况说了一通。

  冯知春才知,在她昏迷与躲在小屋的这段时间,圣上雷厉风行,连斩数位牵连此案的官员。而冯家,不光她的父亲伏法自缢,连她的娘亲也被赐毒自结。两人作为此案要犯,陈尸于街,以警示文武百官。

  她虽未亲眼见,却能想象当时的场景,登时血气上涌,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妇人被她再回到阎王爷那走一遭的样子吓呆了,自那之后再也不敢在她面前碎嘴。

  冯知春又恢复了躺在床上的日子,意识清明些的时候,她会仔细回想能记起的每个细节。

  自始至终,她从未相信过父亲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因为自小,父亲便教导她与弟弟妹妹,“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一位以身作则、言传身教的父亲,又怎会接受诱惑,明知故犯呢?

  哪怕父亲已经伏法自结,她也从不相信。

  至于为何她和弟妹完好无损的躲在这间小院中养病,一连数日,也未听到捉拿罪臣余子的消息。

  好似他们被世人遗忘一般。不久后,她得到了答案。

  那时她身子好些,知夏、知秋也康复许多后的一日,几名官兵走进院子。腰刀微响,铠甲流光,她条件反射地把知夏和知秋护在身后。

  为首的将士见状脚步一顿,抬手让手下留守在院门口,自己还解下腰刀,示意自己不具有危险性,“冯小姐,请借步说话。”

  冯知春道:“不,我得和我弟弟妹妹在一起。”

  将士犹豫了下,看知夏、知秋懵懂的模样,便默许了。他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递给冯知春,而后道:“罪人冯修文认罪自结,圣上仁慈,特下旨罪党余子免除死罪,降为罪籍,流放偏地。冯小姐,还请你收拾好行李,我们隔日启程。”

  冯知春听到“认罪自结”时不由咬唇,随后又听到“仁慈”二字,又扯出极淡的嘲讽。

  她低头看向自将士手中接过的信,信封上书“父亲笔”,那是父亲的笔迹,她再熟悉不过。将士言行不一致的举动,令她心生疑惑,她瞄了眼背对他们,围守院门的官兵,垂眸捏紧了手中的信。

  离开京城的那日,是一个阴天。

  凉风测测,冯知春与弟弟妹妹坐在马车中,随着官兵的护送,晃悠悠地驶出京城城门。

  京城的热闹渐行渐远,忽的,听得外头”吁“一声,马车停住了。

  有人轻轻道:“那是……”

  不一会,车帘掀开,将士探头进来,道:“冯小姐,有故人要见你。”

  冯知春一愣,透过掀开的车帘往外看去。不远处有几人骑马停在道路上,拦住了他们前行的路。几人中衣着最显眼的,便是一位身着华服玉面玉冠的面露焦急的公子。

  是孔承明。

  “知春!”孔承明显然也看见她了,忙叫出她的名字。

  冯知春如死灰的心又猛的一跳,也仅仅是跳跃一下,又落回厚重冰冷的灰烬里。

  “你来作甚么?”

  在她最需要、最想见到他的时候,他在哪里?

  即便他无能为力,却一句口信也捎不了吗?

  冯知春低下头,也只有这时候,面对孔承明,自己还能任性的在心里指责他两句。但是这样可憎的面目,又怎愿让他看见呢。

  “你走吧。”

  她放下车帘。

  既然要走,那就断个彻底吧。

  自此,世上再没有太常寺少卿冯修文的嫡长女冯知春,只有低贱的罪籍之人罪臣之女冯知春。

  王土之上,她只能靠她自己,她只有一双弟妹,她再没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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