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提亲
阿福一怔,急急道:“少爷,谁说你只能活几年了,等见到莫神医,你这病必然能大好。”
宋清檐正闭目养神,叫人看不出一丝情绪,“有些事,强求不来。”
他想起这几日上凌云山的无功而返,守门弟子说莫老先生新得了几味草药,正在研制,近期都在闭关,请他们改日再来。
十多日次次碰壁,宋清檐不想母亲和兄长跟着自己受这样的折腾,然而母亲却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日日虔诚求见。
他对治好这顽疾的念头从最初的汹涌强烈到如今只剩下平静淡然,五年之久,足以让一人在绵密的痛苦中长出一副新骨。
不问来日,但求当下。
就算哪日死期来临,也不会因为它的突兀而徒留下许多遗憾与不甘。
只是没想到他准备的再怎样好,他还是尝到了遗憾与不甘的滋味。
那个在春风中轻笑的人,离他太远了。
阿福始终坚信宋清檐能痊愈,十分乐观,在情爱这种事情上,他更是对自家少爷满怀信心。
“少爷,这怎么能是强求呢,你这病又不是好不了,我有种很强烈的预感,莫老先生一定会为你治病的。”阿福捧着脸凑到宋清檐面前,乐呵呵道,“等你病好了,你找个机会结识那姑娘,剩下的不就水到渠成了。”
“水到渠成?”宋清檐缓缓睁开眼睛,双眸深邃如潭,淡淡道:“世上哪有这般好事。”
“少爷,你就信我吧,那位姑娘只要见了你必然喜欢。”
阿福拍着胸膛保证,自家少爷的样貌和才情如此出挑,曾是京城多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就算横生变故落下顽疾,也有许多人捧着真心追赶。
只可惜自家少爷对哪位姑娘都不上心,明里暗里伤了多少芳心,没想到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他自己辗转反侧了。
也许是阿福的神色太过笃定,也许是他描述的太过美好,宋朝朝眉心微动,冰雪隐隐有消减之势。
他喝了口茶,思忖着道:“等这病有些起色吧。”
等见到莫先生,等身体开始好转。
也不需要阿福去打探消息,他想自己走进那春色里,同她相遇在垂柳细长的河畔。
阿福见他话语松动,心下大喜,也忍不住期盼着来日,若是少爷不仅能在这治好病,还能抱得美人归,那真是天大的喜事。
马车走到凌云山脚下,只能停在这里,上山的路是一段弯曲绵长的石阶,蜿蜒到翠林高树的后头去了,一直到高高的山顶。
宋夫人总是劝宋清檐在山下等,这山路又陡又长,他的身体这样虚弱,每走一遭都要缓上许久,可宋清檐想着既然千山万水远来了这一趟,连累全家人陪他奔波,他必然要做到最虔诚,求得山门开。
他也并非是不自量力,这条路,他可以走的慢一点,久一点,但总要往上去。
况且这沿路的春景盎然,总叫他想起柳枝河畔的遥遥一面,那人在春日枝头下笑语,像一池柔和的静水,缓慢而温柔地注入了他心中。
他出着神,唇边扬起不自知的笑意。
宋夫人回头看她,将这抹笑瞧的清楚,这样欢喜可不是宋清檐的性子,她想了想,悄悄示意阿福上前几步来。
阿福会意,也怕惊扰宋清檐,偷摸着走到宋夫人身边。
“阿福,檐儿今天心情似乎很好,是……遇着什么趣事了?”宋夫人轻声问道。
阿福闻言立即看了眼自家少爷,这笑……唉,果真露了马脚。
不过,他早得了吩咐,这事谁也不能告诉,还特意叮嘱了他连夫人问起也不能说。
于是阿福将自己素日不太灵光的脑子用到极致,煞有其事道:“少爷说弯月河畔的景致好,颇有江南风采,是京城没有的,他停车看了好一会,还想着作画呢。”
宋夫人听此点点头,不疑有他。
宋清檐素来喜欢作画,尤爱这自然风物,这芙蓉县又确实有京城少有的清雅幽静,难怪他会喜欢。
她越想越有理,一时间也忘了怀疑他那抹笑里的温柔,只想着回京后要将城外几处庄子好好拾掇一番,最好整出些江南韵味,对他也是个散心修养的好去处。
她哪里想得到,宋清檐此刻满脑子里,都是人家姑娘含笑的眉眼和摇曳的裙摆。
走走歇歇,一个时辰后抵达山顶,宋清檐上前求见,开门的弟子的语气依然生疏,却不是拒绝的话。
他们说莫老先生药研制的差不多了,闭关修养的日子即将结束,请他们三日后再来。
三日后,必能会面。
只要再等三日。
好消息来得太快,一行人皆是面露喜色,宋夫人更是高兴,连连道谢,反复确定三日后相见的时辰。
宋清檐倒比他们镇定许多,眉头却也松动了,端正向那两位弟子拱手行礼。
阿福长长松了一口气,凑到宋清檐身边,笑的得意,“少爷,我就说嘛,莫老先生必然会见你!”
顿了顿,他又看看四周,声音压的极低,又忍不住激动欣喜,“你同那位姑娘真有戏了!预祝少爷抱得美人归!永结同心!三年抱俩!”
越说越离谱,宋清檐淡淡睨他一眼,阿福虎躯一震,赶忙举手发誓,“少爷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但是少爷,我还想再说一句。”阿福还傻里傻气举手,笑容发虚,“最后一句。”
宋清檐没应他,阿福却立即懂了,嘿嘿一笑,“二少爷,要不你三日后就上门提亲吧?”
“话多。”宋清檐微微皱眉,阿福知道自己过火了,怕宋清檐要罚自己,逃命似的往山下跑去,三两下蹿没影了。
宋夫人沉浸在惊喜中,乍然瞧见一道黑影迅速闪过,大惊,捂着心口茫然道:“这孩子怎么了?”
宋清檐眼眸清冷如潭,此刻却泛起微澜,被方才的话搅乱了思绪。
提亲?
提亲。
春枝一大早便被母亲使唤去买酒,说是家中有贵客来,要好生招待。
秋月冷着脸给她称酒,她对母亲的安排很是不满,既说了有贵客登门,让她来酒铺干活,却独独将春枝留在家中。
指不定是有什么好事想着她。
秋月心里愤愤不平,却不敢对母亲表露,怒气便全撒在了春枝身上,然而春枝偏偏又是个软脾气,任凭她说的怎么难听,春枝都无动于衷,像是狠狠一拳打在棉花上。
她气的火烧心,却无计可施。
春枝提着酒进了巷子,却见不少人从自个院里探出头,都看向她家门口,似乎有什么稀奇事。
见到她来,那些大婶纷纷露出揶揄打趣的笑,“春枝,有人上你家提亲了,排场大的很呢。”
春枝脚步一顿,有些惊讶,上门提亲?
走到自家院门口,果然听到里头热闹的响动,有母亲的笑声和陌生男子的声音,似乎聊得十分热络。
她的心悬起,带着对“提亲”的诧异与好奇,慢慢推开了院门。
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的男子坐在院中石桌旁,母亲站在他身边,殷勤附和着他的话。
“枝枝回来了呀?”母亲笑看向她,脸上竟有几分温柔,春枝不曾见过母亲对她如此亲切,一时有些不适应。
母亲似乎很久很久没有喊过她枝枝了。
这个称呼亲昵柔和,她其实是很喜欢的。
春枝愣了愣,目光不由自主看向坐着喝茶的人,这人从她进院里就一直盯着她。
他打量的目光毫不遮掩,让春枝想起自己挑选绸缎时的场景。
可现在她好像成了绸缎,被人翻来覆去的打量挑选。
灰袍男子呷了口茶,满意的点点头,“这模样……难怪见了一面就被惦记上。”
“能被惦记是她的福气。”母亲给他续上茶,又笑着朝春枝招手,“傻站着干什么?快过来。”
春枝从这几句话里听明白了,这人果真是来提亲的。
可哪有人提亲摆这样大的架子?这人到底替谁来提亲的?所说的见一面……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满脑子疑问,提着酒慢慢走了过去。
“大人身子越发不好,冲一冲喜也好,耽搁不得,婚事就定在下月中旬吧。”那人的语气不容反驳,似乎对这桩婚事是胸有成竹,眼底的嘲弄也毫不遮掩。
母亲喜笑颜开,连忙点头,“好好好,但凭县太爷安排,能为大人冲喜,也是我们枝枝的福气。”
县太爷?!
冲喜?!
春枝心头大震,脑子里瞬间空白一片。
“啪!”那壶酒掉在地上,烈酒随着四分五裂的碎片溅落一地,弄脏了她的裙摆,辛辣的酒味激的人眼眶发酸。
她站在酒渍中,愣愣的掉眼泪。
“母亲,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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