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试一试
离冯家还有十余步距离的地方,杨瑾停了下来。
他踟蹰,也紧张,还有不可名状的兴奋与羞意。
是的,害羞。这是多少年没有生出的情绪了。
他心里有许多问题想问冯知春,比如他所理解的“恋爱”是不是就是她所说;比如他能不能更接近她;比如他表现好的话她可不可以嫁给他。
他想告诉她,他很愿意跟她谈这场恋爱。
他想走近她,走进她。
胸腔澎湃的感情,口中千言和万语,临到门口生生压抑住,不知该如何发泄。
他站在门口,手是叩门的姿势,悬而不落,终是不敢叩下去。
他还没叩门,门却从内里拉开了。
杨瑾吓了一跳,开门的冯知秋更是吓了一跳,吓的往后绊一绞,摔了个屁股蹲儿。
杨瑾:“……”
他弯腰抓住冯知秋的胳膊把他提起来,顺手拍掉衣服上的灰尘,问:“急急忙忙去哪里?”
“哦……哦去找邻家小虎玩……”知秋还没完全缓过来,磕巴答道。
“知夏呢?”
“知夏去找蔓儿妹妹玩了。”
“楚云呢?”
“楚云姐也去了蔓儿家。王姐的铺子快开门了,要收拾收拾,楚云姐去帮忙了。”
杨瑾往院里瞟了一眼,又问:“你姐呢?也去了?”
“姐姐身子刚好,她原想去,被我们拦住了,这会该在厨房忙活呢。”
倒是闲不住。杨瑾轻笑,他拍拍冯知秋的小脑袋,道:“行了,出去玩吧。”
“哎!”冯知秋撒欢地跑了。
杨瑾望着冯知秋跑远的背影,心想何时得教教他提高警惕。对自己没戒心是好事,可不能对谁都如此,能放进院子与他姐姐独处的男人有他一个就够了。
杨瑾慢悠悠往院里走,走到厨房门口。往里看,冯知春正低头在水槽前洗着什么。
他默默在门口站着。
冯知春感觉光线暗了一片,以为知秋又折回来,说道:“先前叫你带上点零嘴,你不带。看看还是回来了吧,在锅里暖着呢,自个去拿。”
没人应声。
冯知春觉得奇怪,转头去看,看见杨瑾如玉的面庞笼罩在冬日明阳之中。
“杨瑾?”她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出现幻觉。
那个幻觉答道:“是我。”
距离昨夜二人赏灯过去不到一天,冯知春还未想好如何面对杨瑾,杨瑾就先找上她来了。
客堂中。
杨瑾指腹磨了磨茶杯边缘,先开口道:“我来,是想和你谈谈恋爱的事。”
冯知春手一抖,水撒了汪汪一片,忙取来抹布擦拭,边低头顾左言他:“这水太烫手了……”
“我……”
“杨瑾你今日不是当差吗?若被知县大人知道,可要责骂你了。”
“你……”
“马老爷还说来尝尝新菜,也不知道是几时来呢。”
杨瑾闭上嘴,有点失落,原来姑娘她并不想和自己继续这个话题……
但到手的机会就这样眼睁睁看它溜走?只怕今日他没有成功破开这道屏障,往后想再跃进一步就难了。
“冯姑娘,我……”
“啊……”
杨瑾抢在冯知春开口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趁着冯知春一时怔愣,飞快说道:“知春,你的提议,我很愿意。”
青年温热的掌温覆盖住少女微凉的小手。
这真是……冯知春心跳加快,脸也不由自主的发烫。她有些害羞,又有些微恼。这个人……这个人绝对没有想到恋爱的意思,才能说得这般顺溜……害得她……害得她……
她垂眸,咬住下唇不答话。
于是杨瑾心安理得继续握着姑娘的小手,说道:“恋爱为何物,我有些理解了。既然你问了我,我的答复是很愿意。我……”他顿了顿,“我心悦你,这你早知道。你好不容易给我一个机会,你想再收回去,我不会让的。”
冯知春有些结舌,润了润唇才道:“可是杨瑾,恋爱并不代表我会嫁给你。恋爱中,你我关系亲密,不能移心二人。它含有夫妻相处之道,又没有那么严谨,一切都是随我们的心,却也经不起背叛、心伤。万一到后来,你觉得我不够好,厌了我,或许我觉得我们不合适,都可能会再分开的。”
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也是两个一个人的事。成为伴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越过了甜蜜和心酸,越过了种种磨合和让步,最终决定相携一生。
冯知春想要一段这样的情感,想要一段平等的关系。但在这里,她始终没有什么信心。
杨瑾问她:“你厌我吗?”
她摇头。
“我也不厌你。我们彼此不厌,为何不能先试一试?”杨瑾道,“结局如何,试过了才知道。你一开始就怕那个不好的结果,可万一,结果是好的,我们却在开头错过,岂不可惜?”说到这,他轻笑了一声,“你瞧,原开始你都不太爱搭理我,现在却……万事皆有变数不是?”
他盯着她的眼,“我们……试一试?”
试一试?
冯知春也在心里问自己。感情上她是个胆小的人,像一只背着壳的龟。
她想着与杨瑾相识的这半年,想着与原身交替时那片黑暗中自己的心境……
冯知春垂眸沉默,杨瑾一如以前,很有耐心地等她。
他不急,从来不急。
也要感谢在杨宅的十几年,磨出他沉闷的性子。他心里想法很多,放到表面的少之又少,寡欲,这样不惹人注意,宅中那些人才不会扰他清闲。
冯知春担心的问题他并不太在意,他知道自己要什么,是姑娘一颗心。
现在想来,恋爱或许是个好主意。
温温泡了姑娘小半年,到这一步,他是很满足的。他有的是耐心,姑娘没有信心,他就给她信心,路途漫漫,他等她一等又何妨。
已经握着的她的手,是不会放开了。
冯知春一声轻叹,引回杨瑾的思绪。他抬眸去看,见冯知春也抬起了脸看他。
“那我们……就试一试!”姑娘双颊绯红,似春日新桃,灿灿烂烂,艳色。
杨瑾升起一股冲动,想去摸摸她的脸。胸口滚烫,心跳太快,激荡的他有些发晕。
原来世间还有这样的心情。
原来世间还有这样让人快活开心的事情。
“好。”他笑答。
两个人隔着桌子面对面坐着,相视无言,含情脉脉。这样普通地坐着,却又是二人人生之中都最为特别的一次。
待喝尽杯中水,杨瑾再留恋也该走了。
溜跑一会可以,翘班是真不可以。
冯知春送杨瑾出客堂,杨瑾一挪眼,看向院中一处,轻道:“那是什么树?”
院中深处,有一茂盛大树,树干须两人合抱。中周县是暖冬,寒气不足以落叶,又入新春,新芽冒出,顶去了前一年旧叶的位置,树叶反而簌簌落下,堆了一地。
冯知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答道:“是棵榕树。它是这院子的老主人在他们成亲时候种下的。生长几十载,如今也很有气势了。”
杨瑾转头看她,问:“几十载?”
冯知春伸出四根手指,“快有四十年了。”
杨瑾眼中有浅浅羡慕,“真好。”
冯知春点头,“是呀,真好。”
几十年恩爱如初,这棵树才能被呵护如此吧。一世修得一双人,是平淡又美好又奢侈的事。
两人并肩站着,凉风起,卷落叶。
杨瑾抬起衣袖为冯知春挡住被卷带起的尘土。低头看姑娘,额发间已沾上碎叶,伸手去摘。
冯知春恰好抬起头来。
一个低头,一个抬头,距离近到能微弱感知到彼此呼吸的暖意。
冯知春心跳如鼓,僵硬着身子不敢动弹。
她感觉杨瑾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头发,然后见他捻着片碎叶到她眼前,说:“这风大,你进屋去吧。我这便走了。”
冯知春:“……”
好的好的,她心里大喜,只顾着点头,待杨瑾一走就双手捧着脸,喘出一口长气。
现在就这样,以后可怎么办呢……
冯知春表示有些慌。
……
年头一过,临县又传来好消息。年前两县合办的案子破了,由此案扯出多年前那宗悬案的真相,是皆大欢喜。在其中,中周县的大功臣自是杨瑾了。
并上年头人牙子那宗案子,杨瑾名声大噪。他办的几宗案子成为说书先生最卖座的作品,几乎场场满座,人们乐乐相叨,很快就传遍了几个临县。
而杨瑾,在风头正盛的时候向尹良正提出暂停职务专心备考的请求。
立春后,冯知春向知县夫人递了名帖,提着自个做的糕点登门拜访。在中周县定居的半年多里,尹良正与夫人姚氏对她照顾有加,于情于理,都该去道声谢谢。但因着她是贱籍,新年不便拜访亲朋,这些事只能延后了做。
姚氏见到她亦十分高兴,命人取出糕点用瓷碟盛着摆上桌。姚氏的女儿——玲儿对这些糕点很是好奇,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都不舍得拿起来吃。
姚氏瞧女儿娇憨的模样,莞尔道:“有阵子没见,你的手艺又精进了不少。瞧瞧,这些哪是糕点,跟花儿似的。”
冯知春笑答:“都是些小手艺。”她推了一碟到玲儿面前,哄着,“尝尝,又糯又甜,你喜欢哪个就跟姐姐说,姐姐下次给你做呢。”
小姑娘闻言笑开,立即抛开顾虑,拿起块糕点吃起来。
姚氏揉揉女儿的额发,笑看冯知春,越看越是喜欢。只可惜自己没有个岁数足够大的儿子,身边也没有合适的儿郎,不然,也要做个媒人促段姻缘。
她想起与夫君私里谈的闲天,问道:“听说,杨郎君停职备考了?”
冯知春愣了愣,才答:“啊……是有此事。”
姚氏眯起眼,细细瞧着她,“这没有旁人,你们……与我说说实话也不肯?”
冯知春一惊,双颊立即飞上两朵红云,垂眸道:“夫人说笑呢,我对着夫人自是没有什么隐瞒的。”
“哦?”姚氏意味深长,“是呢,答案都写在你脸上了。”
冯知春晓得姚氏在逗弄她,轻叹一声,抬眸求饶道:“夫人!夫人一颗七巧玲珑心,知春想瞒,又有什么能瞒住呢?”
姚氏掩唇笑道:“好啦!到底谁才是一颗七窍玲珑心?你都把我捧上天了,叫我还怎么问下去,罢了罢了,我不逗你便是了,可别再给我戴高帽了。”
“瞧夫人说的,知春可万万没说什么假话呢。”
瞧着冯知春的狡黠,姚氏忍不住伸手轻掐了把她的脸颊,“你这样的人儿,在谁身边都是个好的。我却不是要与你套八卦听,而是想问问你的真实想法。杨郎君对你情深,我们都瞧出来了,你定不会看不出。你对杨郎君是怎样的想法?你要觉得自己是个姑娘家,不好意思,不嫌弃我代家姐之职,我也可替你把事都谈妥了。”
冯知春忙摇摇手,“这,这不好劳烦夫人。”
姚氏道:“有什么不好的。你是个好姑娘,我呢,自是希望你寻到位良人。你是不是在意自己的身份?这儿不是京城,规矩没那么严谨。”
“不……”冯知春对姚氏的热心很感激,还是摇了摇头,“多谢夫人关心。不是我认死理,我若是个规矩的,也不能搬到县城里来不是?只是时候不到,眼下杨郎君专心备考,我也不急一时,再等一等,无妨的。”
姚氏瞧她是心里有想法了,也不再坚持,只是拉起她的手拍了拍,“最好是这样。我就怕你认死了自己的路,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人在世间,有些事情由不得自己,有些事却必须要由自己,不然日子就过的不对。杨郎君是个好的,你可要好好抓住,莫要错过!”
冯知春笑应了声是。
二人聊得正开心,下仆弯身进来,递上张名帖。
姚氏接过名帖看了一眼,眉头就皱起来,自语道:“怎的又来了……”她抬头问贴身婢子,“先头我回了她几次了?”
婢子答:“有两次了。”
“是么……”姚氏苦恼道,“那这次是一定得去了。”
冯知春见姚氏有客人,忙起身准备道别,被姚氏拦住。“刚刚还与你说着死认理呢,真是说什么来什么,这就来了一个死认理的。”姚氏无奈道,“我是真有些怕她了,你随我一起去,在偏厅听听,给我出出主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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