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花样馄饨
冯知春神秘秘端上一碗东西。
还不等碗端上桌,马老爷就迫不及待伸长了脖子看。“这是……”他看着碗中半嵌进浅色清汤中的食物,“这是馄饨?”
冯知春笑道:“马老爷好眼力,这是馄饨。”
得了肯定,马老爷露出疑惑的表情,自语道:“好古怪的馄饨,这样的包法也能叫馄饨?”
馄饨并不是个稀罕物。
如前言,老百姓中有很大部分是不常吃的上肉的,肉味馋人,劳动人民发动智慧,创出了这包子不似包子,饺子不似饺子的食物。
薄皮加指甲盖大的馅,一卷一抓,入滚开的水中一汆,须臾间便可捞出食用。馄饨入盛有清汤的碗中,撒上盐巴、葱花,馄饨皮如鱼儿的扇尾柔软飘动。
再看冯知春做的馄饨。
若说常见的包法似扇尾,那冯知春包的馄饨则似元宝、似小船、似盛开的花朵。馅料也不止指甲盖大小,有如小球一般大,比饺子馅少一些,自皮中透出淡淡的粉点点的黑。整只馄饨饱满挺立,馄饨皮半透明,迎着光镀上一层油亮。清汤只没过馄饨身一半,汤中浮着细小的虾皮。
马老爷夹起一个放入口中细细地嚼,一边又用筷子挑破一只馄饨的面皮,往两边撑开,露出里头的馅料。
少量的猪肉,未剁成泥状的虾仁块,加之草菇末、木耳末、荠菜末。
马老爷吃完一个馄饨又喝了口清汤,因着馅料中加了盐,清汤几乎无味,只余虾皮的鲜。嚼碎的馄饨和着清汤将口中残留的炖肉余香一起卷走,滑进肚中,顿感清爽许多。
“如何?可合您的意?”冯知春见马老爷吃完就不说话,心里也有些没底。这是签订契书后第一次试吃,她花了不少心思收集信息,古代的面粉不似后世般精细又分高筋低筋这样那样的品种,是以在“如何把面揉合适”这个问题上她下了不少功夫。
果然不论身在何处,赚钱都是门技术活……
马老爷目光深深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默默起筷,手起手落,这一碗十几个馄饨不一会就统统落进他的肚中。
将馄饨吃了个见底,马老爷又吃了几块炖肉,扒了几口饭,方才停下拿手帕擦了擦嘴。马二管事早将清口的茶水准备好,此时忙递上去。
马老爷喝了茶,吧唧吧唧嘴道:“要清口,三到五个足够。”
冯知春闻言,放下心来,佩服道:“不亏是马老爷!我那点小心思在您眼前真是藏也藏不住。”
不错,冯知春的用意就是“清爽”二字。
秋季,丰收的季节。中周县的百姓都爱在这时候开荤,更别说那些腰缠万贯的富家人,平日便常闻肉味,这时候更是变着花样吃。
可肉好吃,吃多却腻。
舌头浸润在油脂中久而久之就会钝,再好吃的荤腥也尝不出好的味道。
这道馄饨便是为此而生,冯知春对现有的做法进行改良,馄饨皮厚不过饺子皮又有嚼劲,馅料以味道清爽的食材为主,带点点虾仁的鲜、猪肉的肉味,小荤清淡怡口。
马老爷对这包法古怪的馄饨很满意,又细细问了冯知春对面粉的改良,如何包法,“这道你想取什么名?”
“如花馄饨。”冯知春道。
“好!”马老爷一拍掌,馅料为花心,挺立的馄饨皮为瓣,又分几种样式,可不就像花儿一样千姿百态么!
二人商定,花样馄饨试推一周,一份三个馄饨,夹在大荤菜吃得差不多时候上。
挂牌上架,销量很是可观,每月冯知春都能分到一笔不小的分成。
日子在常驻王彩花的“寡妇小食”和研究冬季的面点的失败再失败中过得飞快。转瞬深秋已至,日头越来越弱,人们开始穿起长衫。
这日,杨瑾带着赵丰到王彩花店里用饭。
自张贰一案后,杨瑾也不再避开冯知春,反倒常常“碰巧”地偶遇。来王彩花店里,说是用饭,实则是赶着冯知春在店里的时候与她多说说话。
每每这时候,王彩花就会无私做起喜鹊桥来。
几人正闲扯着东西南北,忽听铺子后院传来王蔓一声惊叫,几人皆是一惊,忙起身三两步跑到后院去看。
却见后院中,王蔓坐在地上,对着打翻一地的干鱼片、腊肉干哭丧着脸。
“这是怎么了?”王彩花忙上前去扶起女儿,将她左右上下仔细看过确认没伤着,吁口气又板起脸道,“叫你不逞强拿太重的东西,你看把东西都给打翻了,这还怎么吃?”
王蔓耷拉下眼角,咬咬嘴唇,带着哭腔道:“娘……这真不是我……是鸟……”
女儿一哭,王彩花心就软了。她揉着王蔓,慢慢哄道:“娘不怪你,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王蔓道:“我见太阳小了,便想把腊货都收下来,免得晚了又沾上夜露。我刚收好,两只乌鸦就飞过来要啄我,我拿着簸箕不敢动,又怕它们真啄我,只好闭着眼大叫。可一叫,乌鸦拍着翅膀扫我的脸,我吓了一跳往后退,没踩稳就摔了一跤……”
王彩花闻言大惊,忙又揉揉女儿的脸和手臂,将女儿全身仔仔细细看了遍,边问:“它们没啄伤你吧?”
王蔓摇摇头,指着地上的腊货,扁下嘴道:“娘,肉被叼走一块……”
王彩花早顾不得上这些,她抱住王蔓哄道:“只要你没事,叼走块腊肉又如何,随它们去。”
几人帮忙把腊货都拾起来放好。
王彩花自语道:“奇怪了,今年乌鸦抢东西的事怎么这么多……”
杨瑾手中动作一顿,问道:“乌鸦聪明,本也就爱叼些东西,今年有何不同?”
“虽是如此,可今年听到的却比往年要多的样子。”王彩花解释道,说了与邻里的婶子阿婆们闲扯时聊的,不是这家结好的果子被偷,就是那家放在屋外的针线被叼走。
银钱、食物、物什……简直是只有叼不到没有想不到。
冯知春听完,皱起眉头道:“那可奇怪了,按常说,乌鸦偏爱发亮的物什,怎么这些旁七杂八的东西也会叼走?看时间,就是从前段时间开始的。”她扭头看杨瑾,“你怎么想?”
杨瑾若有所思,半响才答:“我有一事想同你们说说。”
杨瑾说的,是一桩案子。
自张贰一案后,时不时有人找上门来想请他帮忙,一一被他婉拒后,这些人晓得他不愿,渐渐也不来吃冷门板。
然前阵子,忽有三个捕快拍开他家门,说要请他帮着断桩案子。
官爷登门,岂有不遵之礼。杨瑾不想开门也得开,不想听也得听,更何况对方还是代知县尹良正来,要“请”他帮忙。
三个捕快似说好了般,在他面前唱起大戏,把当时公堂上的情景一字不差演了出来。
案子简单。
那时正是晌午,无人告事,在县衙当差的人们在秋老虎的阳光下昏昏欲睡。
农户郑蛮子一手抱着一只白毛肥鹅,一手揪着文弱书生单安的衣襟,气匆匆跑到县衙来报案,要状告单安偷了他家的鹅。
说起鹅怎么被偷的,郑蛮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知道自家的鹅就八只,好数得很,今天天气好,他放鹅去吃青草,路上就地方便了下,再起身转头去看,发现鹅的数量就不对了。找了半天,终于在单安怀里看见。
他撸起袖子要找这个偷鹅贼理论,单安看着胆小怯懦,嘴巴上却很坚硬,任郑蛮子如何蛮狠威逼,死咬着鹅是自己的。
“我放你老娘的屁!”郑蛮子一激动就爆粗口,各种不堪入耳的话跟倒豆子似得说出来,“谁不晓得你穷书生一个!连自己都要养不活了!还有钱买鹅?还养的这么肥溜滚圆的?”
单安被吓得缩在一角,争辩道:“不、不行吗?谁说书生就、就不可以养鹅了?你这是斜眼的看谁都是歪脖子……你说鹅是你家的,我、我还说这鹅认识我呢!”
郑蛮子闻言哈哈大笑:“什么鬼话!你这书生是读书读痴傻了?我郑蛮子长这么大还头次听说鹅还晓得认人的!你倒叫我开开眼啊!”
单安还真就较真地把鹅放下,让一个捕快按着,而后与郑蛮子平列站在离鹅几十步远的地方。他从嘴巴里吹了声似口哨又不似口哨的短声,鹅的头立即循声转了转。捕快放开手,白胖的鹅就拍打着翅膀摇摇晃晃朝单安的方向走过去。
“这鹅听单安的话,是不是就是他的?”王彩花好奇道。
杨瑾摇摇头,接着往下说。
郑蛮子虽很吃惊,但他亲手养大的鹅烧成灰他也认得,怎甘心让别人占去。他在公堂上大吵大闹,一定要讨个说法。
尹良正便细细问二人如何养鹅的。
郑蛮子说起这个滔滔不绝,将他如何从鹅苗养起,如何赶着鹅群去肥美的草地吃草捉虫等事细细说来。
单安则很简单,只说是拿糙谷壳喂食,拿这只鹅当家人般陪伴自己,被郑蛮子一阵嗤笑。
说话间,鹅拍拍翅膀,在公堂上留下两滩稀粪,惹得众人撇眼皱眉。
尹良正却眉开眼笑,亲自上前查看。鹅是边吃边拉的,稀粪呈绿色,正说明之前吃的青草一类的植物而非糙谷壳,立即把鹅判给郑蛮子。
单安在这样的铁证面前也不敢再说谎隐瞒,承认了自己见鹅落单就起了贪心,至于那一幕放鹅识主,也不过是他瞎猫碰上死耗子——运气好罢了。
案件到这,都很明朗。
直到月余后的一天,郑蛮子又跑到县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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