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齐家的府邸坐落在这个小镇的城北,在周围街道的一众平房中显得格外凸出,三进三出的院子,大门终日紧闭,两只看门石狮威严地注视前方,仿佛能阻绝一切不速之客。
穆飞嘟囔:“看来是我肤浅了,做道士确实挣钱。”
齐梦竹白他一眼,上前去叩门,半晌才有仆人将大门打开一条缝隙,试探地问:“是谁?”
“老丁叔,是我。”齐梦竹站远了些,让对方能看清她。
“小姐……”丁叔略略吃惊,但下一刻又警惕起来,谨慎地看着她,“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小姐,你……”
她留意到,丁叔在说话的时候,一直用余光瞟廊上屋檐,于是顺着目光看去,竟是隐约见到折藏的阵纸符,她皱起眉头,朝对称的屋檐看去,果然也是一处阵纸符。
她认得,这是齐门的高级符纸,用来阻挡法术高强的邪灵或精怪之流,是安宅之用。
再略略思索丁叔的反应,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齐婷婷是不是来过?”齐梦竹问,心中的不安感越发强烈。
丁叔紧盯着她,想从她的脸上找出蛛丝马迹的异样,良久见门前的阵法也没有反应,才松一口气。
“是……”丁叔有些害怕的样子,连忙把门拉开一些,“小姐先进来再说吧。”
齐梦竹点头,肖明祖与穆飞二人也连忙跟上。
偌大的宅院里,没有一丝喧哗,仆人们安静地完成着自己的工作,目视着丁叔领进来的齐梦竹与另二人,目光中带着警惕与惶恐。
齐梦竹扫过这些仆人,只觉都是些生面孔,从前在家里伺候的一些老人,似乎都不在其列,她一个个看去,仆人们却在触及到她目光后飞速低下头,似是寒蝉若惊。
“丁叔,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心中,不安感已是万分强烈。
丁叔从前算是个精神奕奕的老头儿,如今却眼窝深陷,满目是疲惫老态,他欲言又止,良久只是将几人引到正厅:“我去请老夫人,此事……说来话长。”
三人面面相视,不难从中嗅出事态的严重。在正厅中等待多时,齐母才姗姗来迟。
现今已是民国社会,齐老夫人依然保留着旧时代的传统,一身暗色宽袖清装,发丝银白斑驳,一丝不苟地梳做垂髻。
丫鬟扶着齐老夫人坐下,似乎早已料到齐梦竹等人会回来,齐老夫人并未见波澜。
“祖母……”齐梦竹先是作揖一拜,遂问,“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齐婷婷她做了什么?”
齐老夫人一叹,心中百感交集,伸手将孙女牵到面前,慈爱地拂过她秀丽的发丝,珍重且怜惜。
“梦儿,都是报应啊。”齐老夫人哽咽,双手也微微有些缠斗,回想起梦魇一般的经历,艰难的开口。
“那个妖女找上门来了,她杀了那么多人啊,齐家的地都被血染红了!”齐老夫人紧紧攥着孙女的手,“她在报复我们,报复齐家,梦儿你快逃啊,逃得越远越好,当年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都是,都是他们……”
老夫人的情绪十分激动,一口气没能提上来,身体瘫软下去。肖明祖眼疾手快地扶着老夫人坐下,老人家过了许久才缓过来。
丁叔抹着眼泪,语气里也难掩对齐婷婷的恐惧:“那个女子来到齐家,屠杀了大半的家丁仆从,逼着老爷交出一样东西,似乎叫什么玉纂……老爷不给,她就发狂了,那几日家里像炼狱一样……”
难怪,难怪齐家的仆人都换了新面孔,齐梦竹攥紧了拳头。
“老爷联合族里的大能,才将那妖女打退,又在宅子里布下阵法,也不知道能阻挡多久。”
“父亲呢?”
丁叔摇头:“老爷布下阵法后,就匆匆离开,大概是去找对付那妖女的办法了。”
“父亲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不曾交代……”
齐梦竹缓缓吐出一口气,原本想从本家探听出重新封印齐婷婷的办法,可事情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屠戮、仇恨、玉纂……
齐门和齐婷婷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梦竹……”肖明祖悄悄握了握她的手,似是无声的安慰。
“我没事。”齐梦竹道,“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设法联络父亲,再看看家中藏书是否有记录百年前发生的事情,或许能寻到蛛丝马迹。”
她看了看半昏迷的祖母,此时再逼着老人家回忆一些不好的事情,也不大合适时宜,只能等祖母清醒些再说。
齐门是整个齐姓修道体系的概称,齐梦竹的父亲齐玄海所在这一支为大房,齐家叔伯众多,但都是隔了两代以上血清的旁支,已是于在齐门中,齐玄海的威望甚高,并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作为齐玄海的女儿,齐梦竹自接触修道起,就拥有最好的资源,她儿时常泡在藏书阁钻研技法,几近废寝忘食,只为了能向父亲证明,女儿家也可以继承衣钵。
再次踏进此地,书架依旧临列整齐,不见飞尘,可见每日都有用心打扫。
齐梦竹从心法一栏挑过一本书随意翻看,还能见到小时候自己做的幼稚笔记,不由地摇头笑笑。
“这是什么?”肖明祖指着她翻过的一页,饶有兴趣。
“那时候我大概五六岁,对修道十分好奇,但父亲那时并不需许我接触,只好趁人不在偷偷溜进来自己琢磨心法。”她摩挲过页脚用笔画的一只兔子,“这个束缚术是基础心法,但小时候总觉得很难,就拿祖母送我的一只小兔子练习,后来它溜出笼子跑走,再也没回来,大概是被我折磨怕了。”
“所以你就把它画在书上纪念?”肖明祖笑道。
她耳根微红,这样幼稚的事情说给肖明祖听,会不会让她觉得自己孩子气?
“我说二位,别打情骂俏了,能不能把我当个人?”穆飞揉着太阳穴在书架中打转,只觉得头大。
他最讨厌读书,生平念过的书大概连这个藏书阁的万分之一都不到,身处此处更觉得头昏脑涨,嘀咕着:“这么多书,要找齐婷婷的信息,得找到什么时候。”
“齐婷婷是百年之前齐家的出色人物,大概家族编年史这类的会有她的记载。”齐梦竹径直走向编年史藏书一栏,挑出褐色封皮的一本,书封写着“齐门亲史”。
从前往后翻,前头大约是写齐家创世祖的丰功伟绩,这些齐家人个个熟记于心。凭着记忆翻到百年前的记载,她一面翻看一面说道:“从前我也看过齐婷婷的一些记载,只是年头太久,一些细节记不太清,都说她是百年难遇的修道奇才,十四岁便能挑战族中大能,凭一己之力打败修炼成型的大妖……”
“啧,所以你们两长得一模一样,该不会你是她叛出齐门和哪个风流浪子生下的女儿转世……”
“哎哟,肖丘八,你打我干嘛?”穆飞话还没说完,头上就挨了一敲。
“胡说八道,不成体统。”肖明祖冷哼。
二人开始对起嘴仗,齐梦竹的目光却凝在一页书上,深锁眉头。
“写了啥,让本少爷看看。”
穆飞挤开肖明祖,凑到齐梦竹身边,很心机地握住她拿书的小手,挪到自己面前读了起来。
“齐门女,法盛炁极,屡见功绩,后坠歧途,叛门弃约,入白莲邪教,为世所唾。举齐门力攻之,战三昼夜,永封黑石殿……
再往后翻,确是没有别的讯息了。
“就这?”穆飞撇嘴,“写了跟没写一样。”
“关于家族辛秘,大概率不会将一些不光彩的事情记载入册,大多隐晦提及。”肖明祖道,“所以这段话讯息的关键,应该是齐婷婷为什么会从一个修道天才叛门弃约。”
齐梦竹点头,三人分头在书架上翻看,寻找是否有更多有用的讯息,但直至日落西山,也一无所获。
无他法,只能寄希望于齐老夫人能诉说当年之事。
三人吃过晚饭,就在正厅坐下,不多时丁叔来报,说老夫人服下参汤,精神已经好转。
老夫人住在东厢主卧,因为常年吃斋念佛,屋中也熏着檀香,厚重的香气让穆飞忍不住要打喷嚏,瞥一眼齐梦竹警告的眼神,生生忍住。
“梦儿……你来了。”齐老夫人靠坐着软枕,有些有气无力。
“祖母感觉还好吗,要不要再喝点参汤?”齐梦竹在床沿坐下,将祖母枯槁的双手握住。
老夫人只是摇摇头,看了看孙女身后的两个男人,难得有些笑意:“多谢你们陪梦儿回来,老婆子身子骨不济,招待不周,怠慢了你们。”
“老夫人不必客气,我们都是梦竹的好友,不在意这些虚礼。”肖明祖温声道,目光不自觉便朝齐梦竹身上望去。
齐梦竹回望一眼,又别去,点头称是。
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哪里看不出这些年轻人的小九九,心中了然,忍不住打量起肖明祖来,见他高挑俊朗,又待孙女温柔,很是满意。
“祖母,虽然现在问您一些事情,会让您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但我们必须要知道齐婷婷和齐家的纠葛过往,她如此憎恨齐家,究竟是因为什么?”齐梦竹正色说道。
“那妖女……”齐老夫人怅然的叹了口气,望向半开的窗扉,目光有些浑浊起来。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当年齐门还不是修道世家中最鼎升的一支,百家林立,为皇室所用的吴门更是凌驾众门之上。那一辈的齐家家主叫做齐链,是你曾祖的祖父。为壮大齐门,他尽心培养年轻的孩子,渴望把发扬光大的重任交到这些孩子身上。”
“齐婷婷的母亲是一个妾室,地位低微,原本齐婷婷是没有资格学道的,但是她很小就展露出过人的天赋,所以被家主破格栽培,她也很争气,几年下来就赶超了所有弟子,甚至能单挑大妖。”
“怎么听都是个小白兔励志成长的故事。”穆飞感叹,比较关心后面的故事,“那后来呢?”
“后来,她长到十九岁,外出封印一个妖物,却对那妖物动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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