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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认尸(73)


一只掉进汤锅炸了毛的西伯利亚猫出现在了皇帝本该呆着的座椅上。

        这只‘猫’披散着一头弱气俊俏的中长发,若论男性体征,他是个标准的未来宇宙人种,但他严重应激到收缩的眼睛说明将军的小猫咪被吓到变形了,他体会到了一个人的有意为之……

        眼神恍惚的谢留行凝视起桌上的玻璃灯罩,他看到了魔法送到他指尖上的那本小人书。

        人人喊打的沼泽女巫是他的妈妈。

        第一次了解自我身世之谜的小男孩是他。

        ……七星之歌的诅咒也深藏在其中。

        中魔法的谢留行看到那些铁骑卫兵们只敢叫嚣不敢放肆,恢复正常记忆的王后一把丢开了那可笑的鬼头盔,她的嘴角泛出一股冷漠劲,柔夷之手抓起了地上的小崽子。

        用计的谢留行用装弱小的猫叫唤出了一声王女娘娘。

        “你敢偷吃那些药帮我逃跑,不敢叫我妈?”

        眼睛底色泛出雪白钻石色泽的王国第一女战士令谢留行感到震撼。

        他憋不出一个字来回报自己生母的承认。

        帮他杀出重围的铁面王后却亲口说出了谢留行的童年梦魇。

        “告诉你,我根本不是低人一等的王后,我是……不爱任何人的霜降王女。”

        “我的敌人远到不死星上的太后娘娘,近到王位上的那个人,他们统统不盼望我成为女王,这些家伙怕我将要征服整个宇宙,天命者的存在是令人胆寒的,我败给了亲人和敌人的围剿。”

        “谢留行,记住,你是我的儿子。我杀父恨兄,你要比我更狠,以后,人们对你再坏,你都要记住那是嫉妒。你要……做皇帝,打到宇宙尽头,成就不死功绩。”

        回过头来,铁面王后用裙子边角的柔软布料给他擦泪,那两片裂痕出血的嘴唇蠕动出了一句话:“即便身处沟壑,也要直视星空,不许说自己败了。”

        “嗯……”谢留行咬牙,止泪,口中含糊叫不出母亲两个字。可为什么,他为什么一定要做皇帝,他做了世界上最坏的事,是他偷走药令她醒了过来,所有人因此要杀了她这个恢复人类身份的妖女……他们一起逃跑,即便面临死亡也不投降给敌人们,但女人倒在了血淋淋的眼前……就像霍骧这个样子……

        “不要!”

        “不!”

        经受两种记忆冲击的谢留行一分心,他心慌到坐起来叫出了声,直到心悸结束,那双独揽国家重权的冷淡双臂合拢到了桌前,他把头低下剧烈地呼吸了几下。

        “我到底在干什么,真该死。”

        疼到额头抽搐的谢留行在药瘾发作和母亲之间辗转,他真被这颗胶囊拉进了记忆的深渊……

        倒霉的受难者还开始走马灯起了前半段的人生:霍骧拉着他看礼物的毕业舞会,王子党的欢乐青春,不适合和人结婚生子的激素病,唯一的血誓者姓霍但是他们还没有搞过对方的身子……不不不,小事也不急……

        他知道自己需要抓头缓缓,因为,这枚胶囊给他的这波精神冲击有点过分了,他真的是一年前提前苏醒的?不是今年?

        “太丢脸了吧……我和他就这么天天呆在一起?洗澡睡觉都不避讳?”尴尬打冷哆嗦的谢留行想咬住袖管子了,“我还以为自己高明到能瞒住他?我在犯什么傻?”

        用力捂好左边心脏的谢某人倒下来发出一记哀嚎。

        又是咔哒一声。

        那枚再度进入记忆倒带的胶囊似乎还有内容没播放完,霍骧过去七年来的另一场独白进入了谢留行的耳朵里:“我今天让大卫给我开药,我想和他一起吃下同一种毒,我想去看看他的梦里到底有什么。左相骂了我,他说这个国家不能同时失去两个人,可我已经穷途末路了。”

        霍骧口中的做梦人士——谢留行一听茫然如海上卷起的泡沫。

        过去和未来,全是霍骧。

        世上果然没有第二个这么对他的人了。

        一肚子真话没吐出来的帝王用墨水笔不自觉划来划去的手上全是花掉的痕迹……

        咚咚。

        射手座的最高女军事长官,主星的第一位女性宰相,王国姐妹会的荣誉主席——葛乔适时敲响了这扇社死的门。

        这场双方早就约定好的到访和谢留行要实现的一项政策有关,那就是医疗改革。

        前段日子,葛乔夫人所在的地下组织按照皇帝的要求吸收了一群被家暴女性。她们以女子党的形式联络感情,每次见面的固定开头用语是——我们该如何称呼您呢。——姐妹。——我愿意成为各位的姐姐妹妹。

        数日来的集会不止令葛乔完全成为了她们的闺中密友,各行各业的女人们也无话不谈,她们谈的最多的就是世间的男人如何不堪下作可耻,葛乔还会把矛头指向个人权利的命题,早已沦为社会牺牲品的夫人们渐渐动了心。

        “若政府的新法典颁布出来,我们可以借助婚姻法把握到家庭一半的财政?”

        “女性可以不必一定做繁重无聊的家务?想看戏就出门花钱看戏,想喝茶就约姐妹喝茶?”

        “我们还能想离婚就离婚?”

        “大帝的意思就是这些,他还希望得到各位的政治拥护。”主动拉出后台背景的女相趁势表达皇帝的拉拢之意。

        夫人们还是迟疑:“皇帝也是男人……”

        葛乔:“他不一样。”

        为何?

        因为啊……

        女相点了点腮边的痣,玩玩手指,妩媚一笑:“他和我们一样也是姐妹。”

        哦——

        怪不得!

        她们早听说了!

        很快,女子党达成了数次的秘密合作,其一就有药厂夫人。

        谢留行这回要找的就是她丈夫董事长的麻烦,诺丁夫人也正有此意,她希望干掉这个残酷剥削工人们的老公成为药品监管业的新领袖。

        昆仑星就此迎来了这批特殊的支持人士。

        此刻的谢留行比起约人谈公事更希望得到胶囊里的其他真实信息,但外头的女人说,“大帝,厂长夫人联络了我,我有个萨瓦里党的新动向,您要不要听听。对了,左相说霍骧的事有进度。”

        这是近日政务的关键性进展,谢留行肯定要听听的,他深知国家要务和霍骧的确切消息都是自己的侧重点,一个也不能或缺,人再急躁也不能在关键时刻因为私事而掉链子。

        再说有了这一出,他打死也不信这个心思深如洞穴的人会没一点数,姓霍的居然敢瞒他瞒这么久!他当皇帝是挚友吗!不,他当自己是当事人了吗!

        切西亚蛇具有古老灾难性直觉的祖先本能也是个疑点……

        一往细节处陷入怀疑,谢留行对所谓的太空爆/炸开始有了数。

        “进吧。”等不及拔钉子的大帝恢复常态,把白毛领披肩一拉的葛乔弄弄发型,谢某人跟着站了起来。

        他没着急暴露出更多,加上葛乔给了他平复情绪的余地。

        “我尊敬的姐妹会女会长,骨胶汤厂的那位诺丁夫人送来什么消息了?他们准备在水晶宫怎么炸死我了?”

        皇帝背冲女人,一条腿搭到桌沿,手上在玩笔,那头挡起下眼角情绪的半中分还是流露出了‘悲伤’。

        女相在旁边品鉴起了男人死相好的画面,满足别人窥探欲的谢留行虚弱接上一句:“遗骸是不是也有下落了?”

        葛乔说出公函上的内容:“是,通古斯方面宣布找到了体貌相近的死者,您也认一认。”

        谢留行重重一抖,葛乔很好奇:“死的人是夜王吗?”

        “女相,恕我眼拙,我根本看不出来这张面无全非的脸是谁……我和霍骧从来没以这个方式见过面……”

        戏多不压身的谢留行趴回了桌子上。

        看虐恋情深的葛乔不得不抽出珠母扇子给上司亲手扇扇风……

        刺激的香水味刮得皇帝几乎要迎风落泪,他忧郁的发丝晃悠在脸颊两侧,眼底湿漉漉挂住泪珠的雾气在脆弱浮动,同时,流星大帝内心发出咆哮,不是!他早知道不是!

        久经沙场的葛乔夫人帮头一回丧夫的大侄儿热心支招:“也对,这张烧成灰的脸是难认了点,下边应该好认吧?”

        皇帝天天能看见的这号玩意儿难道会不眼熟?

        内心咳呛一声的谢留行秒懂了深意,他刚刚就是靠这个特征认出来的,可是谢某人又不好在这个节骨眼泄露这等丢人的细节,捏住下巴的他装出悲痛斜瞄了一眼旁边:“……那种地方如果不勃……嗯,亢奋一点,其实一点都不好认,要知道,人们做这种事一般都关着灯的,我一个君王怎么可能过分关注夜王的个人隐私,您说的是吧?”

        葛乔没发现谢留行在假正经。

        皇帝继续表演:“但我祈祷这是假的。”

        葛乔比了个十字架:“希望吧。”

        这么大个政治人物对外办丧礼又是一笔钱呢,她真的怕皇帝找她出经费……

        不过在霍骧今晚可能已经殉难的问题上,葛乔与其他人的立场也有点不同,她难得没抱看热闹的心。除了公事,她纯粹只想探听一下年轻君王需不需要自己介绍个新床伴,毕竟霍骧真的挂了,谢留行也能寻个新欢,反正旧的不去新的也不来,她可不认为年纪轻轻的流星大帝是个痴心种……

        谢某人确实也不是一个底色纯净的好东西,伤心不过3秒,他已经抹去一切,淡淡叹出冷心冷肺的一点意思来:“算了,这不是还没定论,我们急什么?让白矮星那边把戏唱完吧。”

        葛乔说一点也不佩服是假的:“大帝,您真的不休息一会儿?”您男人的全尸还在别人的手里呢。

        不,精神一下子抖擞起来的谢留行现在比谁都想干活调剂一下。

        他很确信,那人用遗骸制造迷雾就是想帮自己兜西府的场子,若不是城防升了级,他今晚已经落入了蛇类的天罗地网,这八成是救他一命的原因。

        他还猜名将此刻应该在……

        ——主星。

        又摆出大帝做派的谢留行低下头,他接下来拿出的是一张谁死了也不多稀罕一眼的脸。

        接近一整宿的密聊进行的匆匆忙忙,蒙在鼓里的葛乔选择离去,临走,皇帝让她接手了一个新活儿。

        “您接下来回一次射手座吧。”谢留行给了她一个签署好的公函,“我把蜂兵也交给你。”

        葛乔微怔了一下。

        “大帝,我可以回……”

        这意思是她的政治扣押期提前结束了?

        皇帝不算计她了?

        “自然,您和格林亲王都是国家的老前辈,我们不是敌人,我们是一条心,老太后这次已经松动了态度,我们要着手备战了,赢下西府之战是永恒的目标,我今天连夜要把这事给解决。”

        御下有术的谢留行挺起了背。

        并不精神疲乏的他表达了不便送客的意思:“您放心,今天的事,我能挺住,以后就麻烦您在两地多频繁来往,未来的这一仗就是看在夜王‘失踪’的面子上也得打赢。”

        以前不觉得他像王女的葛乔终于感觉到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流星大帝有点铁血主义了。

        儿子像妈妈的说法是真的?

        他这德行还真像霜降年轻时的骄傲模样……

        4小时后,谢留行拿到了伟大成果的一半,他找到陈杰。“嗨。”趴在公案上的陈杰被吓到肩头缩了一下。

        “怎么了……霍骧他……”

        “别在这儿睡,吃个早点,去歇着,大傻蛋。”顺路找过欧阳的谢留行丢来了一件外套。肩头暖和起来的布谷鸟揉揉眼,他皱皱鼻子:“我在做梦?你在笑,你怎么还骚的起来?我做梦都在哭。”

        通宵不眠的皇帝装出淡定摆摆手:“哭个屁,太后对通古斯那边发宇宙警告了,她也加入了我们的声讨,五位盟友已经凑齐了四个。”

        怎么可能!

        这一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跌宕起伏的剧情不会是霍骧殉难带来的吧……

        看他脑子拐不过弯,谢留行抬腿踢了凳子上的鸟屁股一脚。

        “是真的,今天来的全都是好事,不过也劳驾解答我一个问题,陈公子,大家吃完烛光晚餐后想来点深度酒醉性质的娱乐一般需要喝多少酒?嗯……人们一般会选霞多丽?雷司令?”

        好哥们儿品出了不对。

        布谷鸟麻木着脸,谨慎试探皇帝:“你要……和一具尸体举办阴婚典礼?或者搞什么伊甸园节复活鬼魂仪式?奸/尸是不道德的。”

        谢留行回了一对大白眼:“我看你比我更像个患者。”

        说完他还高调笑了几声。

        “不过奸这个词也算用对了。”

        正好,侍卫长来了。

        他说葛乔昨夜透露的教堂交易位置是碰上了一点小意外。

        急着出门开业的人立刻示意布谷鸟今天先别管其他了,眼镜链子拖下来的皇帝咬住手套下的一根指尖,还往长发上扣上一顶妖气的礼帽,谢留行的眉一挑:“我去抓幽灵先生,回来再告诉你一切。”

        “砰——”一声枪响惊醒屋顶上的雀子。

        一个黑影爬上房,四五个穿着骑兵团礼服的倒霉蛋们被丢下来。

        救下可怜女子的霍骧如白矮星最知名的禁闭刺客般潜入了义务学校后的暗巷,他拿走了死者的衣服。

        接着,霍骧掀开帽子,帽子内的那张脸庞散发出母鹅妈妈般的受惊感,霍摄政王握握她的掌心给予温暖:“婶子,您没事吧。”

        “谢谢,军人先生……”露丝奄奄一息,昨夜那群想杀掉她的人给市场内的老百姓带来了阴影……大婶不敢相信指指他的脸:“您真的不是星网上的那位将军吗……”

        霍骧‘嗯’了一下:“夸我比霍骧帅的人是很多。”

        露丝:……

        自信心莫名爆表的奇怪男人用兜帽小心盖好半张脸,他把腿一提爬上了某处屋顶,手套往下一指:“我需要找帮手替换掉这群人,您好好藏在这儿,我去通知学校内的几个未来的龙影预备役。”

        露丝点头说好。

        扒下一套表演服装的霍骧奔着罗萨那小子给他留的信号就去了。

        可他一丢掉碍事的血斗篷,披上黑毛领子的骑士制服,大步拐入巷口的他只听后方有‘叮铃铃’的铃铛响起。

        ……一股淡香随之弥漫在空气里。

        它若即若离,漂亮浅淡,这种有意挑逗人的激素诱惑像一双天生的手般轻蔑冷漠。

        星网对被熟人跟踪的将军说话了:“‘蜂兵’已将您锁定。目标位置,下后脑。”

        ……那个人缓缓按下死亡提示的手接着弹开了一下特殊的自行车铃铛警告,香气源头仿佛在嘘他,鹅笼子在我这里,我要夺走你的命,那根细长轻佻的手指在把手上勾啊勾,生怕他不过来……

        下一秒,他照准了将军开了一枪。

        阴招一堆的人正式出手。

        被偷袭的霍骧奔跑躲过去,抬起一臂反手擒住猎物的将军二话不说拽过车上的家伙。

        呃——

        熟悉的闷哼来自一张久别的嘴。

        比苏格兰猎犬还鼻子灵敏的皇帝摇着尾巴来找他了。

        有心情开玩笑的谢某人理了理他领扣没打理好的衣领子:“我来认尸,认我的人。”

        眼角一暗下来的霍骧搂过这把扭动的细腰,耐不住皇帝主动热情的双手先撕扯了一把裤子,这条西裤里不老实的区域还蹭他……

        霍骧先拉住人躲到旁边。

        闭眼知道再也躲不掉的谢留行被丢到暗巷的麻袋堆上,被迫躺下的皇帝起初还想自我保护,眼前的人可不管地点到底合不合适。

        霍骧用双手固定身体,丢开脑袋上帽子的黑长卷男人一下吻上了这张嘴,骑士和凄美悲凉的吉赛尔幽灵在小巷子里拥吻,他们忘掉了姓名,只会按住起伏的肩头后背,谢留行还第一次发出了顺从人摆布自己的声音:“嗯——”可他也控制不了自己,因为他喜欢上了骑士,喜欢到骨子眼里。

        城市所有的悲伤、阴谋和恨意全在他们头顶的教堂钟声中了。

        ——亚当那青/涩/高/耸的欲望,融化了夏娃饥/渴的粘膜。

        当然,还有伊甸园里最初诞生的人类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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