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突发
陈姗姗的婢子登门来时,天还蒙着一层灰蓝。
冯知春对这个时辰的拍门声仍有心悸,她拉开一条门缝,看清来人,便要关门。
昨日还没闹够么,今日还要来扰人好梦,不理,不理。
婢子赶忙拍住门,一直脚卡进门缝中,“冯姑娘!求求你听我说!我不是来闹事的!”她哀求道。
冯知春也不好真的用力关门夹伤婢子的脚,只好隔着门缝沉默看她。
婢子见冯知春肯听自己说,心里松了口气,道:“冯姑娘,我……我知道昨天……不,不,一直以来我和小姐都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可、可我也不知该求谁……只能来求求你帮忙,帮忙救救我家小姐!”
这又唱的是哪出?
冯知春审视婢子的神色,见她面带焦急,视线笔直并不躲闪,一时也猜不出话后的意思。
婢子等不到冯知春的回答,咬咬唇又游说道:“我晓得我作恶在前,已不得冯姑娘信任……若不是万不得已,我也断断不会来找你看我们的笑话。只是……只是……我小姐她不见了,她留信说……说……”
“她留信说要我出面去找才肯回来,对是不对?”
婢子涨红一张脸,眼睛盯着地面,低声道:“是……是……”
“她留信这么说,为何我就要听她的这么做?昨天我叫你们闭嘴,你们可听过我的话停过一下?”这是何等厚的脸皮!
“冯姑娘!”婢子猛地抬起头,又是焦急又是惊恐又是难堪,她张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咬住唇用泪眼哀求。
“你的话里满是漏洞,我去了才是真愚蠢。”冯知春瞥了眼婢子抵住门的脚,关门的力道加重了些,“莫要再来扰我家清闲日子,你把脚挪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婢子慢慢把脚缩回去,忽双手用力把门推开。冯知春没料到,被往后震出好几步,“你!”她正要发火,却见婢子双腿一屈,跪在她面前。
冯知春穿到这世来,没开什么金手指,又带着罪民之身,眼下的太平日子都是一点点挣出来的,还没受过谁对她三叩九拜行大礼,这头一回真是有些受不住。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她想去扶,想了想还是忍住,“你以为给我下跪,我就会跟你去?不要天真!”
她浑身不自在,声音也不由得拔高了些,把知夏知秋扰醒了。二人揉着眼从自个的屋子走出来瞧,迷迷糊糊,还有些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惯性的围到姐姐身边。
婢子求了又求也不见打动冯知春,心中已近放弃,她不再磕头,仍是伏在地上,说道:“我也不想来,若是小姐她接受老爷夫人给她相谈的郎君,不闹脾气,好好嫁人,那是多好!”
冯知春眨眨眼,啊咧,欸?
婢子垂着头,双手握拳,发泄道:“莫说冯姑娘不喜我家小姐,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可她是主子,我是婢子,我被卖进陈家的那日起这些都是命定好的。对冯姑娘做的那些都不是我的本意,但主子说做,就要做,我不认命,也要认命,我不陪她,也要陪她。”边说着,总总过往翻上心头,声音也有些哽咽,“是,冯姑娘说得对,若你跟我去那才是真愚蠢。我家小姐那点心思你都看的清清楚楚,也只有她自己不自知,还乐乐叨叨谋划着。”
婢子抬起头直起身,脸上挂着泪痕,仍是跪坐在地上。
“小姐嫌我笨,她每次想什么不会同我说,我只能她说什么便去做什么,反驳不得。这次也只叫我要来请冯姑娘,不然就罚我。可我这次随她私离家门,不等她罚我,等老爷夫人找来也会重重罚我不拦之罪,左右都是一顿打,也没什么区别。”
婢子抹了抹眼泪,露出认命的惨笑。
“冯姑娘自是不像他们那些人的,其实……其实……我心里对冯姑娘也很敬佩。昨日你说要打我们,可都只是做做样子吓我们,却从没真打过一下。你的话叫我想了许多,冯姑娘也不是自愿受苦,可为何冯姑娘能开开心心的把日子过好?我从没见过像冯姑娘这样的人,那些人除了碎嘴便是埋怨,没有宁日,我原以为冯姑娘打京城来才有这般心性,后来想……或许正因为是冯姑娘,也只因为是冯姑娘,才能把日子过好。你很好,我不该……不该跟着小姐欺辱你……我也想通了,往后若我还陪在小姐身旁,该拦的时候定要拦住她,主子的日子也是我的日子,便是她打我骂我,我也要拦着。若我……若我被派去当粗洗丫头,那也是我的命,是我犯下的错赎的罪,我也不会有怨言,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冯知春发着愣,她没想到陈姗姗的婢子一副大彻大悟的模样,在她家的院子里忽然发表起自己的人生感想。
听婢子的话,似乎也是个苦命人。
摊上陈姗姗这样的主子,确实也挺苦命的……
婢子把自己想说的说完,心中觉得十分畅快。她站起身,朝冯知春和知夏知秋弯腰一礼,道别道:“多谢冯姑娘没有赶我走,还听我一通乱说,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们,若小姐……小姐还要闹,我会尽力拦着她!”
等婢子走了好一会,知夏扯了扯冯知春的衣袖,问:“姐,她走了,那……”她只听了半截,但对陈姗姗主仆没什么好印象,也不是很想去管。
冯知春蹙眉想着婢子方才说的话,心中五味陈杂。
实际上,她算得上幸运了,她虽是罪民之身,可不见得每个罪民都似她这般好过。旁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尹良正对她在各方面是能多宽容便多宽容,管束颇少。她曾因此觉得奇怪,但以尹良正的人品和他与原身爹的关系,似乎也有理可依。
但这世间还有多少人活在苦海中?
莫说这时候,便是后世,那也是数也数不清的。
陈姗姗大清早找自己能做什么,或许是在被带回家之前做最后的挣扎,耍些任性发泄,再不济也不过些下三滥的手段。但自己不去,那个婢子会遇到怎样的处罚?
冯知春内心犹豫,一边笑话自己不要做什么老好人,这指不定是哄骗她的招数,一边又心神不宁,那婢子说着积极的话,又为何要露出认命的笑?
冯知春跺跺脚,终究是放心不下。她嘱咐知夏知秋守家,半个时辰后天也大亮,若那时自己还没回来,就去县衙报官。知秋不放心,吵着要同她一起去,于是变成知夏一人守家,冯知春和知秋带上木剑去往陈姗姗主仆所住的客栈一看究竟。
知夏原也不担心,以自家姐姐的能耐,对付一个陈姗姗是绰绰有余的。可等了又等,等了又等,直到天光大亮,半个时辰又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是不见冯知春和知秋回来,冯知夏这才晓得急了。
知夏赶忙栓好院门要去县衙报官,但转念一想,若陈姗姗最怕谁,那最怕的还是杨瑾了。昨日陈姗姗一见道杨瑾整个人大变,既然她心仪杨瑾,让杨瑾出面最是有效,而杨瑾又是县衙的人,他一呼百应,比自己一个小丫头来的有用多了。
心中如是想,知夏脚下一转,跑到杨瑾家去求助。
杨瑾一听,立即跟知夏往客栈赶。途中遇到巡查的同僚,杨瑾要了一把官刀,又请他们回县衙带些清闲的人去客栈助阵。
既然要闹,不如就闹大一些!闹的某些人悔不当初,再没有脸!
可他算错了,等赶到客栈,看到陈老爷陈夫人与马钰瑛大眼瞪小眼,他心道声不好,还是来晚了一步!
眼下不知冯知春人在何处,有没有遇到危险,杨瑾又是心急又是担心,看着陈老爷陈夫人还在与马钰瑛闹着要女儿,一股熊熊怒气陡然升起,头一回生出杀意。
他一踢身前的长板凳,板凳另一头正撞在陈老爷的膝盖上。陈老爷膝一软,险些要跪下。他脑子比自己女儿要清明一些,晓得杨瑾现在是官爷儿,自己是平民,又见杨瑾提着官刀一身煞气,更是不敢动弹。
“很好!你们教出的好女儿!”杨瑾冷冷道,“若是她胆大闹事,伤了别人,你们也别想要带她回去了!”
陈老爷这下是真的腿软了,八卦传的歪曲,到陈老爷这杨瑾已变成有一张生说死死说活的嘴,什么案子都任凭他拿捏。他十分害怕杨瑾真抓了自家女儿蹲大狱去,拉扯着陈夫人就要跪下求情。
还没等他跪下,就听在客栈外头站着的马家伙计扬声惊道:“那是……冯家小郎?!”
客栈中几人闻言赶忙都出去看,刚安下来的心在见到冯知秋的一瞬全都坠入更深的不安中。
只见冯知秋一身狼狈,衣裳皱皱巴巴破了几个口子还沾了不少黄土,左膝和额头上都破了伤口,血和脏污混在一起,看着触目惊心。
他身旁哪里有冯知春、陈姗姗和婢子的身影!
“知秋!知秋!”冯知夏朝冯知秋跑过去,口中不住叫他的名字。
冯知秋本是往县衙跑,恍惚间听到知夏的呼喊,视线往那边一带,果然是知夏,再一看,还有杨瑾等人,双眼一热,赶忙转道往那边跑去。
“二姐……二姐……”知秋一和知夏相会,拼着全力奔跑的双腿瞬间没了力气,身子一软,知夏赶忙扶住他,慌问:“怎么了?姐姐呢?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受伤了?”
知秋拽着知夏的衣袖,眼神充满恐惧:“姐……姐她……她……”
杨瑾、马钰瑛等人都围上来,马家伙计请大夫的去请大夫、搬凳子的搬凳子、端水的端水,一时间很是混乱。
杨瑾扶住知秋的肩膀,稳住他,盯着他的双眼道:“别怕,杨哥在,你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是杨瑾的安定传达给了知秋,知秋恐惧的双目终于显出丝丝清明的亮光,他一眨不眨地看了杨瑾好一会,忽抬手抓住杨瑾的胳膊,哇地一声大哭出来:“杨哥……快……快!快救姐姐!不然……不然姐姐她……她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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