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怪物
三人听得头顶一阵响动，都住了声，抬头望去，见房梁开了个洞，大约两拳头大小。一截冷月光穿过那处地方，从天上倾洒下来。
“奇怪，什么时候破了个洞了？”春序的娘看着，咳了一声，纳闷道，“前几天下雨，这屋子里还没见漏水，难不成是哪家的猫刚才爬到上面把瓦蹭掉了？”
她刚说完，上边又是一阵窸窣的声响，几片瓦滑下屋檐，摔在地上，炮仗似的噼里啪啦乱响。
春序道：“猫儿都机灵着呢，动静这么大，倒像是有人在上头。”
她推开门出去，往屋顶上纵身一跃，再落在地上时，手里果然就提了两个小孩儿。
执玉跟过去，定睛一看，立刻笑了，顺手折了旁边柳树的一根枝条下来，往对方鼻子底下扫。
“知道你们可恶，可没想到你们竟然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嘻嘻，要是夫子知道了，指不定你们连学都上不了呢。”
赵明夙转过脸去，又被执玉拿手掰回来：“说清楚，你们来是干什么的？”
他哼了一声，还是不说话。
执玉也懒得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就又去看旁边那个，虽然觉得脸熟，但又想不起名字，只好说：“你是赵清的哥哥对吧？叫什么来着？”
对方只点一点头，说自己叫赵存，就和赵明夙学着闭嘴不言了。
春序一手拽着一个，又把两人提起来看了一会儿，皱眉问：“姑娘，这怎么办？”
执玉说：“能怎么办？抓住小偷了，自然就要送到官府去了。”
赵明夙挣扎了下，抬头道：“我们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小偷！”
“那你们还在屋顶上偷窥？”
“那不是偷窥。”
“专门把瓦挪开了，还说不是？”
“那是不小心蹭掉的。”
执玉“哦”了一声，又说：“就算如此，大晚上的，在屋顶上趴着，你们也肯定心怀不轨，春序，走，报官去。”
“别，别！”这回是赵清那哥哥忍不住说话了，“我们我们只是来看一看的”
赵明夙转头瞥他一眼，他陡然住嘴了。
“不说？好啊。”
执玉阴恻恻地看他们一眼，忽然从腰间抽出根极长的竹签来，又用力抓住赵明夙手指，要将竹签朝着指头扎进去。
尖尖的竹签抵在皮肤上，还没往里扎，所谓唇亡齿寒，那头赵存就仿佛已经感受到痛苦，眉眼扭曲，背上直冒冷汗，连忙道：“我说我说，是个道士，和我们说这儿有异样，我们才想着过来探探情况的。”
“真的？”执玉盯着他，又晃了晃手里的东西，他用力点头。不过执玉却没叫放了他们，还要再问。
“街上占卜算卦的道士这么多，你们竟然这么轻易就信了吗？”
“是前几次的事儿他都说准了，我们才会想来的。”
“之前你们去小重山，也是因为这个？
“是。”
“那道士叫什么名字？”
他摇了摇头，说道士会仙术，来去无影踪，也从不说自己来历姓名，就跟真正的神仙一样。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说的那个异样，到底是什么？”
“这不是还不清楚吗，道士只和我们说是这附近有情况，也许是妖魔鬼怪，也可能是天才地宝，总之是什么都有可能。好了，你问完了，能放开我们了吗？”
听起来虽然不合理，却很合执玉的想法。春序将两人松开，他们就连忙退远了，眼带警惕。
执玉把手里那根柳条甩来甩去，歪着头说：“看我做什么？你们不是要去找东西吗，倒是快走啊。”
对峙间。外边传来打更人的声音，两个打更的，一个无精打采敲着梆子，另一个则扯着嗓子喊“关门关窗，防偷防盗”。这是已经到二更天了。再拖延下去，别说有没有时间找东西，就是想回府都得偷偷爬墙了。
赵明夙动了几步，看她没过来，说了一句自己得回家了，就转身和那小跟班一起跑了。
执玉一转身，就看到春序直盯着自己手里那根竹签，问道：“你看这个做什么？”
“姑娘你怎么随身带签子？”
“这个啊，刚才把糖人撞我身上的那个掉的，我当时觉得手里正好差个东西拿着，就捡起来了，没想到还起了用处。”执玉漫不经心地说着，又问：“你觉得他们是回去了吗？”
春序摇摇头。
执玉摸着下巴，思索道：“我猜也没有，走，咱们跟上去看看。”
春序会意，过来又要把她夹在胳膊底下带着走，执玉却觉得那姿势太难受了，就叫她回去和她娘先支会一声，等会儿把她抱着，再去追那两个。
赵明夙那几个，执玉是知道的，根本不会什么武功，更遑论所谓仙法了，否则哪至于天天被她欺负了都还不了手。而且明明地上就有路可走，他们却偏偏要多费心思爬到屋檐上去，真是奇怪。
春序就说，在地上走看不清局势，或许是因为他们自己也不确定地方，才想着要站得高些。
风将她头发都吹乱了，执玉把碎发夹到耳朵后，点头同意，想起什么，又疑惑道，刚才也是忘了问了，道士干嘛叫他们两个去找东西？真是有大神通，怎么不自己去呢？有法宝倒是挺好，要是遇到妖怪，他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不是就死定了吗？
听她这样说，春序也沉思起来，片刻后才答，那照六姑娘的意思，这道士是个骗子？
执玉说：“骗子不一定，坏倒是挺坏的。赵明夙平常背书挺厉害，愚山先生还因此夸他聪明，结果真遇到事了，居然会这么笨，连这个都想不到，嘻嘻。”
她笑起来，露出两个梨涡，有些幸灾乐祸地眯起眼，声音都轻快许多：“走吧走吧，说不定等会儿还能赶上时候，看到他被妖怪揍的样子呢。”
春序点一点头，将她抱起来，在闷热的夜晚中疾驰。
跟在那二人身后，约莫半柱香的时辰，就看到他们停下来了，最终藏匿在一处屋坡后面，只小心露出半个脑袋往外面看，大约是发现了什么。
顺着他们的视线过去，春序只看到一片废弃的院子，以及中间枯死的草木，正莫名其妙，却见旁边自家姑娘也和那两人一样看得呆了，连眼都不眨一下。
执玉眼中，那片腐朽的木头之间，趴伏着一只巨大的怪物，它的脑袋像苍蝇一样有许多复眼，蜈蚣一样多足的长长地身体正蜷缩成团，幸好它此刻纹丝不动，似乎是睡着了，否则他们两肯定就一个都跑不了，都要英年早逝，丧命在这破地方了。浓稠的紫雾在怪物呼吸间，自它布满脓液与红疮的皮肤上不断涌出，又如有实质地包裹住草叶和树木，令它们快速地死去，像是生了触角一般，还有摸索着往外延展的趋势。
即使是《山海经》里，也从未描述过有这样可怕的令人作呕的东西。
赵存借着道士的符，看清那东西的样子时，吓得直发抖，差点从屋子上摔下去，要不是有赵明夙拉着，只怕他还没和这怪物搏斗一番，就已经命丧黄泉了。
他刚要道谢，就见对方正死死盯着怪物，丝毫没有要听他说话的意思，又想起现在情况危急，说话怕是要惊动睡着了的怪物，只好讪讪闭嘴。
赵明夙深吸了几口气，又从腰间佩着的看似平平无奇的小袋子里，抽出一柄两尺长的铜锏来。
赵存一惊，要去拦他，却被他面色坚定地推开了。
“你真不要命了？看看这东西，和咱们之前遇到的那些是一个样儿吗？”怕吵醒怪物，赵存就只好用气声，压着嗓子说话，期间还不时关注着底下的动静，“咱们之前碰到的顶多也就一个手掌大小，跟宠物似的，这回的是什么怪物？你可看仔细了，你跳下去，它一张口，就能直接把你当送上嘴的宵夜整块儿吞了。”
赵明夙转头看他。
赵存欣慰：“不去了？就说了还是先回去商量下再做行动的好。”
赵明夙说：“头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然后发现，你果然还是和平常一样少说点话比较好。”
赵存退回后面，冷着脸说：“那你自己去吧，走好。”
赵明夙笑了下，转过身，一阵凉爽微风迎面而来，他拿手扇了扇。要是这风没沾上那阵紫雾就更好了。
如那位道长所说，将手指咬破，滴人血于黄符上，又以枯木草做燃料生的阴火烧符，以铜锏插到怪物身上，即可驱邪除魔。
从前杀那些怪物时就是这样做的，这次的虽然个头大了些，但路数都差不多，也不会有问题。
赵明夙闭上眼，屏息凝神，听到耳侧猎猎的风招摇而过，听到怪物微弱的呼吸声，刹那间，又睁开一双黑亮的眼，从那高高的屋顶上一跃而下。
下一瞬，惊呼声与皮肉被穿透的声音同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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