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转折
孟西关定的餐厅在平城南郊，藏在广阔的湿地公园里，是一处静谧的院落。
侍应接过苏叶脱下的大衣放在臂弯之中，引她去了包间。
孟西关来得早些，正坐着喝茶。
“小叶子，”她招呼着，“快坐，我还没点菜呢，快看看想吃什么？”
苏叶笑应了声，在铺了软垫的红木椅上坐了下来。
“我都行，你看着点。”
孟西关便抬头问跟来招呼的领班：“这个月你们换了新菜单？噢——我们没什么忌口，就按菜单上吧。”
领班说是，给两人重新倒了茶便走了。
“最近身体怎么样？”孟西关问。
她夏天跑去藏区采风，昨天才回来，对苏叶的身体近况着实关心。
苏叶垂睫看着面前一只小巧茶杯，温声道：“还行，你就放心吧，我有按时吃药。”
孟西关是时尚杂志《ladyme》的特邀摄影师，圈内的事不用特意去探听，也有人主动来说，苏叶生活境况好不好倒省得问了。
二人相对无言一阵，孟西关适才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苏叶有些迷茫。
孟西关：“先休息一段时间？”
服务生送来前菜冷拼四样，脆皮猪颈肉和红酒鹅肝混搭两样小菜，搁在两人面前。
苏叶像是刚回过神，嗯了声：“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得先安置好工作室的人。”
她手里的钱不够支撑整个工作室再持续运作下去，解散是迟早的事。
孟西关知道苏叶这个老好人是想帮几个工作人员找好下家，点头道：“我帮你联络下几个娱乐公司，总会有缺人的。你就先别想这个了。”
菜一道道上，怀山药浓汤煨花胶、葱烧海参、油醋汁蒸鳕鱼、风味黑椒雪花牛肉、姜丝鱼汤豆苗……
苏叶依旧吃不下什么东西，每一道菜都只碰了一点点。
上了甜点后，她对上菜的服务生说：“请帮我转告主厨，他的菜非常好吃，只是我身体不舒服吃不下。”
服务生躬身说：“好的。”
不多会儿，服务生再次折返，端来一盏山楂羹和一碟糖炒山楂。
“这是我们主厨送的，”服务生笑着说，“他说希望这份糖水能让您提起胃口，祝您能早日康复。”
苏叶张了张口，艰涩道：“谢谢。”
她将山楂果倒入羹内搅拌均匀，安静地喝了半盏。
孟西关看着苏叶消瘦的脸颊，无声一叹。
……
苏叶晚上依旧没怎么睡好。
前天夜里她在玄关处躺了将近两个小时，有些着凉，本来没怎么在意，今晨起来头就开始痛了。
她找到感冒药，和治疗焦虑症的药一起吃掉，打开笔记本看了一眼许久没打开的私人邮箱。
未读邮箱里只有孤零零一封邮件。
寄件人是patton·owings
苏叶愣了一下，owings是一位闻名遐迩的导演，拍完上一部电影后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视野之中，最近有传言他正在为新电影做准备。
看着发件人的名字，苏叶深呼吸了一下，点开了邮件。
[dearleria,how''severything？]
十分客套的开头，但后面的内容却一点都不客套，甚至对于现在的苏叶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对方表明自己看了她出演的《侠骨》后，认为她非常优秀，并说自己正在筹备新电影，邀请她出演其中的一个角色。
苏叶看着这封短短的邮件，确认了数次后才相信这是真的。
花了一个小时整理语言，她将表示自己非常乐意参与的邮件点击发送。
对方的邮箱应该是助理在管理，回复来得很快，说电影尚在筹备，让她未来两年内做好协调档期的准备，等待再次联络。
看着邮件“再次联络”四字，苏叶劫后余生般仰头深吸了一口气，只觉眼底干涩。
晚点的时候，得知消息的孟西关兴冲冲地上门，鞋也不换就坐到沙发上，从包里翻出一把钥匙。
她把钥匙递给苏叶，“我昨晚在家找到的，现在它是你的了。”
这是一把复古的黄铜钥匙，看得出主人把它遗弃许久，都落灰了。
苏叶问：“这是？”
“是我很久以前买的一个小房子，在青禾乡下。”孟西关踢掉鞋子与苏叶挤在一块儿，“那里有山有水，很安静，适合给你为巴导的电影做准备。”
“房子带个小院子，可以种种花草，对你的康复也应该很有益处。”
怕苏叶推拒，孟西关又添了一句：“当然送你是有要求的，我以后有空是要过去度假的，你可得帮我收拾好了。”
苏叶知道好友肯定是想尽了办法想让自己过得开心一些，心里空空的。
片刻后，她握紧了钥匙。
“好。”
－
一个月后，苏叶解散了工作室，将一身家当收拾打包寄去了青禾市，只拎着一只小行李箱踏上旅途。
离开前，她最后去见了小时。
小时进了一叶影视做实习助理，看见苏叶过来看自己，小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抹眼泪说还想跟在苏叶身边。
苏叶哭笑不得，足足安慰了她半小时才算完。
走的时候，小时买了一个蛋糕让她带上。
高铁驶上出城的路，苏叶摘下帽子和墨镜，看了一眼小桌上绑着墨绿色缎带的透明包装盒。
里头涂着抹茶奶油的蛋糕上装饰着大颗、完整的新鲜草莓，鲜亮的绿色和红色交相辉映，透着一股鲜活治愈的气息。
最后她在列车上将蛋糕切开，分给了同车厢的人。
所有人都惊喜地道谢，没有人探究她到底是谁，只是祝她旅途愉快。
一路往南。
……
列车途径西安，外头正淅淅沥沥下着雨。
苏叶上回来西安已经是三年前，剧组过来取景，那时候也是这样的一场雨，下得酣畅淋漓。
她靠在车窗前看着迷蒙的雨，恍如隔世。
短暂的停留后，列车离开西安继续往南，没开多久便一头扎进秦岭的迷蒙雾气里。
逶迤绵延的重重山脉下掩映着南下的道路，苏叶戴上耳机，听着婉转的歌儿穿行在崇山峻岭之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逐渐南下，车外的景色便不再似平城一般萧索。
尚还没进入青禾市境内，便已见山野间尽怀绿意，草木苍郁生机盎然。
在市区里停留了一夜，苏叶便乘车去往琴川村。
苏叶坐在客车后方，打开车窗，潮湿的、温暖的风扑面而来，就像是一捧甘泉，抚慰了她干涸的心。
琴川距离市区足足有四十分钟车程，整个村子坐落在青葱的矮山之间，位处镜水河中游，仅靠一座镜水桥出入。
现在正值枯水期，镜水桥下水流平缓，就像一条翠绿的丝带逶迤在山色之中。
客车的终点便是村口，苏叶下车后拿出孟西关随手画的简易地图，拖着行李箱辨认着小路终于在村子东侧找到了那座青瓦斜顶、原木院门的小院。
小院在村子最东侧，距离其他人家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只有一座差不多大小的院子紧挨着。
只是——
苏叶转头看着左侧破败的院子，好奇地打量了一阵。
院墙上涂的白色腻子脱落了大半，露出了砌墙的红砖，一片半死不活的藤蔓植物萧索地挂在院墙上，墙头上甚至已经长起了簇簇杂草。
一看就是久未经人打理，活像个鬼屋。
大中午的，苏叶打了个寒颤。
回过神来，她从包里找到院门钥匙上前打开了门上的黄铜锁，推开了门。
在她来之前，孟西关已经叫人来收拾打理过，不过到底还是很久没有人气儿，院里铺的草坪都枯了，辟出来的花坛里更是一派萧条，只余几株不知名植物蔫巴巴地立着。
看了一圈，院里的活得最好的还得属屋前的桂花树，舒展着枝条，在院墙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不过与旁边那栋“鬼屋”一对比，自然是十分干净、整洁。
“屋门钥匙在花架第一排往左数第三盆花底下……”苏叶喃喃说着转头去找花架，就看到了光秃秃的一排花盆。
果真是空置的屋子，花儿们枯得整整齐齐，无一幸免。
苏叶顺着铺陈的石板路上前找到屋门钥匙，踏上门廊，打开了挂着白色蕾丝门帘的玻璃门。
暖色调的木制隔断前立着薄薄的鞋柜，鞋柜上是来打扫的人准备的一束刚刚绽放的腊梅，正散发着清丽的香气。
她换了鞋进门，先往左边看去。
左侧是餐厅和开放式厨房，复古的壁橱和餐边柜立在墙边。
厨房一侧开着一扇窄窄的横窗，能看到窗外仍带绿意的田地；餐桌一侧是玻璃落地门，自桂花树枝叶间透下的斑斓树影毫无顾忌地铺在木地板上。
屋子中部被设置成为阅读区，顶天立地书柜之间开了扇和厨房内一样横窗，地板上铺着柔软的地毯，放着两把墨绿色的单人沙发。
再继续往右边看去，右侧是工作、休息区，安放着床和书桌，床铺同样也已经铺好，暖色的床品搭配起来显得十分温暖。
推开休息区右侧小门，便是后期加建的衣帽间和洗手间。
处处都合心。
苏叶回到阅读区，给孟西关发了条消息。
[苏叶：我安全到了，这里太棒了]
[孟西关：一个月时间匆匆收拾出来的，你喜欢就好，不用谢我哦！]
苏叶笑了笑，和孟西关又闲聊了几句便放下手机闲适地靠在单人沙发靠背上，闭上眼放空了一会儿。
片刻后，她睁开眼看着空空如也的书架，低声道：“等快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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