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白二惠化作人形，将白欢团成一团的塞进袖笼，一路疾驰，飞到山脚水远镇的一处私塾旁停下。
此时夜暮初降，周遭行人不算少。
白二惠大大方方越过几名路人，绕到了私塾后院，朝一个身形微胖又躬着腰，上了年纪的男子招了招手。
男人披着斗篷，看不清相貌，见白二惠来了，忙上前一步道：“二姐！”
这声音十分熟悉，白欢忍不住从袖口探出头来，“三舅？”
“小白来了。”白三谦抬头摸了摸白欢的头，笑得宠溺，“就等你了，走！”
说罢，他向白二惠轻轻一扬下巴，一齐飞到了东院墙旁边的一棵梧桐树上。
私塾不大，晚间学子早已散学，只有三两间屋子还亮着灯。白三谦伸手朝院内一指，声音微颤，“就是那个人！”
白二惠忙抻直了脖子张望，“在哪在哪？”
“左边窗下，那个坐在灯旁穿青绿色长衫的书生。”
白欢闻言也钻了出来，待白二惠把屁股坐稳后，她跳到了母亲怀里。
“起开！”白二惠将她拎起来放到一旁，“都能化形了，别老带刺往我怀里钻。”
白欢撇撇嘴，化成一个十四五岁少女的模样坐起来，片刻后她又往后退了退，寻了另一枝树杈，坐在母亲和三舅的身后。
白三谦的语调明显带着几分激动，伸出去的右手都有点抖。他指着窗旁那个青衣男子道：“看见了吗？我没说错吧！”
白二惠盯着那书生看了一会，眼睛瞬间由豆子变成了桃，“看见了看见了！我滴个苍天啊！还真是哎哟哟！”
白欢不禁抬眼，见那男人正垂着头在灯下写字，十分无语道：“人家连脸都没抬起来，你俩至于吗！没见过公的年轻凡人吗？”
“谁让你看人了！”白二惠转头白了女儿一眼，“你看他的神，这人身上的仙气是金的！！！”
白欢一愣，瞬间坐直了上半身，当即运起法力打开妖眼看去，果然见那男子身上笼着一层流淌的淡淡金光。
“金色的？”白欢有些吃惊。
以白欢五年做仙的经验来看，凡人身上带仙气，通常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快要得道升仙，要么是被天界贬下来渡劫。
但不论是初次飞升的仙还是下凡历劫的仙，身上带的都是白光。
只有神，身上才会有这种金色的光芒。
所以眼前这个人
“那可是下凡历劫的神啊！”白三谦激动道：“我也是昨夜才得到的消息，一刻也不敢耽搁就来找你了。”
“你这个舅当的”白二惠眼眶一红，险些落下泪来，“真是费心了！”
“自家人嘛。”白三谦拍拍白二惠的手，接着俩人一同转头，颇有深意地看着身后的白欢。
“干嘛？”白欢被两人明晃晃直勾勾的目光刺的后背一僵，有种不好的预感，“我警告你俩啊！别打我的主意，我可不帮神仙渡劫！”
白二惠一把抓住白欢的左手，“二十分啊！那可是二十分啊！小白，你只要抓住这个机会，天考就成功了一半！”
天考除了公开设榜，统一考试之外，还有一个隐藏的加分项。
那就是凡有重大功德可表的皆可按等级加分，例如救人千命可加一分，抗击天灾可加五分，而其中加分最多的，就是助神仙渡劫。
仙十分，神二十分。
白三谦紧紧握住白欢的右手，“趁现在还没别的妖知道，你赶紧跟他结契，做他的保家仙。小白，舅舅跟你说啊，我查了这人的命簿，他是天上的文曲星！你只要助他考上状元这二十分就落在你头上了。”
“舅，我一个刺都没长全的刺猬，怎么当他的保家仙啊？”白欢把手抽回来，“你们想的也太简单了，人家是神！让我一个刚两百岁的小妖助他渡劫？回头二十分没拿到，天雷下来先把我劈死！别闹了！”
“别拿天雷吓唬我！”白二惠微怒：“白欢，你最近有点蹬鼻子上脸啊！你舅冒着被革职的危险连夜渡了黄泉过来，还不是为了你的天考！你不谢谢你舅，还说什么胡话？”
白三谦从旁安慰道：“哎呀别急，小白你放心，你只管与他结契，其他的事情有你娘和舅舅，这二十分咱肯定能拿到！！”
眼前这个浑身淌着金光的书生，就像一个天大的馅饼，摆在面前等着人去捡。莫说母亲和舅舅，放在五年前，白欢自己都要两眼放光。
但白欢已经不是那个天真的小妖了，她对这二十分，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白三谦拉了拉白二惠的袖子，微微一笑，“二姐别生气，孩子也不容易。咱家小白已经算很乖很听话了，哪次天条比武不是千松甸第一？地府里不少人都向我打听小白的学习经验呢。”
白欢垂了脸，摘了片树叶拿在手里撕着。
“小白也是第一次见到神，有畏难之心在所难免。”白三谦转头看向灯前那年轻书生，叹了一声，拉下斗篷的兜帽，露出一张几尽透明的脸，“唉，别怪舅舅啰嗦，舅舅考了七次天考都没过，原以为大限一到就要转世投胎，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没想到下黄泉时赶上地府招文书，这才捡了个鬼仙做。但天考不一样，考上了就是真正的神仙，不像我这模样，天上不把我们当仙，地府不把我们当鬼。”
对着舅舅那张苍老又怪异的脸，白欢扭着手里的叶子，有些难受：“舅，我知道你疼我，我只是觉得考上神仙也并不一定就过得好，我”
白二惠一个指头戳过来，“当神仙你都嫌不好，你还想干啥？”
“哎呀娘！”白欢揉着脑袋，有些恼，“你当过神仙吗？你知道天上神仙分几等，咱们这种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的小妖升了天，做的是哪一等神仙，过得是什么日子吗？”
白二惠一愣，转眼恼羞成怒，“你个小兔崽子，反了天了！开始嫌弃你娘了？这些年为了你，我搬家打洞躲狼避狗，吃的穿的哪样短了你！现在开始吃饱饭打厨子了？”
“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不想做神仙而已。”
“你做过神仙吗？你知道个屁！”
“我”
“做过”两个字险些就要出口，可白欢知道，说出来很可能会再次招来母亲暴风雨般的咆哮。
白二惠气的胸口起伏不定，白欢也堵得慌。
白三谦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先跟谁说话，一时间树上三只妖各有各的说不出口。
眼见白二惠又要张嘴，白欢索性飞身下树，先跑再说。
不过她忘了现在自己不是仙，是个刚化形的小妖，所以这一跳她使尽全力也没跳出去多远，不偏不倚落在了私塾后门的门槛上。
头顶吱呀一声，门似乎要从内被人打开。白欢灵机一动，化成刺猬原身，缩头躲在门边的黑影处。
门打开，院内淡淡的灯光洒在石阶上。许是那光有些落在了白欢身上，也可能是她有一身纯白的刺而显得格外醒目，白欢总觉得开门这人停在那里，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身上。
还带着沉重的威压，无形落在背上。
白欢闭着眼都能看到那身淡淡流淌的金光，若隐若无的神的气息让白欢大气都不敢喘。
她全身的刺本能地竖了起来，每一根都□□向外。
这是白欢五年来在天界养成的本能。
书生关上院门，转身后停在白欢身旁，没有挪步。
那双泛着金色神光的皂靴就在她身旁，就像在斩仙台那日，她的头也是这般被刑官按在地下，也有一双这样的脚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莫名的威压自头顶灌下，死亡的恐惧再次袭来，白欢头皮发麻，浑身止不住的抖着。
忽然，头顶传来一道若有若无的鼻息声，书生左手一拂袖，似乎有清脆的玉石撞击之音，接着他跨过白欢，很快消失在巷口。
白二惠激动地拉着白三谦的手，“你看！这就叫缘分！他盯着小白看了那么长时间！”
白欢缩成一团一动不动，颤抖了许久。
感受到那人走远之后，她终于呼出一口气，化成人形后瘫坐在了地上，额角的汗倏地淌了下来。
吓死了，差点以为要再砍她脑袋一次。
不过
前世她在天考前并未见过什么神仙，这个渡劫的文曲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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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命刚刚坐下，正打算好好看看这春秋梦境，怎料还未眨眼，就见蓝色水团金光一闪，身旁的文昌帝君倏地睁开了眼。
司命坐的离他太近，本能地向右一躲，但衣角被水晶凳压住，猛地一起，当场绊到在地。
文昌帝君冷眼看着突然歪在地上的司命，颇为嫌弃道：“为何将本君化作下凡的文曲星？”
司命扯回衣角，匆匆理了下衣衫和头发，双手一抱恭敬道：“回帝君，五年前正好是第四十二任文曲星君下凡历劫，他是您天权宫门下弟子，我就想，您用这个身份比较方便，所以就”
“本君不是质疑这个身份，而是不明白你为何会让白欢与本君结契？”文昌帝君眸中寒意又现，“一只不过修为两百年的小妖，竟让她与天权宫的上神结契？这二十分送得也太随意了些。”
“啊？”司命愣住，片刻后紧张道：“帝君啊，是这样的。这个结契，就是妖族与凡人缔结联系的一种手段，只要白欢与您结上契，您就跟她又一魂相通，能随时随地掌握她的行踪。但刺猬一族十分胆小又有上古巫医血脉，对结契十分谨慎，所以不给白欢二十分，她、她也不会冒这个险。”司命摸了摸额角的汗，“属下光想着如何让您与白欢建立联系，未曾顾及天考的公平，是、是属下疏忽了！”
文昌帝君扫了眼那蓝色水团，冷冷道：“还有别的仙下凡历劫吗？”
司命拇指与中指一掐，眯眼细细数了起来，“还有四个，有咸池宫的桃花上仙和卯日星”
文昌帝君打断他，“女仙和那只鸡就别说了，其他呢？”
“哦，”司命有些为难，“还有六殿阎王卞城王，和和厕神。”
文昌帝君一滞，胸前一个起伏似是深吸了一口气，片刻后淡淡问了一句，“没有了？”
司命点点头，努力扯开嘴角笑着看向他。
文昌帝君抬眼看着那蓝色水团，半晌后淡淡道：“罢了，左右不过一场梦而已。”说完整个大墓金光乍现，晃得司命连忙闭上了眼。
再睁眼时，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坐在水晶凳上的文昌帝君双目已闭，似入定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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