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邰英光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他极少到下天界,即便到了这里,也见不到这样的景象。
天界神仙有二十七级,神大一级压死仙,他这样的神级在下天界看见的都是他想看见的,或者是他们想让他看见的。
这样热闹激情的演说,他从未见过。
还挺有意思。
一百多个新人按司处站满大院,白欢跟他在最后一排。
“好好干!天界是最公平最正义的!你们为天界付出的一分一毫,天尊都会看见!”玄玉背起手,走到人群之中,拍着第一排正中间一个年轻仙官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前途无量啊!”
小仙官登时就跪下了,“为天道万死不辞!”
人群很快如海浪般跪下,白欢也随大流撩起裙子双膝着地,却见身旁的邰英光还跟木桩子一样处在那里,目光发直不知道在神游什么。她急忙扯着他的衣袖狠狠一拉,压低嗓音道:“快跪下!”
作为文昌帝君,邰英光很多年来只跪过天尊。如今情况特殊,他也不是不知道变通,只是反应不如白欢敏捷。
他没有什么表情,淡淡地跪了下来,还跟着喊了一句,“为天道万死不辞!”
白欢总算松了一口气。
她还挺怕他会犯傻,好比刚才跟老乌说话那样,于是把头稍稍往他身边一歪,小声嘱咐道:“一会儿玄玉仙君下来,你可千万别乱说话。”
邰英光侧目,问了一个他疑惑很久的问题,“他是下天界督查司的主事,最大不过下一级,你为何叫他仙君?”
天界是六界中神界和仙界的统称,神界指上天界,仙界则是中天界和下天界。
而仙君是中天界对管事仙的称呼,下天界的仙,权利再大职位再高,也都是仙官、仙使、仙娥。
他一路走过来站在这里有半日,几乎所有人都称呼玄玉为仙君,甚至连他自己都自称“本君”。
邰英光记得,再往前一年,他曾见过玄玉一面,那时候,他的自称还是“小仙”。
白欢又往他身边凑了凑,更小声一点道:“他马上就要飞升去中天界了,就差不到五百功德了。”
“原来如此。”
邰英光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个中年男子,两鬓微微发白,体态略显发福,一脸刚硬强势还有几分踌躇满志。
飞升入中天界是道大坎儿,几乎万里挑一。差五百功德就表示到目前为止,玄玉已经有九万九千五百功德。
能在两万多岁攒下这个数目的功德,是个颇有能力的仙。
玄玉没有继续往后几排走,他拍完前三排新人的肩膀,就回到台子上,继续说着“不负韶华”、“拼搏不悔”之类的话。
白欢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嘀咕:“就会画饼。”
邰英光却开了腔:“他说的有几分道理,做仙也要努力,不是考上就万事大吉了。”
白欢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瞪大眼道:“你才做了几天”
话说一半突然止住,白欢把脸转了回去,“算了。”
关她屁事。
自从回到天界,她就发现自己会紧张,还会忍不住劝人。
大概是因为死过一次吃过亏,所以面对这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撞同僚,总想提醒他什么。
她看了眼这位傲气的鬼修,暗自叹了口气,傻小子,有你遭罪的时候。
自己这份的善心只要用在竺南南身上就好。
白欢抻着头左右看看,果然在前面见到了竺南南。
一想到晚上就能跟她在一起说说话了,十分开心。
邰英光默默打量着站在他右边的白欢,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今日算是他与白欢第一次正式接触,在水远镇虽然也见过几回,要么远观,要么隔着一层刺猬的壳,从未这般交谈过。
昨日他还在想,刺猬天生胆小,回到天界与她共事要怎么相处,不料飞升后的白欢倒依旧没什么心机。
把她想深了。
一旁的仙使突然冲上台,在玄玉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训话很快便结束了。
直到玄玉彻底离开,人从督查司大院走了出去,白欢这才挺起胸抬起头,和邰英光一起往回走。
太阳西斜,天界没有四季,日日都是温暖舒爽的气候,但是有日夜早晚之分。
邰英光看了眼天色,想起乌岛的话,忽然问道:“四十九处晚上真的能遇见鬼吗?”
白欢刚要答一句“当然”,忽然想起自己现在也是头一次上天的新人,于是改口道:“我哪知道。”
邰英光挑了下眉,嘴角微动没有再说话。
白欢急着回去见竺南南,她有好多话要跟竺南南说,这次一定要从一开始就把她掰正,万不能再让她死得那么冤。
这么一想脚步自然加快,不料身后的同僚突然道:“我是鬼修,晚上有我在,你不必害怕。”
白欢怔怔回了头,这算什么?套近乎吗?
“哦,那谢谢。”说完她继续向前走,邰英光保持着一个合适的距离,跟在她身后。
从中心区到四十九处的路程有些远,作为上神,邰英光走了很久越发想不明白,“我们既然已经飞升,为何还要用走的?”
“什么?”白欢蓦地停下,等了等他。
“我的意思是,我们已经是仙了,可以飞回去,走太慢了。”说完他指了指太阳,日已西斜,正是漫天橙光。
能问出这个问题的,绝对是第一次飞升成仙。白欢忽然就想起了当初的自己,何尝不是这般想当然,把天界的一切想成了话本里的模样。
她放慢脚步,眼里的光柔和起来,“不是不能飞,飞消耗法力。咱们才刚来,分不到多少功德,功德少法力自然就低。我听说督查司是下天界最忙的司,想必日后有的是要飞的任务。你看先头接引的仙使不也是一路走过来,所以,还是省着点功德吧。”
邰英光微微垂了眼,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
白欢看他的模样,叹了口气,忍不住又说:“你在地府不论多厉害,到了天上也要夹起尾巴做人,虽然天界不会轻易处置神仙,但像玄玉仙君那样的一级仙,可以让你在这里过得生不如死。”
邰英光抬眼,“天界历来公正,神仙长生且不愁吃穿,何来生不如死这一说?”
“你做神仙只图个吃穿吗?”白欢瞥他一眼,小声嘟囔道:“算了,反正现在说了你也不懂。”
“那你呢?”邰英光追上一步,与她并肩,“你做仙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把白欢问住了。
前世她立志天考飞升,是因为她这样的妖实在没什么出路。
刺猬一族文武双废,离群索居胆子还小,唯独能拿得出手的,就是略略知晓点医术,但这点能耐在妖中属实不够看,想平平安安过好一生,最好的办法就是天考。
虽然上一世的结局不好,但白欢还是由衷说了一句,“大概是为了活得更好更轻松一点吧。”
这是一句真话,邰英光蓦地收回左手,重新藏回袖中。方才他暗中召出契丝,感知她的情绪,白欢没有说谎。
但这个答案不是他想要的,他还是有点心急了。
他跟在白欢后面默默走着,不再开口问话。两人很快走回四十九处,却见乌岛等在门口,见两人终于回来,急忙迎了上去,“督查司下任务了,今儿晚上从三十九处到四十九处所有人下凡抓鬼!我带你们寻两件法器,一个时辰后去督查司大院集合。”
白欢一怔,前世比这次晚飞升两个月,刚上来第一件事也是抓鬼,想不到这一次提前两个月成仙,一上来还是抓鬼。
她乖巧地应了一声,“好的师父。”
邰英光不做声,但脸上写满了抗拒。
刚从那个大院走回来,这么快就要再走回去???
所谓寻两件法器就是去后院那个柴房翻箱底。
乌岛在四十九处干了一千多年,存了不少东西,但在帝君眼中,都是破烂。
“这个给你!你长得高,拿着合适!”乌岛将一对水缸大小的流星锤塞到邰英光手里,接着又翻出一把剑递给白欢,“你拿这个,这个秀气。”
帝君大人举了举手里这对大锤,咣当一声扔到地下,他拉开挡在箱子前的乌岛,径直从里面掏了一柄折扇出来,“我用这个就行。”
乌岛却脸上一红,“这个不可!这个”他正要去拦,就见邰英光已经把扇子打开。
帝君大人的睫毛一抬,将扇子上的字念了出来,“活好不挑这是何意?”
白欢噗嗤一声捂了嘴,指了指着扇子背面,他随即将扇子翻过来,见到另外四个字后,嘴角忍不住一抽,“单身可撩?”
乌岛立刻上前抢扇子,老脸一红,“谁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啊,年少轻狂!”
邰英光却躲开他的手,立刻将扇子揣入怀中,“这个挺好,我用了。”
乌岛挠了挠脸,颇为尴尬,“这这这哪儿行啊,这英光长得俊气质好,这扇子一打开多跌份。”
邰英光十分坚持,“我确实单身。”他周身隐隐有一种神秘气场,即便穿着下九级仙袍也盖不住他骨子的威严,他说话的语气让人不敢拒绝。
乌岛只得无奈道:“倒也合适,倒也合适。”
邰英光才不在乎这扇子上写着什么,他只是不想拿那对流星锤,且箱子里的东西一眼望过去,没有一件能入他的眼,只有这柄扇子,扇骨由千年龟甲所制,多少算个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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