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鱼杭县异闻

邵九挤到前头指挥着两个卫兵将小二和王耗子拉开，两人脸上都挂了彩，当着军爷的面也不敢再挑事儿，悻悻地揉着伤口低头站着。

        掌柜这才出来打圆场，哈着腰要将人往里头迎：“肖县长，都是误会，年轻人一时犯冲，一块儿进去吃吃饭喝喝茶，今天我做东！”

        肖明祖显然不是个打哈哈能糊弄的主儿，他长眉一扬，似笑非笑：“徐掌柜好心性啊，你家的伙计和客人都打起来了，也不见你着急劝阻，万一砸坏了你家招牌可怎么办？”

        徐掌柜一时语塞，红着脸说不出半句话来。

        肖明祖本还要说什么，余光瞧见齐梦竹正站在楼梯上，那清丽的身影让他眼眸一亮，反而拘谨起来，微咳一声道：“罢了，下不为例。”

        说罢，肖明祖让邵九收了队，整了整衣襟朝齐梦竹走去。

        掌柜见好就收，忙给小二使了个眼色，小二只得把身子一侧，让衣衫褴褛的王耗子进去。

        贼眉鼠眼的王耗子现在更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冷眼看了一眼刚刚和自己大打出手的店小二，趾高气昂的跟着肖明祖走进了客栈。

        “那个……梦竹姑娘，一块儿吃晚饭吧？”肖明祖双手插在长风衣口袋里，面对齐梦竹时倒是像个大男孩似的。

        齐梦竹欣然应下，两人找了一张空桌坐下，掌柜麻溜地吩咐后厨上了菜，前菜一碟茴香豆，一盘卤味拼盘先摆了上来，齐梦竹就着茶水吃了两筷子，要辞行的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王耗子是个没脸没皮的，张望一阵竟就在肖明祖边上坐下来，嬉皮笑脸地恭维道：“肖县长，今日多亏你秉公执法，才没让他们欺负了我，改日我到城隍庙上香，定给肖县长添几炷香呐！”

        齐梦竹喝着茶呛得咳嗽起来，笑得抖肩膀。王耗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又摆手：“不是不是……肖县长，我不是咒你的意思，我是想说……给你添香油……哎呀也不对。”

        王耗子挠了挠头，想不出个准确表达马屁的意思。

        肖明祖太阳穴直突突，摆摆手让他不用再说，本想着和齐梦竹单独相处，挤进来这么个刺头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

        王耗子半点没把自己当外人，把那盘茴香豆揽到自个儿面前，吧唧嘴吃得满口香，嘴里囫囵又说起话来：“我王某人，虽说是市井出身的小人物，没有受过教育。但我还是知道怎么做人的。今天县长老爷赏饭，我也没有什么好报答的，正巧昨日听城西酒馆隔壁桌的酒客说了个异闻，现下正好说来给肖县长和小仙姑听个乐呵！”

        “哦？那你且说说。”齐梦竹单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把玩茶杯。

        俏仙姑发了话，王耗子得意劲儿上来，顿时眉飞色舞：“小仙姑，您知道鱼杭吗？”

        鱼杭，肖明祖虽不是很熟悉，但也是有所耳闻。这个地方原先是个小鱼村，后来北方战事连连。一些家境好的北方大户人家，官宦世家，名门望族。为求全家平安，都纷纷南迁。

        南迁的最好去处，无非就是当时已经有很多外国租界的上海滩。去不了上海滩的，也会去长江天堑。而位于湖中县城东南百里外的鱼杭，风景如画，从鱼杭顺江而下，也能到达繁华上海。

        鱼杭旧时还只是湖中县治下的一个渔村，这些年随着迁徙富户的增多，鱼杭的发展很迅速，现在规模已经远超过了湖中，独立为县。

        王耗子道：“现如今的官老爷们可不好伺候，吃饭顿顿要有好鱼好肉，鱼杭临水，水产丰富，那些从小在水里耍大的人，都去做了渔夫，干这行发家致富特别快。”

        说到经济话题，肖明祖自然关心，他也算是看着鱼杭一步一步发展，希望假以时日，湖中县城在自己的领导下也能越来越好。只是肖明祖看了看眼前这个泼皮，刚打算接过话头说上两句，又硬生生的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岂知，王耗子在这时话锋一转。

        “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老天爷，这几天鱼杭出了大事。这些年靠着打鱼发家的老渔夫都接连出事了。淹死了七八个啦！”

        听王耗子这样说，肖明祖和齐梦竹的表情都有细微的变化。

        “你确定不是意外？渔夫淹死，总是常事。天下不太平，命比纸薄，为了赚钱而铤而走险的人又太多……”

        “哎哟我的肖县长，您是不知道，这些人家境不错，这么长时间打渔赚的钱，在咱这小地方根本花不出去。这些人，何苦做那些用命搏财的事情。他们各自出门，都有自己最熟悉的路线，这些常年和水打交道的，都对水中神仙迷信的很。谁知道……”

        王耗子说到这里，齐梦竹突然一惊。

        她想起了东江湖底的那个女子，眉头皱了起来。

        齐梦竹附在肖明祖耳边说道：“此事有蹊跷，鱼杭和湖中相距不远，水文方面，必然有所联系。想想最近，湖中发生的事情……原本，我是打算回一次本家，看看能不能在家里找到关于齐婷婷的线索，看来还得先去鱼杭一趟才行。”

        肖明祖说不清楚自己心中的滋味，不知是该庆幸齐梦竹没有离开，还是该惆怅鱼杭不明的情况。

        听着王耗子的讲述，肖明祖齐梦竹两个人心事重重地吃完这一顿饭。

        “明日，我们就动身去鱼杭吧。”肖明祖喃喃说道，“如果真的和顾云山还有那齐婷婷有关，这事情耽搁不得。”

        “好，那明天一早在穆府门口集合。穆飞那双阴阳眼能看见我们看不见的东西，他要能同我们一起去，也是个助力。”齐梦竹正色道。

        肖明祖原本也有此意，不过这话一旦从齐梦竹的嘴里说出来，他心中又有些酸溜溜地不是滋味。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早就没了困意的齐梦竹起床，向着楼下街的对面看去，肖明祖正亲自带着自己的队伍晨练回来。

        “看来他倒是和我一样，根本睡不着。”齐梦竹笑了笑。

        十分钟后，二人一同出门在街里碰面，冰冷的气温让二人精神都为之一振。

        没走一会儿，就到了穆府正门。齐梦竹上前敲门，从里面走出一个年纪不大的门童。

        门童听肖明祖二人来的目的，作揖说道：“我家少爷最近禁足在家，抄写书经。恐不能……”

        “穆铭！你在和谁说话！”正在这时，门童的身后传来一声低喊。

        穆飞蹑手蹑脚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看到来人是他们，脸上浮现出欣喜，正要笑出来，又想起自己现在被老爷子禁足不能太声张，又把嘴捂住小心翼翼往屋里头看了看。

        穆飞见主屋那边没什么动静，安下心来，凑到门缝边小声问道：“可是打听到白莲教的消息了？”

        齐梦竹不答，拽了拽肖明祖的衣袖：“你和他说。”

        肖明祖表情有些尴尬，他和穆飞就像两个刚刚打过架的孩子，而现在大人要求肖明祖先道歉。

        肖明祖倒也不是小气之人，一番简短将情况说明，穆飞听罢沉思一阵，小声地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走吧。”

        “少爷，您还在禁足呐！”穆铭急了，连忙拉住穆飞。

        “不是你放我出来的，我是从后偏门翻墙出来的，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长个脑袋就为了显得个高，真是的。”穆飞往穆铭脑门一拍，勒紧了裤腿就准备爬墙。

        “少爷……你……”穆铭苦着脸。

        就在这时，东庭穆老爷的书房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

        穆飞暗叫不好，当即就要加快动作翻出去。

        “穆飞！”穆老爷苍老浑厚的声音高喊。

        穆飞的身体顿了顿，悻悻地爬下来，像个泄气皮球一般站在墙角：“爹……”

        “你这个逆子，我是怎么交代你的，你……”

        穆老爷以为穆飞是要偷溜出去花天酒地，正要大骂，听得穆铭在旁低语：“老爷，肖县长在门外……”

        穆老爷一听，忙亲自去开门将人迎进来，见齐梦竹也在，向二人颔首致礼。

        “肖县长，齐姑娘，老夫不知二位来府，怠慢了。”

        肖明祖道：“穆老爷客气了，此番我们上门，实乃有要事。鱼杭近日有些不太平，我打算同齐姑娘今日动身去探探情况，本想请穆少爷同行，不知穆老爷允准否。”

        “带他去？”穆老爷难以置信，颇有些嫌弃地瞧着自个儿子。

        “嘿，老爷子，可别瞧不起您儿子我，前几日在东江湖底，可是我力挽狂澜救他们于水火之中，我那本事……”

        穆飞滔滔不绝地吹嘘着，瞥见老父亲严厉的目光，又住了嘴。

        穆老爷到底是商海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乡绅，听见肖明祖说要和齐梦竹一同去，便猜到恐怕那鱼杭是有些邪乎事儿。穆飞这几日总在府里说那东江湖里的事儿，本来他还半信半疑，此时见肖明祖与齐梦竹都没有反驳，心里明白恐怕穆飞没有说谎。

        穆老爷沉思片刻，叹道：“穆飞他……年轻气盛，一股愣头青的劲儿，恐怕与二位同去难免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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