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吐了，陆吾没想到自己真的吐了，他刚下天梯便再也忍不住喉间的欲呕之感，他怕别人看见自己的狼狈，连忙跑进一片密林，扶着树干不住地吐出酸水。
如今发生的事情是他难以预料的，可谁又能想到呢？天帝竟然会抢先一步娶走傲因，所有计划都被打乱，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都要随机应变，可任他再怎么沉住气，只要想到傲因被迫与那男人缠绵，他就难以忍受胸间泛滥的恶心。
纵然陆吾自己也曾伤害傲因，纵然是他逼迫傲因来到天庭，可如今亲眼见到她难堪的处境，他甚至无力去拯救她，他便加倍地恶心自己。
陆吾阴郁着，浑浑噩噩地来到了凡间，来到一处花红柳绿的青楼，那里的老鸨认识他，也知道他的规矩，在他给出重金之后便喜笑颜开地带他进了高楼一处安静的厢房，好酒好菜地端上，然后便连忙退出不再打扰他。
陆吾抱着酒坛大口喝起来，又熟练地推开房间里的窗，他的视角刚好可以看到楼下几位美貌的琴女端坐高台之上，演奏起悠扬琵琶。
陆吾的目光紧锁着为首的一位琴女，他认识这个女人，他也从来不去打扰她。
这个女人，就是陆吾那凡人母亲。
陆吾喝着酒，回想起他早年探查到的过往。
他的母亲于五世前犯下重罪，死后被地府判官罚做十世娼女，以偿罪责。
有错当改，有罪当罚，本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可是这个女人真的很不走运，做娼女的第一世便遇到了他那可恨的父亲，伯尧。
众所周知，伯尧被送入轮回后没有按照司命星君写得那样过完一生，反而让这个将要做十世娼女的女人从了良，二人还生下子嗣。
天庭带走了伯尧和陆吾，毁掉了这个女人美满的一生，可她接下来还要面对自己轮回的宿命。
而伯尧脱出轮回后想起了一切，他对自己的凡间一行无甚感觉，对陆吾这个亲生儿子也视若无睹，陆吾就这样在他的冷漠下过着日子，慢慢长大，然而他可恨的父亲却在这时突然消失无踪了，再也不会有人来拯救这个女人，而她悲惨的宿命迄今为止也才刚刚过半。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陆吾君。”一声悦耳的女子声，打断了陆吾的思绪。
陆吾擦去嘴边的酒渍，站稳了身子，恭敬道：“玄天君。”
玄天依靠在窗边，不像在天庭那般严谨，甚至向陆吾讨了杯酒，“这里是凡间，就不用拘束了。”
陆吾颔首，却还是恭敬站着，玄天又道：“我选中你，就是觉得你身上有着别人没有的东西。”
玄天喝完杯中酒，又看向那个琴女，叹气道：“还有五世啊……其实也挺快的……”
陆吾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母亲，没有应和，玄天又道：“等你坐上帝位，她也不必再受五世的苦了。”
说到这里陆吾不禁有些忧虑，“方才帝君召见我，说要让我承接西帝之位，我担心……”
玄天看向陆吾，颇有自信地说道：“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他做了四万年的众神之主，已经习惯掌控一切，你只要顺着他，听他的话，把他吩咐的事办好，他就一定会看到你的好，他的帝位也一定会给你的。”
沉静的声音，让陆吾稍稍定了心，但他也在犹豫，要不要把天帝已经知晓他秘密的事和盘托出时，却听玄天犹疑着开了口：“不过那个女人……”
“玄天君说的是傲因么？”
“嗯。”玄天点头，接着道：“你把我的话都交待给她了么？”
“是，一字不落。”
“那兵符呢？”
“我想应该没有那么快拿到。”
玄天皱眉，“算了，还是不要指望那个女人了。”
陆吾看向她，这句话让他生出了警觉，忙道：“她那里挺顺利的，我今天去上泉殿，能看得出帝君……帝君很宠爱她，我想只要假以时日……”
“就是这样所以才不对劲。”
玄天直视陆吾，眼神十分复杂，“惹怒帝君，遣散仙娥，恐吓仙君，天后的位子还没坐几天就如此胡闹，几万年的规矩都让她给毁了，帝君竟也都由着她！”
“这太不对劲了！”天帝为了‘天下大同’才娶的傲因，就算是宠爱她，要做给天下人看，给她的权利，给她的包容，似乎也太多了。
没有人比玄天更明白，一个手握权利的人，不会轻易受人摆布，更何况那个女人，还握着她致命的弱点……
“除掉她罢。”
冰冷又果断的声音，教陆吾心中一沉，道：“要除掉一个天后，是不是……”
“什么天后？妖后而已。她一个九黎妖孽，使用媚术蛊惑君心自然是手到擒来，死一万回也不为过。”
陆吾看着她略带狠绝的脸，不禁咽了咽，“玄天君忘了，她是不死之身。”
玄天毫不犹豫，“把她给我剁成十块八块的，然后一块一块地给我封印起来，我就不信她还能活！”
“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玄天疾言厉色，命令道：“你能杀她一回两回，就有第三回，必须除掉这个阻碍！”
陆吾沉了脸色，玄天扭头走开后又回转脚步，凑近他低声道：“想想你的母亲，想想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
压迫神经的玄天终于离开了，陆吾的心情还是没有放松，他看着弹琴说唱着的母亲，陷入沉思，良久良久……
陆吾在青楼里喝酒，从午后一直喝到晚上，当他醉醺醺地回到昆仑山，若羌宫里小小的身影正在宫门口焦急地等他。
离朱看到陆吾蹒跚归来，忙不迭冲上去扶住他，可是她身形太小，只能勉强扶住他的腰，担忧问道：“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你少管我！”陆吾一把推开她，继续踉踉跄跄地往宫门里走。
他的力气很大，险些让离朱摔倒，她也知道他心情不好，便不敢再接近他，只在身后小心跟着他，支支吾吾地说道：“那个……天庭仙君来过了，说是要让你做什么……”
离朱低头仔细想了想那个称谓，“什么……西帝……还让你尽早去天庭太极殿交接……”
离朱小跑着跟上他，一脸难过地问道：“是不是你以后就要长住天庭了？你还会回昆仑山么？”
陆吾听到她的疑问，他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无名殿里的通天狐白茯苓，只要在她身边，所有的烦恼都会烟消云散，她一定会给自己最大的帮助！
陆吾迈着醉步走了很远，终于到达无名殿时却被那高高的门槛绊了一跤，生生摔在地上。
陆吾又疼又气，拼命踹着那门槛，“跟我作对！都跟我作对！”
“陆吾！你不要这样！”离朱蹲下身子安慰他，却被陆吾一掌挥倒了。
“唔……好痛！”离朱摔在地上，地上的石子划破了她的手掌，鲜血汩汩直流。
听到她的痛呼，陆吾终于清醒几分，他撑起身子，道：“我看看。”
离朱忙将双手别在身后，“我没事。”
“伸出来！”陆吾语气很重，离朱知道他又要生气了，无奈便伸出了手。
陆吾看了看她的伤口，还好只是皮肉伤没有大碍，他伸出双手覆上她的，为她施法疗伤，大手包着小手，伤口处凉凉的很快便不再疼痛，一种暖意也在此时忽然涌上离朱心头。
离朱低头偷笑，被陆吾抓个正着。
“笑什么？”
离朱忙抿了嘴，掩藏自己的笑容，“没有啊……”
“不许撒谎。”
离朱本就粉扑扑的脸颊红了些，小声道：“就是……有点凉……有点痒……”
陆吾知道她还是撒谎，却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道：“你可千万不要喜欢我。”
离朱笑着的嘴角撇下了，不满道：“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好人。”
离朱嘴角更塌了，“可我觉得你是好人啊。”
“我这样对你，你还觉得我是好人？”
离朱坚决道：“你不是故意的！”
陆吾抬眸看她一眼，“我不是说这件事，我让你给傲因喝毒酒，你还觉得我是好人么？”
说到这个，离朱又要哭了，“我知道……因为你喜欢因姐姐嘛，她嫁给别人你一定很难过。”
难过……难过这个字眼，他很早就抛弃了，如今被离朱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他的心上顿时裂开了大口。
就在此时，天上竟然飘起了细雨，一点点地落在离朱身上。
“奇怪，也没到龙王布雨的时候，怎么会下雨呢？”
离朱念叨着，她想要问问陆吾这是怎么回事，却见他的脸上已挂满泪水。
离朱心中大惊，也顾不得自己手上的伤，连忙抽出小手胡乱地抹去他脸上的泪，焦急道：“不可以！你不能哭啊陆吾！山会塌的！”
凭什么？凭什么他不能哭？他纵然仙身仙骨，他的心却是肉长的，他为什么不能哭！他不是自愿来到这个世上的！也不是他想要拥有仙凡结合的血脉的！这个该死的山神原本也不是他想当的！为什么他承担了所有痛苦却连发泄的机会都没有！
陆吾伏下了身，他将头埋进地，双手愤恨地捶打着地面，喉间发出兽般怒吼。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也不想给傲因喂毒！他也不想傲因嫁给别人！他也从不想真的杀死傲因！他更不想做玄天的傀儡！可是事情总是事与愿违，他总是没有选择！他没有办法拯救傲因！他没有办法拯救母亲！更没有办法拯救自己！他从来都无力改变任何事情！
陆吾再次捶地怒吼，面目狰狞，泣涕涟涟，“可恶……可恶！”
“呜呜……你别这样嘛……”离朱看他痛苦的模样，她当即也心疼地哭了出来。
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就那样待在地上痛哭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天上的雨终于停了，陆吾也停止了眼泪，他坐起了身，擦了擦脸，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清明，道：“我们逃罢。”
“什么？”离朱听得愣愣，却见陆吾站起身往殿里走去，“我不要做什么山神了，什么西帝天帝，我什么都不要了……”
陆吾一边走着一边絮叨似的，“离朱我们一起走，还要带上老太婆，我不能把她一个人放在这儿，她身体不好，她一个人会活不下去的……”
“我们三个人，躲到没人的地方，谁也找不到……”
陆吾絮叨着，他来到了藏着白茯苓幻境前，他口中念着口诀，却不像往常一样露出黑洞，他也什么都感应不到了。
被拿走了……灵虚幻境被拿走了……
陆吾在接连念过几次口诀，却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之后，他终于承认了这个事实。
陆吾的眼神逐渐变得黑暗，他知道是傲因拿走了灵虚幻境，也放走了白茯苓，一定是她干的，除了她不会有别人。
可是为什么？她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要瞒着自己？为什么总是要跟自己作对！？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离朱跟着走来，脸上泪痕还未干，她握住了他的手，担忧道：“陆吾……你说我们一起逃走是认真的么？”
陆吾就那样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喃喃自语，许久之后才冰冷地回答：“不是真的……”
“那你到底怎么打算？”
陆吾慢慢转过了头，黑暗教离朱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他的声音缓缓响起。
“我要你，去帮我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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