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或许你比我勇敢
程也蜷缩在深巷中阴暗冰冷的角落里,他把右腿蜷起来,双臂抱住膝盖,尽量地把头埋进去,身体微微颤抖着。
疼……
江泽宇具体说了哪些嘲讽的话程也记不清了,但他还记得最后江泽宇用力踩在他左脚的脚踝上,冷淡地提醒着,“别自欺欺人了”
自欺欺人?
曾经的一些话语又不断地涌入程也的耳朵里。
垃圾!害虫!
班级里的搅屎棍!
……
但那些早该过去了不是吗?
为什么在他觉得那些都过去了,一切好像都可以重新开始的时候,偏偏再次遇到过去的人,揭露他的曾经……
又为什么偏偏是肖河?
今天在场的哪怕是任何一个人都行啊…他都不在乎,但为什么偏偏是肖河?
这副狼狈肮脏的样子,不想让他看见
像是积攒了许久的洪水终于决堤,程也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声音听起来痛苦至极,伴随着夹杂哭腔的低吼声,不停地喘息与啜泣。
直到肖河轻声地走到程也身边蹲了下来,程也似乎都没有察觉。
肖河第一次见到程也这样,平日里程也总是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样子,撒娇、卖萌这种事也没少干,但只要一正经关心起来,却总是回绝别人的好意,愣是不肯表现出他脆弱的一面。
心里生出一阵阵酸楚,肖河缓缓地伸出手想安慰一下程也。
但就在指尖刚触碰到程也肩膀的时候,程也却警惕性地一下子躲开了,还止不住地颤抖着,就像一只浑身伤痕的流浪猫。
肖河只好收回了手,试探性地唤着程也的名字。
刚开始程也还没有反应,不过很快程也就听出了肖河的声音,立马抬起头来看见肖河就在面前。
“肖……肖肖”
程也口中喃喃着,紧接着好像身体完全恢复了一般,急忙扑到肖河面前。
“你有没有怎么样??”程也表现出肉眼可见的慌张,到处检查肖河的身体部位看看有没有受伤。
肖河连忙抓住程也的手,紧紧地握住,柔声安慰道“我没事”
看到肖河没事后,程也整个人很快又瘫软下来,反而哭的更厉害了,一边啜泣,一边不停地哑着声说道,
“对不起…”程也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哭得已经快筋疲力尽,声音也变得越来越细,越来越轻,“对不起…”
看见程也这幅样子,肖河心中满是难以名状的滋味,刚刚干了的眼眶又逐渐湿润起来。
他慢慢抬起手想摸摸程也的头发,见程也这次没有躲开,又轻轻地把程也拉进怀里,程也的身体随着啜泣微微起伏着,肖河安静地抚着他的后背。
许久,程也终于平静下来,慢慢地从肖河的怀中直起身来,还小心翼翼地帮肖河整理好有些皱了的衣服。
“你会…讨厌我吗?”
程也忽然没来由地道,声音哭的已经有些哑了,眼神还在刻意躲避肖河的视线,直直地盯着地面,小声地又喃喃道,“如果我……真的像他说的那样”
肖河顿了顿,而后伸出手,轻轻地托住程也的脸,让程也转过来看着他,两人的目光交汇着,
“不要用过去轻易地定义自己”
肖河的声音温柔且坚定,
“你很好。”
直到这时,程也慌乱不安的情绪才终于找回了一丝平静,眼神逐渐变得明亮起来,回望着肖河眼中的温柔。
但眼神似乎并不能完全表达程也的心情。
他忽然凑近了些,双手轻轻抚上肖河的脸,然后微微抬头,顺势闭上了眼,缓缓地、轻柔地将他的唇落在肖河的额头上。
这个额头吻出乎肖河的意料,顿时觉得额头连带着整张脸都烫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程也,你……”
肖河的话还没说完又被程也的动作打断。
程也伸出双臂抱住了肖河,两只手紧抓着肖河背后的衣服,似乎在贪婪地感受着肖河的体温,恨不得将肖河融在他的怀里。
被紧抱着,肖河缓了好久才又道,
“我们,去医院吧…”
“好”
夜晚的医院依旧忙忙碌碌,大多是年轻人在照顾老人和小孩,程也和肖河这两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穿梭在其中,难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肖河倒是劝过程也要不要告诉一下他父母,但程也一想到他老妈自己都自顾不暇,还是别去添乱了。
幸好程也晚上学了一年,这又复读了一年,年龄上来讲也算是个成年人了。过去一段时间因为老妈的缘故,进出医院比较轻车熟路,小金库也勉强能支持。
两人才还算顺利地将程也身上的伤处理得差不多了。
一些皮外伤和淤青都还比较好办,其中最棘手的无非还是程也脚踝处的扭伤。
原本的脚伤就还没痊愈,被江泽宇折腾一番之后,这下变得更严重了些——韧带撕裂。
虽然不至于到手术的地步,但到了医院的时候实在也肿得厉害,更是一步路都走不了了。医生建议最好要住几天院,等消肿缓和了些,再打上石膏固定。
于是当天晚上,程也的脚就被高高地吊在了病床上方。
折腾完已经很晚了,两个人只好这样先将就一晚,程也躺在自己的病床上,肖河则躺在旁边空闲的病床上。
整间病房只有他们两人,灯已经熄了,外面时不时传来护士走动的声音,屋内却是一片安静。
许久。
“肖肖…”程也试探性地开口打破了沉默。
“嗯?”肖河轻声回应。
“你就不想问点什么?”
程也想翻过身看着肖河,却因为腿被吊着,实在不方便只好作罢。
肖河倒是看得开,气定神闲地躺在旁边,“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程也撇撇嘴,从被子里抽出一条胳膊枕在头下面,呆呆地望向天花板。
又是许久的沉默后。
“我以前”程也犹豫了几秒,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或许就和今天这位差不多”
“翘课打架、抽烟喝酒,整天像个混混”程也故作潇洒地躺在床上声讨着过去的种种行为。
说完却还是有些顾虑地转头看了眼肖河的反应,迟疑道,“是不是挺讨厌的?”
“没有”肖河沉静的声音回答道,“这是你的选择”
程也苦笑了一声,声音沉了下来,“可我不想这样,也不喜欢这样”
“也许只是不想被欺负,想吸引父母的注意可直到高考那天我妈出了事儿,我才发现”
“这些行为在生死面前,显得有多幼稚”
或许是觉得自己说的太过沉重,还没等肖河回话,程也就马上转移了话题,
“哦对,明天你回学校吧,不用管我,我叫耗子过来”
“嗯…”肖河轻声答应着,之后沉默不语,心中却是思绪万千:
程也,或许你比我勇敢多了
肖河躺在旁边的床上,若有所思地盯着窗外,脑海中不断地回放着今天戏剧性的一切。
程也第一次在他面前哭,第一次跟他吐露这么多心声,还有落在额头上的那个吻……
如果不是今天,单就程也平时的状态来看,根本看不出他是个心思如此之重的人。
平时程也总说肖河高冷、难以接近,可明明他自己才是围墙筑的最高的那个。
“你…还疼吗?”肖河忽然问了句。
“没事,不疼”程也答道。
肖河不可觉察地轻叹一下。
韧带撕裂…还没消肿,怎么可能不疼?
——————————
接近晌午的阳光直直地铺射在病房淡黄色的墙上,玻璃窗前站着一个高挑的身影。
他明明沐浴在阳光中,却丝毫给不了别人温暖的感觉。
身后的病床微微调高,上面躺着一位体型消瘦的中年男人,皮肤呈现不健康的蜡黄色,干瘪的手背上还插着点滴。
男人面前支起来一张床上专用的小桌子,上面放着盒饭,而他正在用另一只没有扎点滴的手笨拙地往嘴里送饭吃。
吃了一半的时候,男人却忽然把桌子猛地掀到一旁去,连带着盒饭一起摔在地上,饭菜洒了一地,发出的巨大响声引得同病房里的其他病人和家属纷纷侧目。
“每天就拿这些东西糊弄我!”男子愤怒的声音回荡在整间病房。
站在窗前的江泽宇回过头来,看见满地的狼藉却好像见怪不怪一样,冷漠地拿起旁边的扫帚和拖布清理起来。
但病床上的男人依旧不依不饶,带着那副丑恶的嘴脸继续刁钻着,
“你也别不愿意,我可是你老子!”
“你照顾我是应该的!就算去偷!去抢!也得把老子伺候好了!”
江泽宇停下手中清理的动作,抬起头来冷眼盯着床上的男人,仿佛看着跳梁的小丑,忽然冷笑了一声道,
“我是怕吃别的、你会死的更快”
这句话毫无疑问地激怒了男人,但他手上打着吊瓶,身体也日渐虚弱,根本做不出什么大动作,只能不停地在嘴里嚷着,
“你他娘的就是欠打!老子以前怎么就没打死你!”
江泽宇却再也不回复什么了,把男人晾在一旁不理睬,任凭他在病床上叫嚣着。
把地上的东西清理干净之后,江泽宇按了下病床旁的呼叫铃,等护士进来给男人换了吊瓶之后,便转身离开了病房。
临走前,他还能听见病房里其他人窸窸窣窣地议论声。
江泽宇猜也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无非就是批评他这个儿子做的不孝,居然盼着自己的父亲死……
不过这么多年来,若是他这个父亲没有赌钱、喝酒、家暴把老婆打跑,自己说不定会更孝顺一点?
懒得再想这些恶心的事,因为相比这些来说,昨天遇到的事倒是更让江泽宇烦心。
“我相信他”
肖河的这句话像是根尖锐的针一样精准地扎在了江泽宇久久没见过阳光的心底。
他想不通。
明明程也曾经和他一样,每天只行走在黑暗的泥潭中混日子。为什么程也就能得到一个人无条件的信任?
而他却没有。
明明他也只想要得到那一个人的信任,只要那个人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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