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旁观
天色渐暗时,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吃晚饭。
母亲紧挨着春枝,破天荒给她夹菜盛汤,同她说了些过上好日子不要忘记帮衬娘家之类的话,春枝只低头扒饭。
“你是姐姐,日后要多顾着你弟弟,为他谋个一官半职才好,宋府富贵滔天,想来这也不是难事……”
春枝始终不说话,对这些“叮嘱”置若罔闻,只慢慢吃着饭,母亲夹的菜也没碰,汤也没喝。
秋月几次想插嘴嘲讽几句,想到那句“谁和你说话谁是狗”的话又生生憋了回去,用力咀嚼着饭菜,活像要把谁生吞了。
“要是能替你妹妹也找个有钱人家就更好了,秋月她也……”
“吃饱了。”春枝把筷子放下,旁若无人的起身回房。
秋月气的摔了筷子,一脸猪肝色,怒道:“你什么意思?”
春枝脚步没停,仿佛没听见她的话。
秋月怒吼道:“娘,你看她!”
母亲脸色也不好,但明天就是春枝大婚,她也不能对她做什么,全家还指望着她升官发财呢。
于是她将满腔怒火都发在了秋月身上,“闭嘴!一天到晚吵吵嚷嚷……”
秋月猛地站起身,大步往院外走去。
春枝在屋里收拾东西,她衣物和首饰都不多,加上几匹喜欢的料子,一个包袱足矣,宋府送来的东西很多,那些聘礼母亲早收好了,她一眼也没见到。
她看着窗牗上的大红喜字,终于从这家里觉察出一丝喜气,不知道宋府里,又是怎样的光景呢?
她对那位宋府少爷一无所知,此刻也忍不住猜想,他是个怎样的人,相貌性情如何。
但愿这桩婚事,真的能给他带去一些好运。
院外传来王青石的声音,在安静的夜色中清晰可闻,“春枝,我有话同你说……春枝!”
母亲正在院子里忙活,听到这话后开了门,冷着脸道:“说什么说,有什么话对你那老娘说去!”
王青石神色灰白,急迫道:“孟婶,我有事找春枝,求你让我见她一面。”
“她谁也不见。”她叉着腰,堵着门,态度强硬。
王青石面露局促,目光向院子里看,奈何石墙将他的视线牢牢遮挡,他见不到,也说不出,又急又气。
他才回来,特意绕路去铺子里让伙计装了两盒春枝爱吃的点心,半道上就听见有人议论春枝。
她明日成婚。
嫁给个病秧子冲喜。
那人病入膏肓,卧床不起。
他如遭雷击,良久都缓不过来,点心也没拿,一路跑过来,他不仅要问个清楚,还要救她于水火。
临走前一日他说回来有话同她说,这段日子一直思虑着该如何向她倾吐心意,没想到回来后却是这样的天翻地覆。
母亲冷笑一声,说着要关门,王青石突然大喊道:“孟春枝,我喜欢你……”
“闭嘴!”母亲恼怒的打断他,“你是聋了还是疯了,春枝要成亲了,就在明天!”
王青石被“成亲”二字刺伤,脸色一白,突然上前一步,扑通跪地,哀求道:“大娘,求你别逼她嫁给那种人,她会受苦的,你要多少钱,多少都行,我把我家铺子都给你成不成……”
“你给我起来!”身后突然传来王青石母亲的声音,她震惊又愤怒,“你向她下跪,你都没跪过你亲娘,你是脑袋被驴踢了?!”
春枝母亲仿佛一个胜利者,腰杆挺了挺,笑道:“快把你儿子领回去,别在这给人添堵了,我家春枝马上得嫁高门,不是什么人都能惦记的。”
“卖女求荣的老泼皮。”王青石母亲啐了一口,拽着王青石的胳膊要把他拖起来,“给我起来,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这种人家也入得了眼,真是看一眼都觉得污糟……”
“你个老王八,你家又是什么好东西?”春枝母亲三步跨下台阶,指着她鼻子骂道:“克死公婆又克死相公,你家迟早叫你克的死绝了!”
“啪!”王青石母亲气的眼都红了,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又被回了一巴掌,两人瞬时扭打起来。
王青石立即起来拉架,费了大劲才把自己母亲拉出来,任由她哭喊着捶在自己身上,半拖半揽着带她往自己院子里去。
“你怎么能喜欢春枝呢,她娘真不是个东西,为了钱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王青石沉默着听了一路,心里压抑又痛苦,最后才很低声的说道:“怪我回来晚了。”
春枝母亲对着两人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冷哼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秋月,站那干什么,还不死回家来!”
秋月站在树后,愣愣的掉眼泪,随后红着眼睛大吼道:“凭什么!凭什么都喜欢孟春枝,她那么恶心,就活该配短命鬼病秧子!”
她说着就要朝屋里冲,刚进门就被母亲追上来截住,一巴掌打得她头昏目眩。
“再对你娘大吼大叫,你就从这家里滚出去。”母亲抄起一旁的扫帚,狠狠在秋月身上抽了两下,“没出息的东西!你敢喜欢王青石,我打断你的腿!”
她撂下扫把出门,把房门从外面锁上了。
秋月披头散发坐在地上,半边脸肿着,哭的狼狈又不堪。
哭到后面没力气,见春枝早早躺下睡了,也不理她,她气的胡乱抹了把眼泪,看见窗上两个喜字,一把扯下来搓成团,恨恨道:“嫁给个病秧子算什么喜事,明明是晦气!”
“贴回去。”一直没出声的春枝说道,她掀开被子坐起来,看向秋月,以及她捏在手里不成样的喜字。
“两个破喜字,不贴又怎样!”秋月把喜字一扔,还要伸脚去踩,却在春枝的话里生生停住了。
“不贴的话,我就和母亲说你不想让我嫁去宋府,那就婚事作罢,聘礼退回。”
秋月脸一白,随即又气的发红,这要是被母亲知道了,不是抽两棍子能解决的,母亲多满意这桩婚事无人不知,谁敢逆她的心思。
秋月恨恨的瞪了春枝一眼,却不得不弯腰将两个纸团捡起来,扒开来,铺平,在春枝的命令下把灰擦干净,贴的整整齐齐。
春枝这才满意,收回目光,又躺回去了。
秋月翻了个白眼,瞥到那喜服凤冠,又挪不开眼,都是顶顶贵重的东西,她眼馋心热,正想伸手碰一下,春枝又突然出声,“你碰一下,我就把它们砸了剪了,说是你故意为之,目的是不让我成婚。”
“孟春枝,你有病啊!”秋月收回手,吼声中犹有一丝无力,本就低沉的心情因为连续碰灰变得更加糟糕了,此刻她对春枝的怨恨达到了顶点。
她恨不得春枝立刻去死。
然而,她现在什么都不能做。
全家都指着春枝的婚事发财,母亲这几天重话都没对她说一句,恨不得捧在手心里一路把她送到宋府去。
不过,来日方长,那个病秧子都到了冲喜这一步,注定是个短命鬼,又能撑得了几日,那位少爷死了,宋府如何容得下春枝,指不定一纸休书将她赶回来。
到那时候,还不是任她奚落。
想到这场面,她心里舒坦许多。
她洗了把脸也躺上床,看着闭着眼睛的春枝,压着怒火发誓般道:“我肯定会和青石哥哥白头偕老的,你就等着守寡吧。”
她像是睡着了,听到这话毫无反应,秋月像是狠狠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十分不得劲,撇撇嘴也躺下了。
秋月怀着阴郁的心情睡着了,呼吸声加重了些,春枝缓缓睁开眼睛,盯着昏暗中的一点看了许久。
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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